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昏迷的聂一刀,韩义抽了抽鼻子,“大姐,把高伟交给你没有问题,但是光把这小子送进去,也解决不了我这边的问题啊?”
“你什么意思?”
白桂枝瞪了韩义一眼,“人我给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也看到了,这小子这么不甘心被人抓进去,他肯帮我们作证,把那个胡九换出来吗?”
韩义瞅瞅白桂枝,把视线引向高母,“您看是不是请她帮忙劝劝?”
“哼!”
白桂枝把头一抬,一对绿莹莹的眼珠盯着韩义说道:“韩老四,你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人交给你我就算是已经仁至义尽,怎么了,你还打算让我替你善后吗?”
“得、得……我自己想办法好不好?大姐,那麻烦你们和我走一趟,那个游魂被我供在土地庙里避三光,这小子我也一并带过去。”韩义说着话把聂一刀背了起来,看了看旁边的小六儿。
“这孩子我来背着好了。”
高母心里惦记着儿子,虽然明知道有自家这位老祖宗在,高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情,但时间拖长了也恐怕生变,于是主动要求搭了把手。
“连多带两个人土遁都这么费劲,真是……韩老四,你这段时间还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瞅瞅你这惫懒的德行,等五百年一次的天劫到了,看你如何混过去?”白桂枝不屑地撇撇嘴,白光一闪化作虚影投入高母脑后。
“我比你差了可足有两百多年的修行,当我用土遁是不耗法力的吗?”韩义小声嘀咕着,脚下黑气弥漫裹住了高母两个,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灵符,贴在了高母腿上:“高夫人,这土行遁符可是珍贵的很,我手里拢共也没几张,您这路上千万莫要摘下来,免得浪费。”
高母把小六儿打横抱在怀里,慎重地点了点头。
“疾!”
韩义掐诀,右手两指对着高母一晃,黑气顿时暴涨,铺天盖地把几个人挟裹着卷入地下。耳边呼呼风响,高母有些害怕下意识闭着眼,再睁眼时却转瞬已经置身在一个破败小庙之中。
信手拈起一只小葫芦,韩义接过小六儿,然后把那物件递到高母手里。
“你儿子走失了的魂魄就在这里面,回头自有大姐帮你安魂入壳,我就不必多嘱咐了。”
高母小心把葫芦收好,有些不放心地看看地上的聂一刀问道:“小峰他……你们是要把他交给公家吗?”
“他犯了错自然是要承担责任,只不过也不晓得他肯不肯帮我们解脱胡老九的罪责……唉,只是可怜了小六儿这一家,没来由受了牵连。”
高母脸色有些不好看,知道韩义是在发牢骚,也不好多说,便冲着韩义微微颔首向门口走出去。
“唉!”
背后韩义长长叹了口气,正要把地上两个弄醒。
突然门口呜地刮起了狂风,接着腥味直蹿鼻孔,一道黄光闪电般冲进了庙里面。而刚刚走到门口的高母,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站了下来。
“坏了!坏了……韩老鬼,快帮我一把……”
黄礼滴溜溜打着转转在庙里勉强站定,还没完全稳住身形就对着韩义大叫:“老鬼,快……封住门口,那劳什子追过来了!”
“咦?你不是去……该死,你这是惹了什么东西追过来?”
韩义打眼看到是黄礼,刚说了半句,就看到门口一片灰蒙蒙仿如实质的雾气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才到门口已然把近处的石桩染成了一片晦暗颜色,继而呼啦啦坍塌下来。
他心里一惊,连忙极快速地把两只手串花般叠在一起,口中大叫:“疾!”
他脚下立刻一大团黑气升起,韩义把嘴一张,鼓起了腮帮子猛吹上去,那黑气呼地一下便迎着灰雾挡过去,只听耳边哔哔啪啪的乱响,那两团雾气相互碰撞,竟然发出了接连不断金铁交击的响声。
“风火行兵,刀枪若林……敕令!”
