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他们这是在干嘛？”心莹好奇地四下张望。
眼前的场景很奇怪，一个大木盆里堆满了青菜，而择好的菜心还装不满半瓷盘。
“他们在准备原材料啊。”萧音珩对她的每个问题都很耐心，解释，“这是一清炒菜心，名叫‘舍得’，每棵小白菜只取其中最嫩的一朵，剥十斤才能得一斤。”
“哦~这样啊，那肯定很好吃的。”心莹点点头。以她单纯的脑回路完全没有“这很牛逼”、“这好浪费”之类的想法，只觉得应该是一餐很棒的美食。
“是啊，很好吃。”萧音珩摸摸她的头发，笑了笑，“所以等会你记得多吃一点。”
“不行不行！”心莹却瞪圆了眼睛，连连摇头，“跟你宣布过的，我这个月要开始减肥了啊！”
“嘛，那就吃完这一顿再减吧。”萧音珩一摊手，懒洋洋地，“反正你也就是说说而已，我才不信你有这种毅力。”
“萧！音！珩！”心莹气得直跳脚。
……
洛雨笙望着身边这对情侣，胸口涌动着暖意，无声微笑。这一幕让她相信云端之上的神纵然冷酷，却始终心怀一线慈悲，把无垢的、温暖的幸福留在了人间。这一刻，她心底泛起难以言喻的羡慕，一股酸楚的液体缓缓漫了过去。
她和祁夜之间，永远不会有这种简单的幸福。
*
龙井草苑，枯荣亭。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明净如洗，窗外清风拂叶，绿竹鸟鸣，幽静如同仙境。
空气里有丝篁之音浮动，隐隐约约，仿佛一场淅沥的春雨。一张黄花梨木八仙桌占据了近半包间，雕工极其老练，包浆圆润如美玉。洛雨笙一眼就看出那是件正宗的明朝古董，用料和保养都是上上之选，完全可以作为压轴品登上一场大型拍卖会。
这时她才隐约回想起关于“龙井草苑”的传说来……与其说它是一家高级餐馆，不如说是隐形富豪圈的俱乐部。能在这边预订包厢，除了一掷千金的魄力，更要有相当深厚的背景。
“真是抱歉，”她忍不住说，“打扰了你们的约会。”
“没什么，洛小姐不用放在心上。”萧音珩微微一笑，“所谓约会，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心情。能遇见二位，我的心情很不错啊。”
这里没有任何菜单，每个包厢都有其固定的菜色，每一道都极尽巧思，在贵客们落座后流水般一一呈上。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后，身穿青花旗袍的少女捧着托盘走进来。菜盘是一件富丽的粉彩平口盘，在灯光下流溢着玉与宝石般的色泽，正宗的雍正年官窑瓷。
但心莹只看了一眼就放下筷子，大失所望：“好寒酸啊……野菜捣豆腐？唔，我好想吃肉啊……”
“吃肉？”萧音珩夹了一筷子到她碗里，没好气地：“你啊，刚刚不是说要减肥吗？”
洛雨笙有点担心地看了祁夜一眼。虽然少主对饮食要求不高没错，但怎么说也是绝顶的贵公子身份，万一这家伙觉得受了慢待……咳，这家餐馆恐怕就得消失了吧？
祁夜夹起野菜尝了一口，微微闭上眼睛，说：“黑松露？”
“不愧是北美名门出身的贵公子，这样都能尝出来啊。”萧音珩微笑，“野菜取其菜心，用黑松露等原料的特制酱汁淋过一遍，添了一丝春日轻灵；但不能加得太过，否则就会掩盖掉石磨豆腐的原味，失了野趣。”
洛雨笙也尝试了一下，野菜极鲜嫩，豆腐浓郁的原香在口腔中化开，口感朴素而丰富，回味无穷。
离上一次吃到浙菜还是在蒙蒂塞洛邸。薇儿为她安排的接风宴上，请主厨用空运的中国食材做了鲈鱼羹、莼菜汤和碧玉鲜笋，以为原汁原味。可这一碟野菜豆腐才忽然让她明白了什么叫“江南原味”，天生天养，朴拙自然，每一丝滋味里都蕴藏着明山秀水的神韵。
“醋的味道……”心莹忽然吸了吸鼻子，眼睛亮了起来，“我知道了！是西湖醋鱼！”
果然，侍者端上来的第二道菜就是著名的风味地方菜“西湖醋鱼”。以一条西湖草鱼为主料，鱼身上浇了一层平滑油亮的糖醋，莹润如红玉包裹，醇香扑鼻。
“是啊，就是西湖醋鱼。我上次来的时候，有个朋友给我讲了它的传说。”萧音珩笑笑，“据说，古时候西湖边有两位姓宋的兄弟隐居，当地有一个恶棍想霸占美貌的宋嫂，就用阴谋害死了宋兄。宋家叔嫂上衙门伸冤，没想到官府和恶棍一个鼻孔出气，把他们打了出来。”
“后来呢？”心莹一边吃一边听他说话，眼神格外专注。
“后来？后来宋嫂要宋弟赶快收拾行装外逃咯。临行前嫂嫂烧了一碗加糖加醋的鱼，烧法奇特。宋弟问今天鱼怎么烧成这个样子？宋嫂就说鱼有甜有酸，我是想让你这次外出，千万不要忘记你哥哥是怎么死的。你的生活若甜，不要忘记你嫂嫂饮恨的辛酸，也不要忘记百姓受欺凌的辛酸……”
萧音珩的表达能力非常好，语气风趣，几句话而已，就把一个缥缈的民间传闻演绎得活灵活现。
洛雨笙情不自禁地赞叹：“萧先生是本地人么？我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也不知道这些坊间传说。”
“我吗？算是半个本地人吧。”萧音珩挠了挠头，“从高一一直到大三，差不多待了有五六年……嗯，还有个杭州本地的女友。”
接下来是清炒菜心、葱油拌菜丝、东坡肉……每一道看似寻常的小菜都用尽了巧思，时蔬在嫩度和脆度上堪称完美，荤菜则带着迷人的肉原香。
用来收尾的是两道精致茶点，一张薄荷叶上盛着松子百合酥和艾草青团。百合酥香酥适口，艾草团子绿得赏心悦目，透出一股清鲜如露水的香气。
“老样子，一壶明前龙井。”正餐过后，萧音珩熟稔地对侍者吩咐。
听到这句话，洛雨笙不禁抬起头，用略带诧异的眼光看了这个男人一眼。薇儿曾误以为中国人都有在饭后饮茶的习惯，因此用名茶“武夷山大红袍”招待过她，但实际上内陆有这种习惯的人少之又少，倒是在香港、广州那边十分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