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祁夜无声地笑了笑，他想原来连你也不能免俗么？会下意识地去和别的女孩比较，语气里含着敌意，好像她抢走了你的什么珍贵的东西。
“不太清楚。”他想了想，“俄罗斯一个大家族的传人吧，有女公爵的头衔。听说倒是个美人，不过我还没见过。”
“你要娶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女孩么？”
“是啊，”祁夜点点头，故作轻松地笑笑，“家族联姻咯，我们这些世家纨绔都是这样的吧？也没什么。”
洛雨笙看着那双深紫色的眼瞳，幽深而变幻莫测，眼底凝结着紫色的阴霾，一丝多余的情绪都看不出来。
她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要露出一丝笑容来，却终于还是失败了：“那……你会喜欢她么？”
“这不重要。”祁夜沉默了几秒钟，唇角微挑，拉出一个锋利的、讥诮的弧度来，“重要的是……我跟那位女爵很‘相配’啊！”
雨声越来越大，积雨从伞沿滑落，化作了一圈银链般的水幕，把男孩和女孩同一整个世界隔绝开来。天地间寂寥无人，空荡荡的，只有他和她挨得那么近，彼此呼吸可闻。
她忽然明白了，原来他们之间就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虽然美好，却并不真实，无论多么留恋，也终究会有破碎的一天。
“恭喜，”最后的最后，洛雨笙低下睫毛，轻声说，“新婚快乐……少主。”
听到这个疏离的称呼，祁默默注视着那张熟悉的、苍白的面容，握着伞柄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他克制着自己的呼吸，肺里好像藏了一把刀，每一次呼吸都会嵌进血肉，割裂般疼痛。
“嗯，”他说，“谢了。”
“喂……总之……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嘛。”洛雨笙仰起脸，竭力克制着即将漫出眼眶的泪水。
“所以，答应我……”她忽然抓住他的手，“你一定要幸福啊！”
那一刻，她灼灼的目光如此明亮，仿佛暗夜里的火种，烧得人心里忽然一悸。像是凌厉的逼迫、又像无助的乞求，犹如绝境之人紧紧抓住了最后一丝希冀。
“……好，”祁夜和那双眼睛对视了几秒钟，慢慢抽出手，“我会尽力的。”
“嗯，约定了哦！”女孩眼底雨雾弥漫，唇边却带起了一丝笑，做出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对了……已经呆太久了，我也该回学院了啊……”
她一步步向后退去，退出伞沿下，浑身被冷雨无情地淋得湿透。可洛雨笙没有丝毫犹豫，霍地转身，就这么冲进了茫茫大雨中，积水在她修长的小腿边荡起水花。
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啊！洛雨笙，你不要再回头……不要再犹豫……要一口气冲离他身边啊！
仿佛应着她的心境，细雨变成了滂沱大雨。冷冰冰的，冻得她浑身发木，好像全身的血液都一截截凉了下去。
可她并不觉得难过，相反，竟有些感激这场大雨。因为只有在雨中，她才敢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下来，冰冷的雨水和滚热的泪珠一同滑落，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楚。
“啊！”洛雨笙忽然短促地低叫一声。因为太过匆忙，她脚上一崴，身不由己地跌坐进了一地积水里。
“阿笙……洛小姐！”祁夜的声音从背后遥遥传来，“我送你吧？”
“不用！”
洛雨笙不敢回头，生怕一旦停下就会耗尽离开的勇气，只能在背后打了个“停下”的手势。她觉得呼吸很重，全世界都被雨滴侵占了，每一滴雨水里都映着他的影子，绵绵密密，仿佛永无止境。
“没关系……”女孩咬咬牙，提着满是泥水的裙摆站起来，“你回去吧……我自己来就好，别担心。”
祁夜再没有说话，呼吸遥远。洛雨笙仰头望天，雨水一滴滴落进眼睛里，和着泪水一齐涌落下来。
这一刻她想起了薇薇安，那个女人说少主是个会为了某些事发疯的人啊，只要他认定了你，就会像好莱坞大片的英雄那样一枪爆掉车轴！
不择手段，也不惜代价。
果然……其实电影里演的都是骗人的吧？就算是祁夜那么强大的男人，在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时……也只有妥协啊！
又或许，大概他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喜欢她？所以才那么轻易地就松开了手，转过身，去拥抱一个高贵却陌生的女人。
思维渐渐地混沌起来，她的眼前一片朦胧，天地倒悬。
那个背影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加速奔离。少女犹如一个白色的精灵，穿越层层雨幕，越来越飘渺，再也无法触及。
祁夜想自己就要失去她了吧？永远的。这一生他得到过很多女人，却记不起任何一张脸，因为他从未对她们涌起过长久占有的欲望。唯一记忆清晰的女孩偏偏是他还没有得到的，并且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成为永远不可弥补的遗憾。
那一瞬，潜伏在他胸口的刀刃仿佛活了过来，翻滚着跃动着，刀锋锐利，几乎要把整颗心脏剖成两半。
祁夜按着额头，狠狠摔下了手里的伞。他再不能忍受了，他败给那把刀了，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缓解心里那股剧痛。
“少主，”但有人又在他头顶打起一把新的伞，金发女侍长用平静的语气提醒道，“您明白的吧？”
“她现在不走的话，就再也走不了了。”
——仿佛被利枪钉死在地面上，祁夜霍地站住了。他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尖刺破手心，用疼痛逼迫大脑略微清醒一点，“……是啊，我知道。”
“那么，您该回去了。”薇儿说，“兰斯洛特大人已经在安珀宫等您，关于婚礼的细节，还有很多方面要征求您的意见。”
“呵……这些事没什么必要吧？”祁夜摊开手，低低地笑了一声，“反正我也只是一件工具而已，你们开心就好了，何必过问一件工具的意思？”
“是吗……”薇儿沉默了一瞬，顿了顿，“至少，您应该准备一下回美国的行程。叶卡捷琳娜公爵殿下已经确定了行程，一周后，她就会抵达龙石城堡……”
“这些事你去看着办吧。”
祁夜推开她的伞，走进大雨中，背影孑然，“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