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间的空气似乎突然被实体化了一般，凝固在这两三步的距离差里，生生将两人拉出一个分界线来。
“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是已经能完成我们两个的约定了？”毕恒悠悠然地问陈越。
“我们的约定是你告诉我真相，所以这个真相涉及你是否伤害毕恒？”陈越精准地回击。
毕恒无语，只是保持着一开始就挂在嘴角的微笑。
“毕恒，弄清楚这一切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需要放弃，甚至伤害朋友吗？”
“……陈越，我以前就问过你，如果一个机器人有了‘心’，是不是跟人类就没有差别了？”
毕恒的语调难得带上了一点忧郁的韵脚，陈越记得这个问题，这是毕恒拜托她加入HOPE的时候说的，被设计者、控制者、大众喜好紧紧扼住命运的咽喉，随时会被改变、控制和放弃，没有什么可以被称之为“一生”的东西，因为只要按下了重启键，你的存在就不复存在。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你说，‘你一直跟人类没差啊，不过如果这是毕恒想要去的目的地，想要找到的答案，我会帮你的’。”毕恒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但是……”
“但是这条路上不能伤害娄异是吗？”毕恒打断陈越的话，说完还忍不住大笑起来。
“毕恒……”陈越这些年太少见到毕恒了，答应毕恒的事也因为姜辰的严密监控而举步维艰，现在居然为了娄异才想尽办法快速推进，陈越对毕恒有着说不出口的愧疚心。
“这个答案，我告诉你，是的，为了说服姜辰邀请你加入HOPE，我伤害了娄异。怎么样？听到这个答案的你满意么？知道自己在娄异堕入地狱般的日子里，也插上了一脚，知道这个你满意么？”
毕恒的话一句句都像浸了毒液的枝柳，不留情面地鞭打着陈越的心脏，她因为将拳头攥得过紧，指甲在手心刮出了星星点点渗血的印子。
“……那现在，以后再也不要这么做了。”过了好久以后，陈越才开口。
毕恒大概是以为自己这些暴走一般、不计后果说出的话也会激怒陈越，一直在静静等着陈越对他的暴怒和放弃，没想到，最后这样轻飘飘的一句就结束了。
陈越勉强地笑笑，把硬邦邦的气氛打散开来，“明明是来问你炒CP的事，真是一扯，就不知道扯到哪里去了。”
毕恒只是看着她，也不接话。
“所以，你们两个是商量好要炒CP了吗？”陈越故作轻松地问。
毕恒迟疑地点了点头，“也不是说好要炒CP，就是说好由她们去算了。”
“由她们去？”
“对，我们两个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们要拍就拍，我们就注意别泄露了跟剧有关的东西就成，你觉得我们最近关系好了，嗯……可能确实也是好了点，自从那次他帮了我一把以后。”毕恒说完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唯独不想欠他的。”
陈越离开，关上毕恒房门的那一刻，不自觉地跟泄了全身的劲似的靠在门上，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几不可闻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透过门缝钻到毕恒的耳朵里，有时候看着现在的娄异和毕恒，她会时不时有一些恍惚回到了五年前，甚至更久之前的时候，那个时候两个人总是黏在一起，陈越跟娄异并不算相熟的关系，于是见到他的时候，他十有八九都是来找毕恒的，他一来周遭总是热热闹闹的，一把跳到毕恒的背上，笑嘻嘻地问他“你又在这干什么呢”，然后毕恒脸上也会露出难得一见的宠溺笑容，背好毕恒，往前快速跑几步也吓唬吓唬他……那个时候的我们，如果能看到现在的我们，一定觉得很荒谬吧。
