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的舞台设计是偏复古的,带着浓浓的怀旧味道,大家穿着成熟稳重的西装三件套,和能在舞台踩出声音的皮鞋,无一不抹着头油做发型,随意拉出去也是一个英国绅士的样,为了能加入一些年代感,还有人提出了在最后一次副歌的时候使用淘汰已久的立麦,并完成轮回交替,有一点点象征的意味。
但就在最后一次副歌响起的时候,有一个人彻底被丢弃在轮回传递立麦的动线之外了,既没有人将自己的立麦传递给他,他也不必再把自己的传递给下一个人,因为就在他慌神的刹那,他的下一个人也已经拿到了传递的立麦。
一个影响不了全局的舞台失误,仅仅让这一个练习生以尴尬的姿态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下。
整支队伍一下场,后台就立马成了乱糟糟的一片,那个“失误”练习生的呜咽声,大家争相安慰的说话声,还有在人群角落毕恒悄悄附在娄异耳边的一句悄悄话……这一切都在接下来娄异揍向曾嘉羿的拳头中安静下来,然后爆发出更大的噪音。
“娄异你干嘛啊!”
练习生和导演组的工作人员都纷纷冲上来想要隔开两个人,但是娄异出乎意料地大力揍下了第二拳,而曾嘉羿也没有任何躲闪,只是直愣愣地被揍出了鼻血。
“娄异!”赵导压抑的怒吼声算是把娄异失控的神智拉了回来。
娄异看着眼前鼻血横流的人,使劲闭了闭眼睛,咽喉吞咽了数次,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说不出来,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一圈已经微微泛红,发出了声音仍旧嘶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家随着娄异这句话都升起了满脑子问号,只有两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是毕恒,另一个是在台上站在“失误”练习生下位的那个人。
“这么物料的把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毕恒居高临下地看着曾嘉羿,他的眼睛里已经记录了《并肩》无数次的彩排,谁应该在哪个方位,做哪个动作,唱哪句歌词,没有人比他这个机器人更清晰了,“副歌开始前就带着身边的人不自觉地移动了一个人的站位,到了传递立麦的时候假装别人没有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然后自作主张地‘救场’,把自己的麦跳过一个人,直接传到下一个人……呵,真不敢想象,也许还会有网友找出你这一段表现,并把它称作‘神场面’呢。”
听到毕恒的话,别说同队的人呢,连节目组的人都很吃惊,只有曾嘉羿没有反应,甚至还在人看不见的角度里轻蔑地笑了笑,然后抬起头“无辜”地说:“什么?是我走错位了吗?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大家对不起,我真的以为是一个‘失误’,真的对不起……”
毕恒听到这样的解释忍不住挑了挑眉,不知道是惊讶于人类的脸皮,还是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娄异的情绪则复杂得多,他知道没办法处理曾嘉羿的,大众是情绪化的,言语的力量往往大于逻辑的力量,极度的疲惫让他听着这荒谬的解释又想哭又想笑,是的,能拿这样的人怎么样呢?有着这样的人类爱豆,到底要怎么样去说服大家追随呢?
“好了,”赵导打破了大家的沉默,“你们不要闹了,这种事舞台上经常发生,要是因为一点点失误就要争锋相对,被媒体和粉丝看到了就不好了,大家都休息一下,等会儿还要出去等结果。”
“结果?”这才有人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生死决斗场上呢,“今天就发结果吗?”
“对,这一场会现根据实时投票,在失败的那队选出票数最低的人,马上走。”
无论平时多么友好相处,到了赛制、话题、收益这一条利益线显现出来的时候,节目组和选手的关系就会立马显现出一种冷酷来。
“如果是他走,你,就完了。”娄异拽着曾嘉羿的领子,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对他说道。
但是对方显然也没打算放在心上,没有任何回答,只是笑着拍开了娄异不礼貌的手。
按照所有人的预测,《并肩》应该是稳赢的,但是到了最后这样分毫必争的半决赛场,出现一个失误等于满盘皆输,毕竟对手从来也不差,所以当节目组宣布票数,而娄异他们的队伍以区区1票的差异落后对方的时候,大家并没有觉得不公或者有黑幕,只是一副料想到的无力感。
为对方队伍响起的欢呼声包围了娄异,就像很久前自己一个伙伴一个伙伴淘汰的时候一样,明明是满堂喝彩,他却仿佛置身于真空之中,旁人的热闹与他无关,此时有队友想稍稍活跃一下氛围,自己率先鼓起掌来说“没事,加油,下次再努力”,但是谁会真的没事呢?谁又会连“下次”的机会都没有呢?