黄礼手忙脚乱从半截袍子里掏出了一大把黄符,左右开弓对着那门口就是天女散花般撒了出去。那些往日里轻飘飘的黄纸头,此刻却仿佛百十利矢一般狠狠刺在了灰色气团之上。只见那灰雾表面火花乱冒,黄符接触的地方纷纷瘪了下去,而黑气则趁势把灰雾的去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高母这才反应过来,发出了“啊”的一声尖叫,飞快地跑回了堂屋前面,嘴里同时结结巴巴地呼唤道:“老祖宗!老祖宗……”
“唉!真是不得消停……”
伴随着苍老的声音,高母身子一僵,从她脑后飞快攒射出一道白光暴射向门口。
那白光曲折连环点在庙门左右,每停顿间,墙壁和庙门上就冒起一小团火苗,空气中随之也啪地轻响一声。如此接连响了十二声,在那庙门附近瞬时亮起了一圈由白色火焰组成的圆环,那残旧的木门无风自动,咣当一下子便死死地关住了!
“这是十二元辰炽火局……”黄礼眼睛一亮,猛地跳了起来,对着刚刚落在地当间的白光大叫道:“大姐,是你吗?你……你还活着?”
“呸呸呸!你个二百五臭屁王,什么叫还活着?我压根就没死……”身子一晃,刚刚落地成形的白桂枝被黄礼的一句话差点噎背过气去,连连呸了几口,嘴里毫不客气骂着,脸上却露出皱纹堆垒的笑容。
“我就知道……大姐怎么会被那区区劫雷要了性命?大姐,这几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不来找兄弟我……”黄礼根本不在乎白桂枝的恶声恶气,只是喜出望外地一路迎到她面前,眼圈一红,双膝跪倒说道:“大姐,自从你没了音信……我这一直挂着寻你,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你……”
说着话,黄礼竟然忍不住眼泪汪汪地抽泣了起来。
“哭什么!我们堂堂的臭屁王黄二可不是那种怂货……”白桂枝此刻也不禁有些伤感,揉了揉眼窝,伸手把黄礼扶了起来。
当年五灵族人派到河西之地的同门里,白桂枝和黄礼两人最为要好,虽然不同族,但却着实一起经历过几次生死大难。要说五人里还最数黄礼本性淳厚没什么功利之心,对同门几人也都是诚心诚意地交好,故此白桂枝对这个二师弟也是照顾有加,护着这货不被其他师兄妹欺负。以至于此刻,黄礼这一番发自肺腑的喜悦,那是丝毫不加掩饰地完全展露出来。
旁边韩义心里酸酸的,不由阴阳怪气说道:“大姐独独偏心黄老怪……适才见时却先把我好生训斥一顿,都是同门,也要分个亲疏远近……”
“韩老鬼,你这家伙贼头贼脑的,手脚又出了名的不干净。这同门里面,你看哪有几个和你亲近的?”
黄礼哼了一声,顺势站了起来,指着韩义笑骂道:“既然已经找到了大姐,怎么早不和我说?”
“屁话!我这不是带了大姐过来……我哪知道你这货搞得如此狼狈回来,何尝让容我有那功夫和你二爷通报来着?”
“我还奇怪你老四为什么要我们过来,原来是要我和黄二见面……”
白桂枝微微一笑,转头问黄礼:“二弟,你这是招惹了什么,怎么如此狼狈不堪?”
黄礼口打唉声,伸手摊开,掌心显出一把零碎竹片说道:“不瞒大姐,我这次原本是打算替老四出头打扫头尾,却不提防阴沟里翻船了……”
原来黄礼仗持着新近炼成法器,气势汹汹一路寻觅找到了韩义被困之地,原以为不过是一些残余晦气作怪,他不以为意之余,突然起了顺藤摸瓜的念头。便在剿灭阴晦之气之先,故意留下了一丝气息出去,自己悄悄躲在一边观察,看究竟什么人在背后暗算他们五灵同门?
