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购物中心出来已经是傍晚了。洛雨笙和薇儿步行着,落日的余晖撒在皇家山公园的积雪上,圣约瑟夫大教堂里传来悠悠的风琴声。
蒙蒂塞洛邸遥遥在望,保镖们退入人群中,司机载着大大小小的十几个盒子先回去了。薇儿静静地跟在一旁,仿佛并不存在。这是女侍的基本素质,当主人不需要的时候完全可以当她不存在,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
世界寂静下来,夕阳光晕温柔。
洛雨笙一身紫色小礼服,拎着粉紫色的Niels Peeraer少女包,精心修饰过的眉宇隽秀而修长……现在的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女孩,年轻而优雅,是一位有身份的的世家名媛。
可洛雨笙并没有感觉有多么开心,因为曾经失去过一次,这些挂在高级橱窗和少女们心尖上的包包礼服已经不能再触动她。她心里满是一种奇怪的、说不出来的滋味儿,祁夜并不在她身边,可她却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他强烈的存在。
这个男人,似乎正在越来越蛮不讲理地霸占她的生命。一如今天清晨他那个全无预兆、蛮横至极的吻,炽热而疯狂,仿佛压抑了很久以后的最终爆发。
“薇儿,就算要去参加拍卖会,也不用这么夸张吧?”洛雨笙无可奈何,问,“他最近很闲么?明明瓦雷利亚那边还有很多事没处理完吧?那家伙……咳,少主为什么又偏偏要拿我当玩具?”
“我猜,少主心里其实是有点喜欢你的……”薇儿无声地笑笑。
洛雨笙一愣,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身边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把她看成了祁夜的女人,有人好奇,有人敬畏,但最多的还是嫉妒。
回想起来,他们最接近“爱”这种东西的时候大概就是今天清晨,那场雨夹雪里无缘无故的拥吻。真是炽热疯狂不顾一切的瞬间啊……那一刻祁夜对她如此迷恋,贪婪而绝望,仿佛地狱中受尽苦难的灵魂在渴望天堂。
可是下一秒他马上冷了脸,冷冷地开着车,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是幻觉。
祁夜真的有喜欢过她么?洛雨笙笑笑,她想自己大概永远也猜不到。那双瑰丽莫测的紫瞳深不见底,从他眼睛里,她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应该不会吧?毕竟那家伙长得有型又会调情,愿意和他发生什么的女孩子绝不会少。而他虽然那么受女孩们欢迎,可对谁都是暧昧又散漫的,怎么会对某一个人情有独钟?
但……他为什么又要一再占有她、保护她呢?每当她陷入困境,这个男人总是以君王般桀骜的姿态驾临,刺眼的光芒将她灰暗的生命完全照亮。
那个家伙,还真像一只别扭到死的野猫啊。你讨好它、竭力想和它处好关系,猫儿却只是傲慢地吃光了你喂给它的食物,傲娇地扭头,不屑一顾地掉头走开;可当你心灰意冷,不再对得到猫主子的亲近抱什么希望了,它反而会回过头来蹭一蹭你,恩赐般高傲地扑进你怀里。
“像小女孩会给喜欢的芭比娃娃换衣服那样,男人有时候也是很幼稚的吧?就像孩子一样。”
薇儿也停下脚步,眺望着午后阳光下圣约瑟夫大教堂优雅的浅绿色穹顶,“一旦对某个女孩有了好感,他会把一切自认为好的东西强硬地推给你,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需要。”
“大概在潜意识里,少主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展示自己的强大,想让你喜欢上他。”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洛雨笙一眼。
一阵瑟瑟的冷风拂过,洛雨笙脚步僵住,心里猛地一凛。她忽然惊觉自己犯了错误,她和那个男人有着天堑般的差距,坦格利安家族绝不会愿意看到他们珍贵的继承人和一个平民女孩走得太近。
因为一旦攀上这个男人,意味着她将结束辛苦的工读生活、从此轻而易举地回到上流社会。“麻雀变凤凰”——谁又能抗拒这样的诱惑?就算她大声说自己不是为了金钱权力故意接近祁夜,又有谁会相信?
这个世界上,有谁会不爱金钱?那是一切的原罪,可以让人丧失所有道德感和羞耻心。
和“家庭”不同,“家族”是冷酷无情的存在,他们动用某些手段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掉,绝不是不可能。
“请不用担心,”薇儿看出了她的担忧,“尽管放心,家族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而对洛小姐你大动干戈。”
她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世上有一种男人,心怀宏愿,为了成功不惜代价也不择手段。他们的血管里野心燃烧,连骨髓深处都浸着炽烈的欲望。”
“为实现某个目标,他们既可以把父母兄长送上断头台,也可以把海誓山盟的情人推进别人怀里。”薇儿幽幽地说,“少主就是这种男人,冷静、冷酷甚至冷血。对他而言,感情只是一种随时可以抛弃的附属品。”
“你可以说他是魔鬼,但不可否认的,历史上那些曾改变了人类命运的领袖和英雄们,在本质上都是魔鬼。”
温暖的午后阳光洒在身上,洛雨笙却觉得浑身的血管一寸寸冷了下去。薇儿的声音很淡,她却听出了某种刻入骨髓的酷忍,仿佛严寒侵体。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拉斯维加斯的雨夜……想起了那个在血与火中冷酷杀戮的恶魔,也想起了那个睫毛微垂、背影孤峭寒冷的男孩。
那才是真正的祁夜。手握杀人的刀锋,眼神如钢铁一般冷硬,心中所有的柔软都早已化作飞灰。
她从不知道他的过往,也从无从了解他的欲望和孤独。她所认识的祁夜,大概只是魔鬼最温暖最孩子气的一面。
“譬如冰山,祥和与平静只是表象,在常人看不到的阴影中,这世界无处不是汹涌的暗流。”薇儿微微一顿,瞳光霍然雪亮如剑,“有这样一位少主是家族的幸运。他就像生于战火的皇帝,能和他携手的女孩必须生而为皇后,保护他一同穿越荆棘!”
“而您……”她伸手摸了摸洛雨笙的长发,轻轻叹了口气,“却是个善良的孩子啊。”
“我明白。”洛雨笙看见她眼底划过一丝哀伤,连忙说,“不用担心,我都明白的。”
那时她只以为薇儿是在暗示自己不要对祁夜有什么非分之想,不得妄想染指坦格利安家族的巨大荣光。但直到很久后她才真的懂了,那一天,薇儿其实是在警示她不要爱上祁夜,否则一定会非常非常痛苦,甚至生不如死。
可是当她明白过来,却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