第二天陈越和林深深在现场就没看到黎啦啦的身影了，以华生兰导演为首，娄异和毕恒也正式发布了视频信向各自的粉丝以及关心这部戏的人呼吁抵制代拍行为，这之后剧组的拍摄环境算是轻松了不少，不过宣传组的同事想的诸多官宣手段算是彻底报废了，两位主演的身份就以这样的方式被动公布了，但是不说毕恒现在在娱乐圈说一不二的流量地位，娄异这位古早流量的回归也掀起了轩然大波，当年那些嗑他们CP的人纷纷表示“这也太活久见了”，在这些之外，娄异是Moon旗下的艺人这个消息也不胫而走，为这部电影增加了不少谈资八卦。
“哼。”林深深躺在陈越身边的沙发上看着手机信息突然气哼哼的。
“你干嘛呢？”
“我们现在就应该去告诉娄异，马上重新开启社交账号，固粉啊固粉！”林深深激动地爬起来，支着个身子对陈越狂吼道。
陈越默默拉远距离，揉了揉耳朵，“Moon严禁旗下艺人有社交媒体账号，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他们别说社交账号了，社交都是不参加的好吗。”
“唉~话是那么说啦。”林深深一下就丧气起来，重新窝回沙发里，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屏幕，“当年那些走了的姐妹们，因为娄异的回归统统蠢蠢欲动，这不，要拉我入伙重新搞站子呢。”
“挺好的呀，你不参与吗？”
林深深摇了摇头，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说起来你那个小姐妹再也没来过了呢。”
“黎啦啦呀？可能想着还是花点钱买图，来受什么罪啊。”
说完，林深深和陈越同时大笑了起来。
林深深到底还是娄异粉丝群的前·核心，接收消息确实挺快的，在那天两个人闲扯以后，娄异的粉丝群体以军队的架势迅速集结完毕，几乎一天以内从粉丝总站到下面数据、反黑、宣传等承担各个功能的分支站都已经构架完毕，这速度连她们的“老前辈”林深深都忍不住在陈越面前“啧啧”了千万遍，然后感慨现在的年轻人战斗力比她们以前也强太多了。
“可是娄异的粉丝有新人吗？”陈越提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林深深跟个谋略家一样作势摸了摸下巴，一番深思熟虑以后，认真地说：“没有。”
两个人又因此笑做一团。
远处的娄异和毕恒看着这两个人互相递给了对方一个疑惑的眼神，这一幕被代拍的镜头捕捉下来又卖了不少钱。
虽然之前就已经有很多小的CP站子在追娄异回归以后的行程，但那次视频信让娄异本尊出场的效果还是完全不同的，五年过去了，也不过24岁的年龄，果然人红要趁早是有道理的，这样就算你中间消失也好，闹出什么不像话的事也好，等你准备好重新再来的时候，也是一脸胶原蛋白的模样，甚至比以前只是愣头青的形象还好了不少，时不时在少年气中透露着成熟的男性荷尔蒙，让少女们窒息，这样的娄异升级版几乎一瞬间把以前的死忠粉全部拉了回来，猛地一看，流量地位都要冲击毕恒了。
这样相近的人气情况让华生兰的剧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宣传组第不知道多少次敲响他的房门时，他终于忍不住大吼：“我XX要把娄异和毕恒换掉！！”
这几乎跟通报剧组没差的声量，吓的副导演和华生兰的助理都连连去捂住他的嘴。
当然这种导演的气话娄异和毕恒都没有放在心上，电影的进度都已经拍摄过半，换人？导演想，他的投资金主们也不会同意，再说，现在闹得如火如荼的样子可让他们高兴的不得了，一拍大腿就觉得“哎呀，投对了”。
到底是什么事呢？其实不过是流量相近后粉丝们的博弈罢了。以前在人气方面，毕恒一个人单方面吊打，粉丝一个人哼哼几句“我们家就是第一大男主”也没有人出来跟她们反呛，这下娄异的粉丝也集结成团了后，“谁是第一大男主”这件事随随便便就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粉丝们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对骂也就算了，但是偏偏大家还喜欢较真，一个又一个涌到导演等一干工作人员的社交账号下，要求给个说法，本来要是说的人少，或者来要说法的语气还算客气，恐怕都不至于让华生兰抓狂，但是当华生兰难得空闲一点打开社交媒体，涌进来的十有八九都是问候他妈妈的信息，这就算脾气再好的人也很难不血气上涌、表演一个暴走。