那粮库之前自从出了韩义这档子事情之后,便成了一片不祥之地。尤其到了夜晚时,风声鹤唳、鬼哭神嚎地总有些让人疑神疑鬼的动静出来。故此,这一片便暂时没了人进出,连看守的人也故意躲开这里巡视,倒是方便黄礼在这里详细查勘。
说到这边怪异之处,不过是当初困住韩义法阵的残余晦气作怪,那些污秽阴气也没人收拾。尤其偏偏在库门附近种植了一棵十几年的槐树,便由得那些阴秽附身于树身之上,借着这草木之灵肆意招惹鸟雀来树枝上栖身,偷偷吸取些微精气温养。
天地众生灵皆是苟且偷生,哪怕这些阴晦之气也是不甘心消亡于世,好容易有了这生存之道,自然是抓紧了时机发展壮大。
原本黄礼此番过来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只要用那法器随便划拉几圈,即可冲销掉那些阴秽残余。
偏偏他要等的这位也存了设伏的心思,想要坐待上钩之人出现。
半夜里,也不知何时从何地涌来这许多灰雾瘴气,渐渐把这一块连同黄礼本人也都远远包围了起来。灰雾弥漫,毒瘴丝丝缕缕吞噬河堰周围那些花草,转眼就让附近荒芜一片,不管是大小,一株株接二连三地枯黄凋谢下来……
黄礼潜伏在碎砖乱石之中,只顾盯着那棵阴森苍槐,根本没发觉自己已然被灰雾圈在里面。
直到槐树瑟瑟抖动,那些阴秽之物有了异动时,他才愕然发现周围几丈方圆已经聚集了大片毒瘴,彷如实质的粘稠灰雾慢悠悠往中心卷动,而他早就被困在了这陷阱里面。
黄礼悚然跳起,立刻把金竹法器抖手对着西南角甩了出去,闪闪的竹节骤然散发出无数刺目的金炎,灰雾被烧得吱吱作响,逼退些许。
“瘴气……哼!”
仗着烈阳金竹法器之威,黄礼双手来回舞动如飞,那根金竹随之左冲右突,金炎不断穿刺于灰雾之中。
吱吱声不绝于耳,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人惊咦了一句。那些灰雾随即立刻分出了一缕,迅疾地绕过黄礼,如同一条飞快游动的小蛇般,嗖嗖地蹿向槐树那边。
“着打!”
黄礼眼角余光早看到那缕鬼鬼祟祟的瘴气,赶忙抽空儿从袖笼里甩出了三道黄符,砰砰接连追着钉了上去,那长长一缕灰色瘴气随之斩为四段……
吱吱得怪叫几声,那被剁开的几节细长一缕瘴气原地扭了几扭,竟然就势兵分四路嗖嗖蹿上了树冠,各自找到了一节树疤钻了进去。
那树身阴秽汇合了瘴雾气息,一时间仿佛是吃了什么大补的东西般,枝叶哗啦啦一阵剧烈抖动,紧接着一条粗大树根拔出地面!
呜呜怪响,树叶漫天飞舞,只见树根带着细小根须,不断衍伸拉长、连蹦带跳往黄礼这里扑了过来。
阴风呼啸,呜呜怪叫着卷起落叶往那暴起的根包上去,密密扎扎地裹得严严实实,那树根凭空涨了数倍大小,呼地向半空扬起,然后猛地一曲、一弹!
无数叶片旋转,雨打芭蕉似的冲黄礼袭到,被阴风侵染的落叶已经坚实太多,拇指大小的叶片仿若一片片利刃,划破空气阻碍,嗖嗖声不绝,转眼已经到了近前。
黄礼情急,大叫着滴溜溜身形疾转,右手一扯袍袖,一领大褂盘旋扬起展开,呼啦挡在了那暴风骤雨般落下的叶片之前。
啪啪啪的撞击声,刺啦刺啦布帛被撕扯划开的声音,连同呜呜地风声呼啸混杂在一起,让人心悸心寒。而黄礼眼睛一瞬不瞬地依然盯着半空里翻卷摇晃的树根,不敢有一丝一毫怠慢。
他眼角余光同时还不住扫视周围弥漫的雾气,尽管金竹还在不停左冲右突,把那些瘴气炙烤得滋滋作响,似乎已经让灰雾前进不得,但他心里却依然感到紧张不已。
他心里有些预感,背后施法想要困住他的那个操控者,绝对不止这两下子,估计正酝酿着什么杀招,随时随刻就会在自己放松的那一瞬间释放出来。
“这个操纵邪法的家伙隐忍如斯……难道真如老四所说,那个背后作怪的小子想把我们几个分化,再逐一解决不成。看来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黄礼一边分神应付两边攻势,一边默默升起了趁漏逃走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