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洛雨笙意想不到的是，白萋萋脸上没什么怨怼之色，反而忽闪着眼神，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少女的娇羞。她停下脚步，对祁夜微微躬身：“先生，谢谢您。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工作，把医药费和住院费还给您的！”
“呵，名字？”祁夜瞥了她一眼，兴致缺缺地转过脸，“你就叫我雷锋好了。”
白萋萋被噎了一下，脸色顿时僵硬了。洛雨笙只好打圆场：“额……其实吧，他的意思是说，做好事是不需要求回报的。如果白小姐你真想要回报什么的话，以后好好工作，努力去做做慈善就好了。”
“这家伙是个ABC（在美国出生的中国人）来的，”洛雨笙用眼神瞥向祁夜，压低了声音，“他中文不大好啦，有点词不达意，你别放在心上。”
白萋萋被警察们带走了。祁夜站在玻璃窗边，双手抄在口袋里，抬起头仰望无星无月的黑夜。额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神。
洛雨笙也走到窗下，和他并肩而立：“哎，果然是泡妞高手啊。这么容易，就又让一个女孩子对少主你芳心暗许了？”
“你说刚才那个？”祁夜啧了一声，爱答不理，“这种品相的女人我见多了，没兴趣。”
“这语气……”洛雨笙无语，“所以你到底是祸害了多少妹子？”
“呵，你关心这种事干嘛？小女孩。”祁夜不屑地看着她，想了想：“其实也不算很多……”
“不算多是多少？”
“记不清了……”
“衣冠禽兽！”洛雨笙简直要被他气得笑出来。
不知为什么，她真想一巴掌扇在这混蛋慵懒淡漠的脸上，打掉他莫名其妙的轻蔑、让那双冰封般的紫瞳里涌起怒气才好。
“切，总之又没有禽兽你。”祁夜懒懒地说，“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你就不怕会得艾滋病吗？”洛雨笙真心无语了。
“艾滋？不怕啊。”祁夜推开窗口，夜风吹动他的额发，神色悠然，“我为什么要怕一种十年后才会杀死我的东西呢？”
洛雨笙心里“咯噔”一下。她意识到有什么寒冷的东西藏在这个人漫不经心的语气里，也许是死亡，也许是比死还可怕的绝望……她心底忽然泛起了极深的恐惧。
——“我为什么要怕一种十年后才会杀死我的东西呢？”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难道意味着……他只有不到十年的命了么？
怎么可能呢？这可是祁夜啊！那个能赤手空拳制服美洲豹、随手抹杀掉数十个杀手的魔鬼啊！这种男人怎么会死呢？他才只有二十岁、还有如同星空大海般灿烂的未来，怎么可以死？
“喂……”洛雨笙压抑着这股恐惧，小心翼翼地问：“祁夜，你没事吧？”
“没事。”祁夜俯身靠在窗棂上，无声地笑笑，“我不但没事，而且好得不能再好了。”
他当然很好，非常好。王女那边传来消息，在日本发现了堕月教长“恩薇”的行迹。终于就要再见到那些毁掉他一生的死敌了，怎么会不好呢？他心里燃烧着报复式的快乐，妖刀发出渴血的嗡鸣，仿佛复仇的野兽。
看着他的反应，洛雨笙略略放下心来。这个男人身体和精神看起来都很正常，丝毫没有想象中得了绝症的痛苦。应该只是在开玩笑吧？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种彻头彻尾的恶棍、魔鬼、亡命之徒……当然会一直活着的吧？
洛雨笙用力摇头，竭力想忘掉刚才那个噩梦般的想法。
但是她自己心底是知道的……那个噩梦，也许真的会变成现实。从第一眼开始，祁夜就给了她一种极其特殊的感觉，耀眼、强烈而短暂。就像是瞬间绚烂的烟火，又或者是一道转瞬即逝的流星。
那么地孤独。
天空无星无月，一片浓墨般的漆黑。可远方的东方明珠塔忽然亮了起来，氤紫色、粉红色、淡金色……无数的明媚的色彩荡漾着流转着，仿佛神迹从云端垂落下来。
洛雨笙转过脸，默默地注视着身边这个男人。灯光照耀下，他的侧脸上流淌着淡淡的微光，瞳孔深处满是寂寥，犹如雪后空茫的荒原。
“对不起，昨天……是我做错了。”终于的终于，洛雨笙说出了那句在心里藏了很久的话，“还有……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极遥远的风声流泻过耳。祁夜心里忽然一动，在走廊这么小的世界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女孩和他离得那么近，那么近……近得好像永远都不会分开。
真好啊……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还能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
“怎么，你很感激我吗？因为我帮了那个女人？还是因为我之前救了你？”他笑了笑，“那小女孩，给我一点回报吧……别动。”
没等洛雨笙反应过来，祁夜忽然伸出手，把她狠狠地拥进了怀里。
“这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包括声带在内都僵住了，几乎说不出话来。
“什么意思都没有。”祁夜抱紧了她，声音很低，“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想……你这样就好了。”
那一刻，洛雨笙忽然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明明是个难以想象的魔鬼啊，为什么他却能给她久违的安全感？
东方明珠塔上的灯光一次次变幻着，像是神的眼睛，正温柔而悲悯地俯视着这对男女。巨大而虚幻的温暖透过衣物涌来，笼罩了她，一时间，洛雨笙居然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现实还是梦境里。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祁夜松开了她，神色淡淡的，完全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像刚才那个呼吸相通的拥抱从未存在过。
“回去了。”他转身准备离开。
“祁夜，等一下！”洛雨笙忽然从背后叫住他。
她和那双瑰丽的、魔鬼般的紫瞳对视片刻，心潮起伏，像是在努力积聚着勇敢。许久，少女终于鼓足了勇气，踮起脚，在他侧脸上飞快地一吻。
那一瞬，祁夜居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她结束了这个一息都不到的吻，他都只是怔怔地低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