“娄异是男一，毕恒是男二，去！你去！你现在就去发通知！”华生兰气呼呼地对着电影宣传喊。
“导演你先别生气，现在这话放出去不得了啊，毕恒的粉丝非手撕了我们不可，而且现在都还没拍完，要是她们怂恿着经纪公司来插手这件事，我怕不好收场啊。”
“什么不好收场？这我们签合同的时候就说得一清二楚了，是事实，说完了，赶紧让我清净一下！”导演边说边想在身边找点什么扔出去，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手边的东西都被默默清空了，只能带着疑问号作罢。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粉丝要是一直闹，闹得经纪公司没有办法了，肯定会以此为理由才跟我们重新协商的，毕竟是他们的艺人，
“那现在怎么办？当初谁让我启用至少一个流量的，马上给我跪在这里！还有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娄异也是个流量？！”
副导演扑通一下抱住导演的腰，嘤嘤嘤地说：“导演~我错了啊~”
“呃……要不咱们跟两位男主演说说平番出场？再或者……导演你最近别看社交账号了？”电影宣传再一旁小小声提议。
“我！”导演听到最后一句话差点一口气梗过去，“这部戏本身就是以娄异的视角展开的，只不过两个角色的闪光点不分伯仲，但也不用扭曲事实，这个事怎么回应，你们宣传部门看着来吧，也征询一下两位演员的意思……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用流量明星了。”
副导演和宣传目送导演忿忿不平离去的背影，到了最后，宣传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导演！你最近就别刷网络了！做个专心工作的远古人不丢脸！”
华生兰潇洒的背影就这么一踉跄。
等电影宣传来找娄异和毕恒的时候，正好陈越和林深深等一众工作人员也在旁边，听着宣传一通讲以后，最后的解决办法还是落在了跟之前一样的老套路——希望两位男主演亲自出马安抚一下粉丝。
“这宣传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公司没下场吧？”林深深悄悄在陈越耳边说。
“公司下场？姜辰和Moon的那个老板吗？”
林深深点点头，然后接着小声问陈越，“你们老板是不是早就对毕恒排在二番不满意了？”
陈越想了想姜辰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也觉得他虽然没有明说过，但肯定还是希望毕恒能当第一男主角的。
“如果要毕恒/娄异出面回应，我们要跟公司商量的。”两个人的助理第一时间站出来打断了宣传和演员的对话。
“啊啊，是是，那辛苦你们先跟公司打个招呼，然后再告诉我结果行吗？”电影宣传又卑微了点。
送走电影宣传以后，娄异和毕恒都不约而同掏出手机来确认一下事态的发展有宣传说得那么严重吗？结果两个人跟复制对方动作似的，一起掏出手机，一起划了几下屏幕，一起面色难堪，一起默默放下手机，有默契得很。
“要不我们还是上次一样，发个声明说一下？”娄异率先提议道。
结果还没等毕恒答应，一旁的助理飞身向前，一脸谄媚地笑着对娄异说：“娄异哥哥，这还是等我们跟老板商量完以后再定呗。”
娄异的助理也马上不甘示弱地挡在娄异面前，“哟，看来是有人想争不属于他们的一番呀。”
“你说什么呢？！”毕恒的小助理不服气的把胸往对方面前一拱。
“咳咳。”陈越看这势头不好，和林深深一人一边默默把人拉开。
“你先跟你们老板说说看吧，我估计我老板没什么意见。”娄异对毕恒说完，站起来整了整自己身上的戏服，“男一男二这种宣传上虚名的东西反正我也不在乎，接演这部电影，多的是比这价值大的东西。”
毕恒也笑了笑，“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