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些招安的贼寇，”夏煜祺道，“我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云陵情况不妙，因此安排了那些贼寇来一个围魏救赵。”
“所以那些贼寇真的围攻了绍溪？”赤霄对此有些怀疑，“就凭一帮落草为寇的贼人？”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夏煜祺道，“我叫他们只管虚张声势即可，当时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制定更多的计划了。”
“不管怎么样，北漠能退兵就是万幸，”蓝瑾浑身都是伤，稍稍一动便疼得他呲牙咧嘴，“咱们这个情形至少没全军覆没，已经是意料之外了。”
“你说的是，”墨焰同样满身是伤，但他依然担忧着陆安旸的安危，道，“既然没事，我们也赶紧回云陵吧，青酒，王爷的寒毒，还要拜托你了。”
“放心吧，”青酒是他们之中武功最弱的一个，可好在身上乱七八糟的毒药最多，因此伤得也是最轻的，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不用你说，我也一定会治好王爷的。”
“走吧，”夏煜祺瞥了一眼他们身上的血污，吩咐道，“西营的留下来断后！”
一众人拖着伤残的身躯疲惫地往回走着，大半的马匹战死在沙场上，因此不少人还必须得靠着两条腿走回去。原本零零总总加起来的七万士兵，现在也只剩下了一成有余，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心情沉重，萎靡不振。
不管是谁，在经历了这样的厮杀和牺牲之后，都会震撼于生命的弱小和短暂——前一天还在喝酒谈笑的战友，后一天却身首异处，魂断他乡。一场战役无论输赢，都是无数人的白骨所堆砌而成，那些活下来的将领被后人传诵，而死去的士兵却永远埋在那一方黄土之中，无人问津。
一时间，他们默默无言地往云陵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然而，这样的沉静还是被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从云陵方向匆匆赶来的官兵，在见到赤霄等人之后竟热泪盈眶地“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哭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关在监狱里的俘虏都逃出来了，正在城里大开杀戒啊！”
“什么？”赤霄闻言脸色大变，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势，一把揪住了那名官兵的衣领，道，“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小的也不知道啊！”那名官兵哭丧着脸，“我们本来好好在城墙上巡逻，忽然就看到他们从大牢里涌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就烧杀抢掠，大人，您快回去看一看吧，小的是拼死才跑出来的啊！”
赤霄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一把将那名官兵扔在了一旁，刚毅的脸上带着震惊而恼恨的神色，不发一言地翻身上了马背，大喝了一声：“驾！”
骏马立刻朝着云陵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跟在后面的墨焰等人对视了一眼，也同样扬起马鞭，紧随其后往云陵赶去。
还没入云陵城门，城里的情景就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震惊万分。
原本平静的云陵城里充斥着尖叫和哭喊，才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在母亲痛苦万分的视线中被北漠的降军一刀劈死，街边的摊位被砸得稀烂，瓜果和粮食撒了一地，和鲜血与泥土混合在一起，格外刺目。
这一幕看得赤霄目呲欲裂。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左手死死地抓着缰绳，右手一把夺过一名北漠俘虏的砍刀，挥手将他砍翻在地。那名俘虏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断了气，只留下瞪圆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蓝天，死不瞑目。
赤霄如同疯了一般，策马就奔上了云陵了街道，所过之处，鲜血四溅，每一刀都精准地划过一名北漠俘虏的咽喉，将他们毙命于此。
“是赤霄大人！”被迫拿起镰刀和锄头来保护妻儿的男人见到他们，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露出了喜极而泣的神色，“快看，是他们回来了！”
军队的归来终于唤起了百姓们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他们死死地握着手里的农具，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北漠的士兵砸了过去，和西楚的大军一起，奋力厮杀着。
夏煜祺和冷无涯等人也一并加入了战圈，这一场战斗一直持续到了天黑，才终于将北漠的降军全都歼灭在了城里。
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下了起来，落在云陵的房檐和街道上，也落在每一位幸存下来的百姓和士兵的心上。他们沉默无言地打扫着门前的狼藉，有人抱着亲人的尸体嚎啕大哭， 整个云陵陷入了一片沉痛之中。
雨一直在下，街道如同被血洗了一般，道路两侧的沟壑里流淌着粘稠的鲜血，怎么也冲刷不干净，深深地渗入了泥土之中，连同这深重的悲伤一起，掩埋在这一片土地上。
一名抱着丈夫尸体的中年妇人跪坐在地上低声地抽噎着，任由细密的雨丝打在她的身上，转眼就湿了一片。赤霄缓缓地走向了她，默默地打起了一把伞撑在了她的头顶。
妇人抽噎了一阵，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神色空洞而痛苦地望着赤霄。
赤霄抿了抿唇，道：“大娘……节哀。”
“是你……”那名妇人的视线落在了他的铠甲之上，好一会儿之后眼里的情绪终于变了，愤恨地怨怼地狠狠推了一把赤霄，歇斯底里地叫道，“是你害死了他，是你们害死了他！你们不是说会保卫云陵的吗？你们保卫到那里去了，啊？你说话呀，你说话呀！”
她嘶吼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明亮的闪电照亮了街道，也照亮了她的脸。
“对不起……”赤霄喃喃，神色痛苦而绝望。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能让他活过来吗？”妇人脸上的绝望不比他少，她仰头望着天，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夜色中，伫立在街头的高大男子踉跄了一下，身体和心头的痛苦终于让这个坚毅顽强的男子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了地上。面颊贴着混合了雨水与血水的泥洼，他失去了意识。
“赤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