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当啷。”
钱币在桌子和地面上跳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无论祁夜还是萧音珩，冷峻的脸色都渐渐有了变化。
四次、五次、六次……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在发生，正面像是恐惧这个人的命运，居然一次也不曾显露过。
“叮——”打转的铜钱在桌腿边停了下来。
“第七次了……”萧音珩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额角青筋绽起，“怎么可能……又是‘阴’么？”
“如何，”相对来说，祁夜显得更平静一些，“很凶险么？”
“不，很难解释。天道深幽，变化莫测，不到最后一卦都不能下结论。”萧音珩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是太奇怪了……我见过的求卦者不下千人，没有一人出现过这种卦象。”
“是么？”祁夜淡淡地说着，又一次对天空抛出了金钱。
“叮当——叮当——叮当——”
铜币坠在地面上，精灵般跳跃着，连续发出了三道极清脆的响声。它终于无力起跳了，像一个耗尽了体力的舞女般原地旋转着，正与反、阳与阴双面不断交换。
——反面。
“喂喂，”萧音珩苦笑，抚额，叹了一口气，“历代祖师前辈大能……你们这是在集体玩我呢吧？”
“难道是……”他心底一震，涌起了一股微微的寒意，“必死之局吗？”
祁夜那张线条冷硬的脸上漠无表情，他弯下腰，再一次捡起了那枚金钱。但萧音珩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表情凝重：“少主，如果你只想知道如何禳解洛小姐的劫数，八次已经足够了。”
“中国有句古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灯光照着年轻人的侧脸，玉一般清秀，也如玉一般坚硬，“虽然艰难，但世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以为做不到，只是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
“至于最后这一卦……就不要掷了。”萧音珩摆摆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给自己留一线余地吧……这一卦是魔道，，是命运的判决，无论是非生死都不能更改，代价未免太过沉重了。”
“收手？”祁夜抬起头，黑瞳深处凌厉的紫光涌动，“已经冲到了这一步，萧音珩，你能甘心么？”
萧音珩一愣。
“你说过吧？想有一个全力以赴的机会。”那枚金色的铜钱在祁夜指尖转动，透着一股诡异的诱惑，像是神之命轮。
“其实我也很想看一看……”祁夜低下了浓密的睫毛，轻轻地、嘶哑地说，“恶魔的下场……究竟有多残酷！”
妖异的紫芒在他眼底深处亮起，猫瞳般狞亮。一瞬间寒意直入灵魂，萧音珩忽然就看到了这个男人的心，那是一座永不见底的深渊，深渊里充斥着多到不可思议的孤独、仇恨、桀骜和……悲伤。
“这就是你选中的‘夜王’么，王女？”他在心底轻声发问，“这个家伙，简直是……乱世的火种啊！”
“真是拿你这种人没办法啊……少主。”萧音珩拨开额前的几缕碎发，慢慢露出一丝笑意，“你说得对，我也是个贪心的人，没办法放弃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他一拳击在桌面上，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抛！”
那一瞬间刺眼的金光腾空而起，正反面交幻，像是神明与恶魔交替着绽放微笑。金钱升落倒映在萧音珩明镜一般的黑瞳里，渐渐抽象化，像是化成了……命运的轨迹！
不可思议的剧痛在脑颅内绽开，像是神给予偷天者的惩罚。但剧痛下他的灵识反而更加清明，瞪大眼睛，视线死死锁定了那枚金色的、魔鬼的信使。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萧音珩在心里自言自语。
这一瞬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师，那个人因一生中的最后一次占卜而死，但他毫不后悔，大笑着说我看到了世界的真谛啊！和真理相比，人的性命只不过是鸿毛那样轻的东西！
金钱渐渐失去了力量，它的跳跃开始迟滞，以天鹅之死般优雅的姿态落向门框边。祁夜和萧音珩同时起身，屏住呼吸，等待着最后的、命运的审判。
“喂阿笙！你走慢一点啦……等等我……”
女孩的抱怨声打破了死一般的静寂。祁夜和萧音珩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绝大的惊悸。
“不要！”两人同时大喊。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金钱用尽了最后的力量，轻盈一跃，跳进了一脸茫然的少女怀中，被她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被打断了。这场占卜没有结果，就如同有的人不会有未来。
萧音珩脸色苍白，踉跄着跌回座位上。祁夜却一下子蹿到洛雨笙面前，血色折刀抵着她的喉管，杀意爆发：“洛、雨、笙！”
那一瞬他的瞳孔里涌起令人惊讶的暴怒，紫光几欲冲破黑色美瞳。实质般的杀机锁死了喉咙，洛雨笙僵立着，说不出话，像是被猛虎压在爪下柔弱的羔羊。
“住手！咳咳……”
俊秀如玉的年轻人勉强站起身，摇摇欲坠，吓得心莹赶紧跑过去扶住了他。萧音珩唇边有一丝苦涩的笑，摇头：“别冲动。这不是洛小姐的错……是天意不愿让我们看到更多。”
“其实这样也好。如果知道了未来，难免会干扰当下的判断吧？”他被心莹搀扶着，和祁夜擦肩而过，“就按照你自己的心活下去吧，少主……”
“坚守本心，一往无前，则魔障皆可消矣。”
*
走出枯荣亭不过几十米，萧音珩再也忍不住，猛地吐出了一大口血，五内如焚。
“萧音珩，阿珩……喂，你没事吧？”心莹抱着他的肩膀，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别吓我啊！”
“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他勉强笑笑，扶着女孩的肩膀艰难前行，“给我点力气，先回车上再说。”
“嗯嗯，”心莹连忙扶着他，走得小心翼翼，“小心小心，慢一点啊……”
虽然没有看到最后，但萧音珩已经在心底得出了这场占卜的结果。上天并非打断了它，而是以一种更为直观的方式，把残酷的未来展现在他们眼前。
“那两人的命途，”他在心里说，“将会是……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