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还是太危险了啊!”
“是吗?呵,对我来说,这点程度根本算不上危险。”祁夜摇头,轻描淡写地说,“我以前还做过比这更冒险得多的事,不是一样活下来了么?”
“活下来?”洛雨笙傻眼了,“喂,你……你到底是有多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啊?”
“对,某一天死了也无所谓。”祁夜顿了顿,微笑,“反正我里二十年经历过的东西比普通人一生还要多,喝过最好的酒,开过最快的车,睡过最美的女人……”
“接下来,就差找个最危险的地方把命给送了吧?”
阴云散去,天空东方渐渐有点泛白了。淡淡的天光映在那个男人的侧脸上,那么地年轻英俊,甚至还只能说是个大男孩;可不知道为什么,有时你又会觉得他已经很苍老了,仿佛看破了几十年红尘悲欢的僧侣,眼神空空如也,什么都不能在那里留下影子。
“就这么死了也无所谓?”洛雨笙咬着下唇,“你……这是什么话啊?活着不好吗?”
忽然就觉得很难过……心底深处慢慢涌出一股无力感。就像看到昙花绽放那一瞬间,那么美那么绚丽,却已经预见了它转瞬后的凋落。
“倒也不是没想过去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祁夜沉默了很久,轻声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他忽然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太煽情了,无意间暴露了内心深处的虚弱。他和洛雨笙根本算不上朋友,他们只是两个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最多有一点男女间的暧昧。仅此而已。
该说些什么补救呢?是冰冷地说一句“别乱担心和你没关系的事”?还是来一句轻佻的“放心,我要是死了你可以不用守寡”?
“洛小姐,你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祁夜冷冷的嘲讽突然顿住了,右肩微微一沉。女孩无意识地靠在了他肩上,眼帘垂阖,纤长的睫毛浓密如席。
她……睡着了么?还是昨晚淋雨感冒了?他这才想起洛雨笙跟自己奔波了一夜,不但没有休息,还被那场倾盆暴雨淋得浑身湿透。她应该一直都很冷很累很困吧?可在他和洛基少爷谈判的时候,却竭力不表露出一点虚弱来,再没给自己添任何麻烦。
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一步呢?
祁夜略微低下头,注视着女孩那张清丽而苍白的面容,眼底深处微微柔化。洁白的晨光漫进车里,笼罩着她小小的脸儿,呈现出一种宁静的、极其虚幻的美丽,让人心底轻轻一动。
“你……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鬼使神差地,祁夜俯下身,在她前额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一秒后男人迅速地转过头,薄唇紧抿,再度恢复了目视前方的状态。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在微微发抖,心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动。
怎么会这样……这种感觉……这种不舍离去、却又不敢伸手触碰的感觉……
祁夜不是没见过女人的雏,更不是什么爱情至上的纯情少年。热情浪漫的法国美人、性感迷人的拉丁女郎、温柔体贴的日本女孩……各种风情的女人他全都见识过,到最后心硬如铁,对美色已经完全不感冒了。
可那个吻居然让他心里压抑着一丝窃喜……唇角不自觉地上翘,好似偷到了什么宝贝的小贼。明明看着一群眉目生春的美女大跳脱衣舞也心如止水,却竟然会对这么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有点紧张,像个初涉情场的初哥。
也许每个男人心底都住着一个少年,只是他还没有遇到对的女孩。
*
翌日晚上,环泰集团财务室。
洛雨笙在酒店休息了半天,醒来后到环泰集团去见了林至信,想为化解危局出点力。普通的财务工作有的是会计去做,高端的大数据分析又非她一人之力能完成,无奈下洛雨笙只好向远在圣谢菲尔德商学院的薇薇安求助,再把各种提案转交给环泰。
有的人生来就是领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们的命比千万卒子加起来还要珍贵;可无名的小卒也同样重要,如果麾下连一个愿意效死的小卒都没有,那么谁还能去为领袖赴汤蹈火呢?
总有一天你会遇见某个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许多年后还会在梦里反复出现的人……于是你舍弃软弱披甲上阵,甘愿成为那个为他冲锋陷阵的小卒,从此不惧风暴。
“该下班了,洛小姐。”有人敲了敲门框,声音含笑,“你可真敬业啊,没发现整楼已经人去楼空了么?”
“林先生?”洛雨笙有点惊讶,抬起头,“我没事,上午已经休息够了。财务工作还有一些首尾没有解决,就交给我好了。”
“那好,麻烦你了。”林至信没有勉强,点了点头。
“不麻烦。”洛雨笙淡淡地微笑。
大多数时候她都表现得温和、优雅而彬彬有礼,符合一切人际交往的典范,完美得像个纸片儿似的假人。丹妮曾吐槽她说洛洛你其实很没有安全感啊,下意识地给自己披上一层“完美无瑕”的外衣,是因为你心底很怕给人添麻烦吧?总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等有一天碰上某个能让你大哭大笑的男人就嫁了吧,在他面前你不是为别人而活,而是真实地、挺起胸膛地在为自己而活啊。
“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林至信打开饮水机的电源,苦笑,“可惜这个点咖啡店都关门了,只有速溶咖啡了。”
洛雨笙无声地笑笑,算是接受了。她对林至信这个男人的印象很好,明明承受着巨大压力忙得不可开交,可他的头发依然打理得干净利落,皮鞋和Blancpain腕表闪闪发亮。这种人必然怀抱着坚定的信念,绝不会轻易向生活低头。
林至信把一杯泡好的“雀巢”咖啡推到洛雨笙面前,纸杯上冒着丝丝白气儿,速溶咖啡廉价的糖精味飘散在空气里。林至信抿了一口,微微皱眉,想必这位豪门少爷从没试过廉价的庶民咖啡,于是朝里面加了一些白砂糖,以此掩盖它粗糙的口味。
面前这个男人是个真正的贵族,即使落魄,也能尽力活得精致优雅。洛雨笙想。
不由自主地,她忽然又想起了祁夜。那家伙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给他一杯手工现磨蓝山咖啡或速溶咖啡都无所谓,好像那根本就是同一种东西。
那家伙真是个奇怪的人啊……他能就咖啡的发源和口味与你侃侃而谈,可眼神深处却淡而疏远,清澈空寂,仿佛无欲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