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所有的身份地位和性格不谈，慕时琛也是正常男人，会高兴会难过，有盔甲有软肋。
慕乔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做哥哥的不免有责任。
他自责，更带着对慕家父母的愧疚。
这个夜晚，他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低落。
晨曦没有见过这样脆弱颓丧的他，忍不住就心有戚戚，在他面前便格外顺从温柔。
他洗了澡，短发还滴着水，晨曦半跪在床边，手里拿着干毛巾，“我给你擦头发啊。”
他从来不用吹风机，嫌吵，每次洗头过后总是赖着她，让她给他擦干头发。
晨曦之前是不太情愿的，因为擦着擦着总会擦枪走火……
穿着睡衣的男人眉梢一挑，没想到今晚慕太太这么贴心，再仔细看，他发现他家慕太太正用一脸“瞧瞧这个小可怜儿呦”的表情看着他。
“同情我？想安慰我？”
他在床尾坐下，揽过她的腰身，让她立于他双腿之间，倦怠的俊脸上终于露出今夜的第一个浅笑来。
晨曦撇撇嘴，“明明是心疼好吧！”
毛巾的边缘挡在他眼前，随着她擦头发的动作，在他睫毛上刷来刷去，痒极了，就像他此刻的心尖，像被某种小动物的爪子轻轻的挠，酥酥麻麻又觉得温暖慰藉。
他扬起下巴，将她抱得更近了些，埋首在她怀里。
晨曦睡衣里面没穿bra，真空上阵来着，他刚好埋在柔软里，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滚烫的气息就透过轻薄的睡衣洒在她肌肤上。
晨曦顿时脸上一红，有些小小的羞恼。
这男人又开始伺机吃豆腐了吧……
晨曦幽幽的问：“晚餐你吃饱了么？”
她问的没头没脑，慕时琛一愣，“饱了呀。”
“哦，既然饱了，能不能放过我的嫩豆腐？”
慕时琛：“……”
说到晚餐，他忽然想起今晚那个白白嫩嫩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想起小姑娘怯生生的亲他。
香香软软的，像个糯米团子。
晨曦正将毛巾翻个面，继续给他擦头发，就听他突兀的说：“要不你也给我生个糯米团子吧？”
“啊？什么糯米团子？”他果然晚餐是还没吃饱呢吧……
男人静了静，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晨曦擦着头发的动作突然一顿，后知后觉的听懂了，“你想要孩子啊？”
慕时琛眼神暗了暗，一把扯掉她手里毛巾，抬眸望着她，手落在她小腹上，“你不想要么？”
他们若是有孩子，不论男女，一定又可爱又漂亮，走哪搁哪都肯定最讨人喜欢。
晨曦怔怔然的看了他两秒，而后，目光落在他人鱼线一下的某个尴尬位置，歪着脑袋，神色颇为为难的问他：“你的心理阴影好了？”
他最近不是不太能碰她么。她一哭、身上有点痕迹，他就有点下不去手啊……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晨曦拼命忍住喷薄欲出的笑意，冲他张开手，脖子一扬，俨然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来吧，我会努力不哭的。”
想了想，又略带嗔怪的补充，“你别故意折磨我，不然我就嚎啕大哭给你看！至于身上的痕迹，你就不会下手轻点么！”
慕时琛：“……”
到最后，慕时琛也只是抱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并没动她。
食肉动物突然改吃素了，晨曦有点理解不能：“真的不要么？别后悔哦！”
“睡吧。”
他关了床头的壁灯，把她捞进怀里，真的闭上眼准备睡觉。
晨曦的杏眸睁的大大，审视的瞧着他。
他似无奈，低头吻上她眼皮，直把她吻的眼眸湿润，晨曦以为他终于不装君子的时候，他又停住了，“好了， 晚安吻结束，乖乖睡觉。”
晨曦玩着他胸膛前的衣扣：“慕总，您知道的吧，只亲亲不会有孩子的。”
