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圣谢菲尔德学院，校医室，身穿白大褂的中年人从内室走出来，轻轻带上了门把。
“医生！”坐立不安的红发少女立刻迎上去，声音急切，“怎么样？我室友没事了吧？”
“已经退烧了，没有大的问题。”医生竖起一根手指点在掌心，做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不过，病人应该是平时生活学习压力过大，身体比较虚弱。务必让她好好休息，保持心情轻松，千万不能太过劳累了。”
“好的好的，我会注意的。”丹妮略微松了一口气，问，“那我现在能进去看看她么？”
“好吧。”医生犹豫了一下，“你可以进去。但是病人已经睡着了，不要打扰到她。”
“谢谢医生！”丹妮忙不迭点头，转动把手，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洁白的墙壁，素白的床单。天光漫过纯白的纱帘，倾洒下来，照在女孩那张小小的、苍白的脸儿上，时间近乎静止。她安静地沉睡着，手背上连着点滴管，冰雪般的肌肤透出分明的淡紫色脉络，有如一位被女巫施过魔法、沉睡了上千年的公主。
这一幕美得如此安谧而不真实。丹妮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放轻了手脚。
她在病床边轻轻坐下，看着女孩那长而整齐的睫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妞儿诶……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为自己着想一次呢？”
真的，她真的快要受不了这两个家伙了。祁夜和洛雨笙，他们实在是太相似了啊，都有如此的敏感而又骄傲的心。分明是相爱的，却又拼命压抑着心底最真实的愿望，于是只能一次次互相伤害。
喂……对自己的心坦诚一次，难道真的就这么难么？
“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对他？”她抚摸着洛雨笙的额头，头痛欲裂，“好吧好吧，就算他在你眼里什么都好……可你知道么，那家伙真的太狠了啊。”
“夜王那家伙啊……他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他简直是个神经病啊！把自己当成一把刀来磨砺，死犟死犟的，宁死都不肯后退。”
这一刹，她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风雪夜。明明是一条重伤垂死、无家可归的小败狗啊，为什么偏又那么孤傲呢？为什么要拒绝她给他的那一间温暖木屋、一个人闯进暴风雪里？那一刻自己呆呆地望着那个背影，瘦削而挺拔，像一根逆风生长的劲竹。
天地之大，却好像从没有那个人的容身之处。
“喂，别傻了……这样的男人怎么值得托付终身呢？”泪水划过脸颊，无声地滴落下来，“洛洛，你是应该……能幸福的人啊！”
她失败了。这一次，再没有任何借口，她是彻彻底底地失败了。也许从那场万圣夜的舞会开始，一切就成了无可挽回的错误吧？夜王根本不可能被拯救，残酷的过往已经一幕幕串联，扭结，拧成了命运的丝线，把他牢牢束缚在地狱深处，非死亡不可解脱。
这两个人，他们的爱情就好像一颗被糖衣包裹的苦药。初尝起来虽甜蜜，奈何内里全是苦涩，无法可想。
“王女啊王女……你自诩能与神比肩，却丝毫不懂人的心啊。”丹妮按住额头，低低地自嘲了一声。
“祁夜……”
“不要走……”不知哪来的力气，那个女孩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丹妮的手腕，“祁夜……求你了……别走……”
“呐，求求你了……”虽然压抑着，可泪珠还是从她修长的睫毛下滚落，仿佛珍珠，“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洛洛……”丹妮声音滞涩，一时间居然挣不开她的手。
她呆呆地看着洛雨笙，心想这明明是个体质偏弱、病重昏睡的女孩啊，是什么给了她如此强大的力量？让她能突破肉体的阻碍，从骨髓深处迸出力量，宁死也不愿松开手？
是……爱情么？
如潮水一般，强烈的无力感席再一次卷了丹妮的全身。也许世界就是这么残酷的东西，还没等她从痛失战友的悲伤中恢复，又不得不见证祁夜和洛雨笙的分离，无能为力。
明明手握能让世界战栗的力量，可你却什么都不能挽回。如果你成了全知全能的神，却连一件会令你悲伤、令你难过的事情都不能阻止，那么当神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要太难过了啊，洛洛……”丹妮下定了决心，俯下身，在洛雨笙耳边轻声说，“抱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私心……”
“那个时候的我，只是蛮横地想让夜王留在这个世界上，丝毫没有顾及你的安危。把你推到他身边，让你这么无辜的女孩和恶魔共处一室……真的，很抱歉。”
“但是别担心哦，这次不会了。”她伸手按在胸口上，发誓，“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不该因此毁掉一生。”
“我答应你，一定会纠正这场错误，补偿你真正的一段好姻缘。”她轻抚着洛雨笙蜷曲的额发，微笑，“你会遇见一个很好的男人，他会好好照顾你，让你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
是的……
事到如今，这就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如果夜王已经无法被拯救，那么至少，她也想让洛雨笙能够获得救赎。如果这女孩能幸福的话，那个孤独桀骜、永远跋涉在地狱里的男人，是不是也会感觉到一丝欣慰？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丹妮看了一眼屏幕，塞上耳塞，走到窗户下接起电话，“喂？”
“丹妮，洛小姐还好么？”耳机里传来年轻人的声音，清澈而沉稳。
“你觉得呢？”红发少女抬起眼皮，往病床上瞥了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无论怎么看……她现在这幅样子也和‘还好’搭不上边吧？”
“看来是很糟糕了……”对方沉默了一下，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王女，”他停顿了几秒钟，“拜托了，一定要照顾好她。”
“还用你说？说起来这件事起因在我，我会负责补偿洛洛的。”丹妮摊了摊手，很干脆地说道。
“但是……夜王那家伙也不能说有多无辜吧？”红发少女压低声音，一阵咬牙切齿，“为什么？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吧？那家伙明明那么喜欢她啊！”
“到底为什么，他要答应和冥王的联姻？为什么……非要亲手伤她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