那一刹最后的夕阳映在祁夜眼底，璀璨如血。他眸子里亮起一道妖异的艳光，锐利如刀剑，像是要直插进她心口里。
洛雨笙心头猛地一颤。她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解开了，却又无法抓住，变得更加混乱。
“洛小姐，收起你那点廉价的同情。”祁夜收敛了轻佻，口吻坚硬冰冷，“我心里不存在‘爱’这种东西，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流氓和亡命之徒，说我是魔鬼也没什么不对。我做过的坏事比你能想象的还要多，圣母和神本身都救不了我，我也不配被拯救。”
“别可怜我，别把我看成朋友，更加不要爱上我。”
他俯身缓缓地贴在她耳边，声音冷冽，“这是我这个十恶不赦的魔鬼……对你唯一的忠告。”
最后的夕阳沉入水下，祁夜转身，背影掠过跨国桥融进黑夜深处。洛雨笙望着那座桥，明明距离还是那么短，却又忽然长得好像跨越了漫漫的两个世界。
*
阿波罗岛，城堡浴室。
一缕若有若无的忍冬清香在空气里浮动，仿佛阳光照着大海，令人目眩神迷、捉摸不定。葡萄柚的淡淡甜味融入，混合着栀子花香，叫人不由想起地中海烈日下的花果荫凉。
绛红色的纱幔垂天而降，里面有隐约的水浪声传来。祁夜靠在放满温水的罗马式浴池里，水池大得惊人，即使以他凫水的能力，也要至少两三次划臂才能游到对岸。
这座由雷伽·坦格利安亲手设计的城堡内部极其奢华，打了蜡的橡木地板光可鉴人，天顶采用妖娆的伊丽莎白时代设计。虽远不如蒙蒂塞洛邸恢宏，却更添了浪漫和华美，酒窖、电梯、大理石浴室、健身室、图书馆等设施一应俱全，很适宜度假休闲。
防水袋里的手机响了，是那个他一直在等待的、特殊的铃声。祁夜一下子浮出水面，用浴巾擦干头发，按下了接听键：“喂，是我。”
“夜王，到多伦多了么？”王女说。
难得少有的，祁夜从她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焦急和……不安。表面看起来他和王女都是作风轻浮的人，但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对绝大多数事情漠不关心而已。而王女一贯的散漫却是基于自信，绝对的自信，如果连她都动摇了，那么这件事可能远比想象中要棘手。
“嗯，到了。”
“你手里还剩多少资金？”王女单刀直入。
“一亿。”
“加币么？”
“美元。”
“……”王女沉默了半晌，突然猛一拍大腿，感慨道：“坦格利安家真有钱啊！”
“难怪上次你和亚历山大对赌，龙岩城堡都快气疯了，路易斯·坦格利安本人却表现得不以为意。对他来说，你动用的巨额财富只是冰山的一角那么多吧？啧，不愧是深不可测的北美三世家之首啊。”
“是啊。”祁夜淡淡地说，“所以，我才要杀了他啊。”
说着如此邪恶残酷的话，他的语气却那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月色真好”或者“你说我今晚该吃点什么”似的。
“那就去吧，维尔。”王女也很平静，“金钱是世界上最利的杀人刀。用得好的话，你会超越历代夜王，成为星燧同盟千年来最强的刀锋。”
“对了，那东西很重要么？值得你这么紧张？”祁夜问。
王女拜托他的事很奇怪，是去取得CN塔拍卖会上的一件拍品，一把无法考证来历的日本武士刀。她对这件事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关注，再三要求他亲自出席。
“当然咯。一方面，那把刀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信物。另一方面……”王女顿了一下，邪邪地笑了起来，“呐夜王，堕月教团也会出手哦。”
“哦？”祁夜眉梢一挑，唇边慢慢绽开一丝寒冷的微笑，“是吗？”
“是啊。所谓宿敌，不就是你自己的影子么？我们所渴望的，对堕月而言也一样重要。”王女笑笑，说，“另外，提前恭喜你了，维尔。你的舍命表演没有白费……”
“堕月教团很可能已经抛弃了亚历山大·席拉拜恩，转而把目标锁定在你身上。对他们而言，你这位坦格利安家的少主，会是下一个理想的合作者。”
祁夜没有说话，无声地微笑，呼吸低沉如磨牙吮血的野兽。他缓缓握紧折刀的刀柄，刀身如镜，清晰地映出了他紫色的瞳孔，猫瞳般狞亮。
“虽然是好消息，不过也说明了潜在的危险。”王女漫不经心地说，忽然问，“你也不是不知道吧，夜王？为什么要带上你那个没什么自保能力的小情人？”
“不是你的建议么？让我好好考虑一下，那个女人是不是能作为我的‘影守’。”
“哦？是吗？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女孩狡黠地笑，“维尔，什么时候你变成了这么听话的人？”
祁夜一愣。他确实是个任性冷漠的人，绝对以自我为中心，即使是王女的建议也一向爱搭不理。可是自从遇到洛雨笙，他的这种性格……似乎开始悄悄地改变了。
“虽然我是很高兴你能听我的话没错啦，不过……”王女话锋一转，“你应该知道‘影守’意味着什么吧，少主？那是另一个‘夜王’，专门用来混淆堕月教团视线的傀儡。”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藏着鬼魅般的笑意，“就像堕月教长们的替身，所谓影守，是要在关键时刻替你去死的人啊。”
“真的要这么做么？”她幽然说，“那个女孩……也许会死哦。”
内心极深处的某个角落忽然一空，像是什么东西坍塌了。那些熟悉的笑容、指尖相触的温度、与她紧紧相拥的真实、她唇上令人着迷的甘美……一切的一切都像阳光下的泡沫般在脑海中闪灭，猛地坍塌成无数碎片，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心脏。
但是祁夜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侧脸冷硬如钢铁。他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钟，指腹缓缓擦过刀锋，和妖刀上映出的那双紫色瞳孔对视：“这不取决于我。如果她真有成为影守的素质，那么这就是她的命运。”
“一个一无所有的赌徒，心里却燃烧着整个世界那么强大的欲望，”祁夜低头慢慢握拳，低缓地说，“我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把每一个筹码都用到极致。”
“你或者洛雨笙，甚至我自己，任何人都一样。”他的声音冷定如斩铁，“如果谁的命对我有用，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到刀锋下！”
“也对……”
很久以后王女才说，轻轻叹了口气，“不择手段，也不惜代价么？是啊……你一直就是这样的男人，真正的亡命之徒。”
“偶尔也会怀疑自己到底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啊……也许真的是魔鬼？是不是该趁你杀我之前先杀掉你比较好？”女孩自嘲地笑。
“你会在这次拍卖里看到的，关于洛雨笙素质。”她最后说，声音锵然如铁，“因为只有心怀守护某人的愿望……才能成为最完美的‘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