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北漠今年春天下的第一场雪。
格外大，也格外厚，像是给整个世界裹上了一层棉被，将所有的肮脏和不堪都埋葬在下面，只留下分外的白，以示纯洁和精粹。
北漠的皇宫也同样笼罩在皑皑的白雪中。从金碧辉煌的琉璃砖瓦、沿湖的杨柳枝到假山怪石都覆上了厚厚的雪，将分明的棱角磨平，使这个威严高贵的地方多了几分干净纯粹的气息，掩盖了历史厚重的印记。
沉默的宫人们弯腰扫雪，自己的身上和头上却也同样落满了雪花，遥遥望去，就好像一个个白头的老人，佝偻着腰在劳作。
殷时骞带着人潜入皇宫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他隐在阴暗的墙角，抬头扫了一眼附近楼阁的布局，同脑海中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的皇宫地图一对比，便立刻知道了他们此刻身在何处。辨了辨方向，他做了个手势，跟在他身后的几人顿时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扫雪的宫人，往甘泉宫的方向潜了过去。
殷时骞掩在面具下的面容有几分憔悴。自从苏瑜失踪了之后，他几乎都没有合过眼，青黑的眼圈浓重，下巴上也长出了青色的胡渣，将燕城的一切都安排好之后，他用最快的时间带着人到了北漠。
这一路，素和黎昕布下了层层防线，从关口道帝都，他们一行人披荆斩棘，终于望见了皇宫。
他得到的消息，苏瑜就被他囚禁在甘泉宫中。
甘泉宫……一个帝王的寝宫，他每每想到这里都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杀了素和黎昕。
他到底怎么敢？
他极其幽深的凤眸中划过了一缕凛冽的杀意，若非担心她的安危，他早就举兵压境了，正是怕素和黎昕拿她当人质，这才带了寥寥几个人打算先救她出来。
虽然没几个人，可一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月星和星影二姐妹自不用说，韦安晏也同样在队伍中。
至于他尽心培养出来的数千暗卫，也尽数出动，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了北漠的帝都，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冲进皇宫里来。
万全的准备，就只差救出她来了。
殷时骞掩在面具下的凤眸盯着不远处的甘泉宫，眼底有冷芒在跳动。他只微微动了动手指，那守在门外的几个宫人便尽数倒了下来。
“走！”他一挥手，带着人到了甘泉宫的门前。
他一脚踹开了门。
然而，宫殿之中却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
所有的摆设都好好地静静地摆在宫殿中，桌上的茶盏有动过的痕迹，甚至还有一本话本子放在一旁，证明曾有人坐在这里看过书。
可然而，却没有人。
偌大的宫殿中，竟连一个人都没有。
殷时骞冰冷的面色愈加凝结如霜。他扫了一眼宫殿，薄凉的唇中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来。
“搜。”
有什么机关密道，通通都找出来，万一是素和黎昕将她藏起来了呢？
然而，半盏茶的工夫之后，宫殿里的角角落落都找了个遍，就连密道和暗室都被搜了出来，可却依然没有苏瑜的影子。
殷时骞的面色愈加阴沉。
他沉默着，大步向殿外走了出去。
晕倒在宫殿门口的宫女被毫不怜惜地拖了进去。
一杯冰凉的茶水泼到了她的脸上。
冰凉的触感袭来，宫女抖了抖，迷茫地睁开了眼睛，然而，眼前放大的一张银白面具却让她吓得张嘴就要尖叫起来。
可颈间骤然一痛，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却生生地像卡在了喉咙里一样，怎么都喊不出来了。
“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就饶你一命，明白么？”殷时骞掐住了她的脖颈，在她忙不迭地连连点头之后，才给她松开了穴道。
“素和黎昕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在哪里？”殷时骞直奔主题，语气里有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急切。
宫女闻言，眸光微闪，正迟疑间，卡在脖子上的大手便骤然紧了紧。
男人阴郁的目光透过面具上的目孔落在她的眼中，让她不禁脊背一凉，连额头上也沁出了点点的冷汗。
她知道背叛素和黎昕的下场，可明显，如果她不说的话，恐怕都活不到皇上回来的时候。
“奴婢说，奴婢说，”她哪里还敢隐瞒，一五一十地交待了出来，道，“是皇上带着景姑娘出宫了。”
“出宫？”殷时骞骤然一眯眼，“去了哪里？”
宫女的脸涨得通红，难受得快要哭了，“英雄……大人饶命啊，奴婢真的不知道，皇上的去向怎么会和我们这些下人说呢？”
“看来你是不想活了。”殷时骞冷漠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手上骤然加大了力道。
紧紧的窒息感传来，肺里的空气顿时便稀薄了起来。宫女面色通红，被掐得直翻白眼，可依旧一直断断续续叫着冤枉。
殷时骞垂着眼帘看了她好一会儿，手上的力道才缓缓松了下来，继续问道：“在这之前，她就一直住在这里？”
“大人您说是景姑娘吧？”宫女捂着喉咙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害怕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又补充道，“不过，皇上一般不住在这里，这里只有景姑娘一个人住。”
素和黎昕不住在他自己的寝宫里？
闻言，殷时骞的脸色虽然还是阴沉，可却没有恶化的迹象，道：“那我问你，素和黎昕可为难过她？”
“这……”宫女在生死边缘走了一趟，根本不敢敷衍，仔细想了想，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奴婢看来，皇上对景姑娘还算不错，就算景姑娘有时会顶撞皇上，皇上也不曾责罚过她。”
毕竟受苦的都是下人，这甘泉宫的宫人都不知道换了几批了。
可这话听在殷时骞的耳中，愈发让他不是滋味。
苏瑜会顶撞他，这并不意外，毕竟她天性如此，不懂虚与委蛇，可素和黎昕的态度却让他忍不住会多想。
虽然，没有责罚，这是好事。
他拧着眉，俊美无俦的脸上表情变了几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