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林先生。”洛雨笙礼貌地举杯。
“不用客气。说起来，用速溶咖啡招待洛小姐这样的贵客才是我的失礼。”林至信也举杯，有意无意地说，“对了，洛小姐是圣谢菲尔德商学院经管系的在读生么？作为学生，你的表现让我惊讶。”
“谬赞了。”洛雨笙小口喝着速溶咖啡，味道确实不怎么样，但这些年来她已经很习惯了，“那些提案都经过我导师的润色和修改，我个人的能力经验还相当欠缺。”
“能力和经验可以经过磨砺提升，我看中的是你的细致、热忱和潜力。”林至信盯着她的眼睛，“不知道洛小姐有没有回国发展的打算？比起加拿大，中国经济更有活力，机会和发展平台也更多。”
“如果洛小姐有这方面的意向，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签一份offer，邀请你成为我的私人助理。”
洛雨笙愣住了，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感动来。从那双温和的黑色眼瞳里她看不出任何杂质，有的只是诚意和欣赏。事实上，林至信是第一个正面肯定她工作能力的人，虽然也曾得到丹尼尔和薇薇安的赞扬，但他们的评价里掺杂着太多的私人情感，很难说得上客观。
“林总，就我个人而言，非常感激您的对我的认可。”她沉吟了片刻，缓缓道：“但是很抱歉，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要回国发展的打算。”
林至信怔了一下，以他的身份，几乎从未被人拒绝过。无论富家千金还是美国常春藤名校毕业的女强人，对他这种家世、能力各方面均无可挑剔的男人都会给面子，而洛雨笙却只是一个小小的留学生。
“是吗？那真是遗憾。”林至信很快恢复了平静。犹豫了片刻，他低声问：“这个问题你可以不用回答……仅仅是出于我私人的好奇心……”
“洛小姐，你是为了‘他’才拒绝我的么？”
“诶？”洛雨笙霍然抬头。
洛雨笙立刻明白林至信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她并不奇怪这个，真正让她心底一颤的是……他好像说中了。
祁夜……缓缓地，她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冰湖那样，一圈一圈的涟漪在心底泛起，再难以平静。
“恕我直言，你们并不相配，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未来。”林至信端着纸杯，眼瞳深处波光明灭，“洛小姐，这个世界没有童话。人总会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现实。”
“20岁的时候，女孩们都想嫁给自己所爱的人；到了25岁以后，你就会想嫁给一个爱自己的人。”他站起身，淡淡地叹了口气，“而30岁以后，见识过了现实的冷漠和残酷，你终究会明白‘爱情’并不那么重要，对要在这世上活下去两个人来说，‘合适’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短暂沉默了片刻，洛雨笙点点头，声音平静，“我明白。”
“虽然很残酷，但都是肺腑之言。”林至信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离开，“洛小姐，好好考虑一下吧。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能作出最明智的选择。”
*
林至信离开了，办公大厅里又恢复了坟茔般的死寂，空荡荡的。天顶的LED灯大概是老化了，有点接触不良，时明时灭地，发出“咝咝”的微声。
洛雨笙慢慢喝着剩下的半杯咖啡，咖啡已经凉了，透着微微的苦涩。她仰起脸，望着那盏忽明忽暗的LED灯发呆，视线有点模糊了，和祁夜有关的回忆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都是些莫名其妙的细节，从记忆之河的深处翻涌上来。譬如祁夜最喜欢的酒是前苏联的“红牌伏特加”、祁夜是兰博基尼系列跑车的忠实拥趸、祁夜不太用雪茄剪，总是一口把雪茄头咬下来，懒懒散散地吐在一边……就像阳光照着树枝，从罅隙间洒下一地零碎的光斑。分明毫无意义，却又记得清清楚楚。
就像林至信说的那样，像他那么拉风、那么潇洒放荡的男人，全世界的少女都该迷恋上他吧？但少女们总会慢慢地长大……二十岁……二十五岁……三十岁……她最后还是会嫁给某个不好也不坏的男人，嫁给那种不好也不坏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
他们不合适，这是真的。
那个男人只是她生命里的一道流星，璀璨而易逝，从相遇那一刻就注定只能怀念。也许很多年后她还会再想起他，想起最初的相遇和离别，然后轻轻唏嘘一声，又回归到平凡的日子。
这样多好，了无遗憾。因为从未发生过什么，没有开始，也就谈不上失去。
一缕微风从窗口吹进来，拂过脸颊，带起了微微的凉意。洛雨笙下意识地朝脸上摸了摸，蓦地怔住了。
“诶？”
“我为什么会……哭了？”
*
三天后。上海，黄浦江畔。
夜晚八点，成千上万盏霓虹灯在夜幕下纷纷亮起，妖娆耀眼。如果说白天魔都是一位妆容端庄的职场女性，那么夜晚的它就是一位风情万种的时尚女星，夺目、诱人、活力四射。
这几天祁夜一直足不出户，虽然对外号称加班，但事实上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不过这家伙好像确实很忙的样子，不管是林至信还是洛雨笙，见到他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可今晚祁夜却一反常态，硬是把洛雨笙从环泰大楼拉出了来，在上海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这家伙把黄浦区的城隍庙、南京路和徐家汇都绕了个遍，左顾右盼，好似他根本就是过来旅游的。
“喂，”洛雨笙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想去哪啊？”
“等得太无聊，出来随便走走。”祁夜东张西望，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了，你不是在上海念过三年书么？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酒吧？”
“……”洛雨笙转过脸去，生硬地说，“不知道！”
酒吧？你在开玩笑么？少主你莫不是忘了你们家环泰已经快破产了么？洛雨笙想起一脸倦容的林至信，觉得这对远方表兄弟的对比真是有够强烈。一个忙得昏天黑地，另一个却忙着花天酒地……想来被人家表兄知道了是会掷煤气罐的。
“啧，”祁夜斜睨了她一眼，满是鄙夷，“待了好几年，居然连一家酒吧都找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