毕恒想牵着没有灵魂的娄异走到台中间与对方队伍拥抱,再向所有观众鞠躬感谢,最后下台回到摄影厂,站在宿舍楼的门口等着送人离开。
风把娄异的衣服吹得鼓鼓的,但这样反而显得他单薄,以前毕恒总觉得娄异还是个小孩子,有着少年不曾锻炼却纤瘦的身材,一不小心脸上也会嘟起肉来,但现在的他眉眼深陷,下颌刀削斧斩似的,肌肉线条也明显可见,所以公司才越来越担心他威胁自己啊,毕恒突然觉得那个烦人老板的忧虑可能也没有错。
“这事跟你没关系,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毕恒轻轻踢了一脚斜靠在墙上的娄异。
“……你怎么注意到的?只是因为训练的时候习惯了要盯着每一个人的动作吗?”
果然还是发现了啊,毕恒突然觉得自己以前不仅低估了娄异的美貌,还低估了他的智商,“赛前陈越跟我讲了一件事,我心里记下了,所以在舞台上格外留心曾嘉羿。”
娄异疑惑地看向毕恒。
“陈越问我关于引荐练习生进HOPE的事,有人问过我‘你觉得曾嘉羿怎么样’。”
“你老板问的?”
毕恒点点头,“所以当时陈越问我的时候,我就推断出是她看到了曾嘉羿做某件事,或者听曾嘉羿说了什么话,然后觉得不对劲才来跟我复核的。”
“她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不直说?还有,为什么不来找我?”
“娄异,”毕恒敏锐觉得娄异的思考方向不太对,“陈越也有自己需要考量的东西。”
“什么东西呢?”娄异的语气越发歇斯底里,“她不知道曾嘉羿是个什么东西吗?不知道现在比赛随时有人会走吗?不知道……”
“我不知道。”陈越冷冷地打断了他。
她猜想到娄异会难过,会崩溃,会不知所措,他自从回来以后就给自己加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所以她想来看看他,想来安慰安慰他,但是她没有想过需要来答复他对她的质疑。
“陈越……”毕恒理智觉得这个时候他们两个还是避开的好,“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陈越的拳头握的很紧。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娄异的眼神格外冷漠。
“我要告诉你什么?”陈越几乎要被他问笑了,“告诉你曾嘉羿想跳槽去HOPE?告诉你曾嘉羿偷偷去找HOPE的人引……荐……”
陈越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无数画面组合,让她和他们都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那一步的距离,如果用机器人来测算很容易推导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场景。”毕恒肯定了他们的猜测。
“我……”我想告诉你的,但是曾嘉羿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找不到机会,陈越想说的话都在娄异黯淡下来的眼睛里停下了,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知道。
打断三个人之间尴尬气氛的是送别的队伍,他们反而热热闹闹的,经过娄异的时候大家一个接一个鼓励地捏了捏他的肩膀,他的付出所有人都看得到,但是大概是欠了那么点点运气,欠了那么点点运气就可以把所有人都留下来……
陈越被人群一点点冲离娄异的身边,渐渐看不见他的眼睛,甚至是身影。最后只得放弃准备离开,走着走着被一个人追了上来,她不用抬眼也知道是谁,其实机器人走路都用自己独一无二的步伐节奏,他和凌揽的,她都记得很清楚。
“毕恒,你不用管我,我没事。”
“可是我觉得娄异也不用我管欸,我总要找一个人一起回去吧。”
“你回去哪儿?”陈越为他的借口都笑了出来,“你现在是从你的宿舍楼走出来。”
“那就当我想特别体验一下护花使者的角色吧。”
陈越盯着他好一会儿,才无奈放弃。两个人也没有话,只是并肩走着,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娄异远远跟着的时候就在想:我们三个人,还有机会像最开始认识的那样,并肩走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