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长手套,一只手拿着一支玫瑰花,另一只手上是一把短柄的花剪,抬头说完便又低下头将花枝上的一片叶子剪掉。跟前的方桌上铺了一张带流苏的台布,其他末端有些湿漉漉的玫瑰就放在上面。旁边的花瓶里空空的,显然是从那里拿出来的。
方夫人一边继续修剪着枝条上的刺,一边轻声的问道:“这次的画展,如何?”
今天发生了太多出乎意料的事,初蓝几乎忘了自己是刚从画展上回来。她把画袋放到身后的沙发上,努力把语气放的平稳一些,说:“挺好的,”然后又想起什么来似得,跟了句:“我的画都被订购了。”
方伯母微笑着点点头,“嗯。”了一声。
忙着掩饰自己情绪的初蓝,没有发现方伯母今天的异样,如果在平时,她一定会多问一些她画展上的事,不会像现在这样似乎轻松的专注到了手中的事上。
“方伯父回来了?”想到了拓文便更想见到伯父的初蓝开口问道,而且她也很怕伯母再问起画展上的事情,她怕自己根本招架不住。
“嗯,在书房。”方夫人将修剪好的花枝放下,又拿起另外一支,用手帕擦拭掉底端的水珠,并没觉得初蓝又什么不妥。
“哦……”初蓝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进去打扰伯父的,可是她现在也不想一个人待着,于是走到桌子边,看着方伯母手里的花,想找点什么话题来说,却出了神儿。
愣了一会儿之后,她轻轻甩了甩头,把再次萦绕到眼前的拓文的脸甩掉,才终于聚焦到眼前,有点奇怪的问:“您为什么现在插花?”
以往每天清晨,方伯母都会比他们早起1个小时,把新鲜送来的花束慢慢挑选搭配,放进合适的花瓶中,再安置在屋子的各处。下楼来的时候,阵阵花香,赏心悦目。天天如此,从不倦怠。可现在已经傍晚了,从来没见过方伯母这个时候插花。
“我想把它们做成干花。”方伯母微微笑着说。
初蓝有些好奇,“可是您不是不喜欢干花吗?”新鲜的花朵才有生命力,初蓝记得方伯母这么讲过。家里除了餐厅的木瓶,其他的花瓶里全都是新鲜饱满的花朵。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
“以前不喜欢。现在的想法有些不一样了。或许,以后会有用得到的地方。”方伯母似乎想到了什么,浅笑了一下。
初蓝沉默着没有接话。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觉得身边一些习以为常的东西正在悄悄的改变,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她不知道,只是那感觉像是从手缝里流走的沙粒,无法阻止无法催促,这种说不清的感觉让她微微的愣了。
过了一会儿,方伯母仿佛无心的问:“今天拓文去画展了?”
“嗯。”初蓝顿了一下,方伯母还是聊到了。
今天发生的很多事情,她原本都想跟人聊一聊。拓文为什么会出现在画展上,他又为什么会突然一声不吭的走掉。
可是想到在大门外他的举动,她又觉得这根本没办法对外人谈,哪怕那个人是方伯母。
虽然她从来不知道拓文在想什么,可是现在比起之前的不明,又让她莫名的感觉到多了些危险。
想到这些,她心里不觉一阵憋闷。
这个时候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吃惊?”
初蓝眼神茫然,一时反应不过来指的是什么。
“拓文去画展你吃惊吗?”方伯母看了看初蓝,补充说。
“哦。”回过神来的初蓝心虚的点点头。“嗯。”
这可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孩子。方伯母心里暗笑了一下。她小心的修剪着手里的花刺,仿佛是很自然的放下了这个话题。
内心的七上八下让初蓝有些坐立难安,总觉得毛躁,可是她又不是个容易情绪外显的人,怀揣着这些心事,心不在焉的摆弄着被方伯母修剪下来的花叶,在一旁默不作声。
“你先去房间好好休息一下,还有1个多小时才吃晚饭,吃饭之前再去书房见你伯父吧。”
看到初蓝神思不定的样子,方伯母实在有些不忍心。
初蓝点点头,懵懵懂懂的说:“那我现在上楼去了。”说完却又回头补充说:“拓文哥哥晚上不在家里吃。”
方伯母这时候抬起眼看了看她,点点头,“我知道。”
大门开了很久,初蓝才进来,进来之后就心事重重。
恐怕只有初蓝不知道,她的表现有多明显。
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初蓝才觉出有些疲惫。洗了把脸,就呆呆的坐在了一旁的藤椅里。
慢慢的把腿屈起来抱在胸前,很自然的想到了拓文。
他出现在画展上的那一瞬间,他问她喜欢哪幅画的情形,他突然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在车上的一言不发。还有他在大门外的举动。这些场面盘旋在她心上久久不散。她心里只有紧张,只有憋闷,却得不到丝毫的答案。
她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慢慢的把头趴在了腿上,一动也不动。垂肩的长发流泻下来,升起一道月牙般匀称的光圈,可是她的心里却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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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蓝敲门进去书房的时候,方倾岳正低头揉着自己的眉心。
这是个60多岁的男人,标准的国字脸,肤色偏黑,浓密的头发梳向后面,鬓角已经花白,额上一缕全白的头发衬托在旁边的黑发里,让他更显威严。他眉毛浓黑,尾部的眉毛很长,向上翻翘着,鼻梁高挺,鼻峰饱满,嘴唇宽厚却紧抿着。不怒自威。
看到她进来,他放下手掌,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目光虽然炯炯,却显露出疲惫,布满血丝。
这样的方伯父让初蓝觉得有些心疼,方伯父对她来说就跟父亲一样。她知道方伯父不是个轻易表露情绪的人,可在她长大的过程中她却无时不刻的感受到来自他的关心和爱护。他一直那么神采奕奕,精神饱满。可是那样保护她长大的伯父,脸上居然也有了疲惫的神色。
看出初蓝眼里的疼惜,方倾岳洒然一笑,先开口说:“我听你简心阿姨说,这几天你都在学校忙着画展的事。”简心是方伯母的名字,方倾岳一直这么称呼她,直到现在已经成了习惯。他边问边把另一只手里的文件放下,眼神更加和蔼专注。
“嗯。”初蓝乖巧的点点头。
“那我女儿的画是不是又被抢购一空?”方倾岳的笑容加深了。
“嗯。”初蓝再次点点头,“很多画都被订购了。也包括我。”她忍不住娇憨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