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
一缕淡金色的夕阳穿透红纱，映照在女孩纤长的睫毛上。她浑身赤裸，枕着一头黑如生漆的长发，衬得肌肤愈发晶莹白皙。
“嗯……”
“头好晕……”睫毛轻轻颤了颤，洛雨笙缓缓睁开眼眸，眼底一片迷离的春意，“我这是……在哪里？”
藏书阁、情断、暴雨、红烛春风……无数散乱的碎片涌入意识，她按着额头，昨夜发生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她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和祁夜一夜风流，其他都只是一片空白。
身上倒也没有特别痛，只是四肢乏力，好像躺在了柔软的棉絮上。软绵绵地，很舒服，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然而，不知为何，她总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无论如何祁夜都不是那么仁慈的人，昨夜的缠绵，只不过是一场残忍报复的开端而已。
“洛小姐，”有人在屏风外跪下，用生硬的中文对她说，“请您沐浴更衣。少主在东照宫等您共进晚餐。”
“……知道了，我会去的。”洛雨笙按住额头，心头隐隐有一丝不安。
*
以祁夜的身份，即使是在远离人烟的海岛上，照样有米其林星级大厨不辞辛劳地跟随。晚餐依然丰盛，楠木小桌上一一上齐了怀石料理的“九宴”，配蜂蜜色的顶级贵腐酒，和牛肉如晶莹的雪花洒落在红宝石上。
“有话就直说吧，”但洛雨笙丝毫没有食欲，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个一身白色和服、表情平静的男人，“你不会轻易放过我……我知道。”
“呵……这么着急干什么？”祁夜居然轻轻地笑了笑，给她倒了一小杯酒，“听话，先吃东西。”
洛雨笙没有动。
“乖，别跟我玩绝食自残之类的招数，太侮辱智商了。”祁夜并不生气，淡淡地把酒杯凑到唇边，“宝贝，如果你敢拿自己威胁我的话……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比如说——你那个朋友……是叫丹妮莉亚没错吧？”
“你——”洛雨笙猛地站了起来，热血一下子冲上天灵，“祁夜，你简直是个畜牲！”
“畜牲？怎么会？我可是‘恶魔’啊！”祁夜低低地、讥诮地笑了笑，“坐下吧，洛小姐。别那么紧张，我只是说说而已……”
“不过你也明白吧？我说得出就做得到。”紫瞳里透出尖锐的嘲讽，他唇边泛起一丝冰水般的笑，“阿笙，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杀人而已，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
“……”洛雨笙一言不发地坐下，抓起筷子。食物刚一入口，她鼻腔里便涌起一阵强烈的酸楚，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啧……这样就哭了？好了好了，别怕，我不杀她就是了。”祁夜抹去她的眼泪，声线异常柔和，“别哭啊，阿笙，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这样我可是会很心疼的。”
“……疯、子！”洛雨笙看着那对妖冶的、充斥着病态迷恋的紫瞳，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随你。疯子就疯子吧……我不在乎。”
祁夜无所谓地笑笑，手腕支着下颌，出神地端凝着女孩进餐的模样，“洛雨笙，我连命都可以给你，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
“少主，你的爱太疯狂了……”筷子停了一下，她继而更加努力地掩饰什么，“我要不起！”
“呵……是吗。”
祁夜按住额头，自嘲，无比冷刻地低笑一声，“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吧？可最后却是我像个婊子。”
洛雨笙再没有回答，默默地进餐。不知什么时候女仆们都退下了，红烛燃烧，骤雨叮叮咚咚地敲在琉璃瓦上，世界微冷而寂静。
“吃完了？”祁夜把纸巾递给她。
洛雨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接，“嗯。”
“满意么？”
“你说这顿日料？”她略微愣了愣，点头，“很不错。厨师功力很老到，把顶级食材的原味充分展现出来了。”
“原来你还是很喜欢的啊……这种生活。”祁夜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无声地笑，“那就回到我身边吧，好么？顶级餐饮、私人游艇、高定礼服……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如果你想当公主，我就去继承坦格利安家族，让全世界的聚光灯都集中在你身上；如果你只想过平淡的日子，OK我陪你私奔啊！天涯海角都无所谓，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只是这样而已。”
“阿笙，我们不是已经约好了么？”祁夜忽然抓住她的手，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你会成为我的妻子，我带你去新西兰蒂卡普湖小镇。那里有雪山、湖泊、全世界最美丽的星空……我可以一辈子陪你呆在那里，一辈子都陪你看星星，好不好？”
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子一时柔情万种，一时透着隐隐的狰狞，像是受伤的野兽。祁夜握得太紧了，她抽不出手，也无法再欺骗自己。
是啊，眼前这个男人是极恶的狂徒，残忍、卑劣、撒谎成性……但他爱你，非常爱你。一生中你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有的长久相伴、有的擦肩而过。几十年的生命里有那么多那么多人经过，可在那无数的人里……真正爱你到不惜性命的又有几个呢？
为何……
为何……要让我遇见你？
“……对不起。”洛雨笙轻轻地叹息，缓慢地、坚定地抽出了手，“其实……我也很想被你骗一辈子啊。”
终于的终于，眼泪还是漫过了脸颊。为这个男人，她流的泪比一生中其他人加起来还要多。她呼吸着海风，默默回想起丹妮的话，那个女孩曾说她活得太累，应该嫁给一个能让她大哭大笑的男人，这样才能过得比较真实。
“可是已经不可能了……错过的东西，已经没办法找回来了。”
祁夜，我们都太顽固了，遇上某个美好的人，就不依不饶地想喜欢一辈子，全然不顾彼此已经遍体鳞伤。
最爱的人，永远伤得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