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清脆的扣门声响了起来，正在打盹的酒馆老板被惊醒，趿拉着胶鞋，一面走一面用略带北欧口音的英语招呼：“来了，来了！”
门开了，身披大氅的金发美人站在风雪中。老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眯起眼睛，仿佛不敢去直视那倾世的容光。
“可以回避一下么？”女孩把一张支票递到老板手里，声音淡漠，带着优雅的俄语卷舌音，“我有些私事要处理。”
老板回头看了一眼，整间酒馆就只有一个客人。那是个很年轻的混血男人，一个人待了一天一夜，清完了店里所有烈酒，已经抱着酒瓶醉死在桌边了。
“但是……”他略略犹豫。
“麻烦了。”第二张支票递过来，叶卡捷琳娜依旧面无表情。
“……好吧。”被这女孩身上暴君般的气场压制，老板只得唯唯诺诺地退下，“客人您请。”
“咯吱”一声，木门关上了。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耳边只有风雪声、柴火在壁炉里噼里啪啦的微响，以及那个男人低沉的呼吸声。
“维尔诺斯·坦格利安？”
叶卡捷琳娜解开大氅，露出黄金的剑柄。她警惕地看着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是个可以醉死在酒瓶里的狗杂种，可他毕竟是传说中的夜王。
“我的名字是叶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娜·罗曼诺夫，罗曼诺夫家族的唯一继承人，星燧同盟的‘冥王’。”少女以骑士之礼报出自己尊荣的身份，剑刃缓缓出鞘一寸，“在杀死你之前，我给你公平一战的机会！”
可男人没对她的话作出任何反应，他勉力睁开眼睛，紫瞳里一片朦胧的醉意。不过是略略瞥了她一眼，那个可恶的家伙便自顾自转回头，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
满地都是空酒瓶，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女孩扫了一眼，纯的伏特加很贵，这间小酒馆的的伏特加其实是纯伏特加兑上水和食用酒精的次品，类似于中国所谓的“烧刀子”，很劣质，但很烈，像一把匕首直接捅进人的胃里。
叶卡捷琳娜皱了皱眉，杀死一个已经醉到失去意识的人，有辱她高贵的家风。
她没有照顾醉酒者的经验，只好走到吧台边拿了一瓶酒，砸碎酒瓶，把冰冷的威士忌兜头倒在男人脸上。
“咳咳……”被突如其来的寒冷一激，祁夜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呛得咳嗽。
“清醒了么？”叶卡捷琳娜冷冷地说，以剑锋直指着他，“那就与我一战吧，夜王！”
酒意迷离间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清澈而优雅，很像记忆深处那个朦胧的影子。祁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摁着额头，“……阿笙？”
“什么？”叶卡捷琳娜微微一愣，杀气顿住了。
那个瞬间祁夜忽然把她拉进了怀里，用力极大，透过他衣料传来的体温令人觉得安全。这是女公爵生命中第一次被某个陌生男人拥抱，异常温暖，令她回想起小时候，被父亲或哥哥保护在怀里的安心感。
“……够了！”
一瞬的恍惚之后，她奋力挣脱出来，以剑锋指着祁夜胸口：“夜王，我没时间陪你发酒疯！”
“阿笙……你真的就那么恨我么？”祁夜抚摸着冰冷的剑刃，“恨不得杀了我么？”
他猛地往前逼了一寸，微笑，血溅白衣，“来吧！”
“……你疯了！”叶卡捷琳娜惊恐地瞪大眼睛，手上剧烈颤抖，“夜王，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祁夜依然微笑，“如果你不要我了，我又有什么必要活着呢？”
“疯子！”
见祁夜还要继续往前逼，叶卡捷琳娜心底狠狠一颤，长剑锵然落地。她的心完全乱了，只觉得这个男人烈火般的眼神要把自己吞噬。有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握不住剑柄。
叶卡捷琳娜不敢再看他，猛然转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不要走！”
但她被男人从背后抱住了，混合着酒精的炽热喘息吐在她耳畔，声音压抑而痛苦，“阿笙……不要走……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滚！谁是你的阿笙！”
叶卡捷琳娜心底一阵羞恼，回身，一记狠狠的肘击砸在祁夜胸口。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却不肯松手，把她抱得更紧，好像溺水之人死死攥住了唯一一根稻草，“要么杀了我、要么做我的女人……听着，你只有这两条路选！”
“我不是……”
所有的羞怒都凝住了，叶卡捷琳娜忽然觉得声带僵硬了，完全说不出话来。一滴液体落进她的脖子里，冰凉又滚烫，烧得她心头一阵颤抖。
“呵，我真是贱得像条狗啊……”
男人低低地笑，眼泪沿着他的下颌滴落，“洛雨笙……你难道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男人的眼泪更能打动一个女人的心。不由自主地，她回抱了祁夜，感受着他渐渐放松的呼吸，微微闭上眼，心底悲伤又茫然。
这一刹，她忽然想起他们在“王之宴”上的初遇，想起了那个傲慢冷漠的年轻男人，想起了他轻佻又不屑的语气——
“回家玩你的洋娃娃吧，小姑娘。”
“结婚这种事要你情我愿才有意思，不依不饶就不好玩了吧……嘿，难不成你暗恋我？”
“我的东西……谁碰了，就让她死！”
……
究竟是什么样的打击，才把那个人的骄傲全部碾碎、变成了眼前这个样子呢？不知为何，叶卡捷琳娜心底竟传来点点刺痛。
过了不知多久，祁夜缓缓松开了她。叶卡捷琳娜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臂：“喂！你没事吧？”
“死不了……”祁夜笑了笑，摇头。
“女人，你真的不明白么？”他忽然抬起她的下颌，一字一顿，“我爱你……非常爱你。”
“你……”少女僵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爱你”其实是很难说的啊……每一个字都赌上一生，是悲是喜都不能后悔，用尽一个男人全部的勇气。那一刹，她觉得心底的冰层好像都崩裂了，洪水般的情感咆哮着奔涌而来，脑海里一片空白。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开始嫉恨某个女人。为了那个女人，眼前这个人已经付出一切、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可是她却没有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