慕时琛真是被她气笑了，又觉得此刻格外平静美好。
把她按怀里使劲一顿揉后，他低低道：“来日方长，生孩子也不一定要今晚。”
晨曦又细细的打量了他一下，确定他当真阖着眼欲入睡，这才点点头：“哦，好吧。睡觉，晚安哦！”
后来，晨曦半梦半醒间，隐隐听到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谢谢”，还说什么“以后好好陪在我身边”，然后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晨曦呼吸不太顺畅，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脑子里不清不楚的回荡他说的那两句话。
她朦朦胧胧的嘟囔：“谢什么谢，好歹结婚了，怎么都要讲点情分的。”
所以他情绪不佳，她愿意给他慰藉。
至于“以后好好陪在他身边”……呵，他都能满世界的把慕夏找出来，她就算哪天跑路了，他轻而易举就能把她挖出来吧……
慕时琛很气，在这深夜里，感觉自己的一腔温情都喂了狗。
他家慕太太有时候真是很没情趣，她也不指望说什么类似“不用谢啦，这都是我该做的嘛，老公不开心，老婆当然要哄哄啦！”的话，但是也听了她迷迷糊糊的嘟囔……他只想让她闭嘴！
……
慕乔出国的那天，晨曦在慕时琛出门之后，打车去了机场。
她站在拥挤人潮之中，远远看着慕乔与慕时琛道别。
那么年轻貌美的少女，五官精致又娇美，只是眉眼之间的落寞哀怨再难掩盖。
第一次见面时，慕乔也只是个爱娇的小女孩，张扬骄纵的十分坦然，抛开所有与夏夏相关的因素，其实她并不令人讨厌。
甚至，她对段景川那样卑微的爱，令人对她生出一丝同情来。
晨曦脸上难免流露出点点怅惘来，这时，慕乔的视线穿过人群，直直的射向她。
晨曦一愣，下意识的想避开，偏偏慕时琛也随着慕乔的视线看了过来。
他有些惊讶，像是没料到她会过来。
他转头看了看慕乔，应当是征求意见，慕乔点了点头，然后他这才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身边来。
晨曦避无可避，只得走过去。
慕乔神色木木的，波澜不惊的对慕时琛道：“哥哥，我想和她单独说几句话。”
慕时琛有一瞬的犹疑，慕乔立时冷笑出声，“怎么？哥哥难不成以为我会伤害她么？在机场？在此时？”
慕夏的好朋友——这个身份，就足以让小乔迁怒晨曦。
慕时琛因而一时沉默，而且，他也不认为小乔和晨曦之间有什么话非说不可。
坦白说，晨曦对慕乔的情感是很复杂的，站在夏夏的立场，她很难对慕乔有什么好感，可是站在慕时琛的立场，慕乔是她老公的妹妹，就当是为了慕时琛，她希望慕乔能让他省心一点。
于是，晨曦对沉默着的慕时琛道：“要不就让我和慕乔谈谈吧。”
慕时琛这才缓缓颔首，又低声提醒慕乔：“不要太久，别耽误了登机。”
……
晨曦此时此刻是真的怀揣着一颗友好的心，试图和慕乔谈谈的。
可惜，慕乔完全没这个念头，一开口，便是冷嘲的语气：“你知道我哥哥为什么仅仅见过你一次，便要娶你吗？”
晨曦语文学的很好，所以，她知道慕乔用这种明显设问的语气，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回答。所以，她静静等着慕乔继续说下去。
果不其然，慕乔鄙夷的打量了她一下以后，道：“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哥哥之所以很喜欢鹿角图案，是因为一个女孩子吧？他娶你一方面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妻子，另一方面是因为那个女孩子。”
言下之意就是，晨曦就是个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
关于慕时琛为何偏偏娶她的原因，晨曦当面和慕时琛讨论过一次，所以当下，她面色淡淡，甚至微微含笑：“我可以认为你现在是在挑拨离间吗？你感情失败，因此想拉你哥哥下水？”
其实如果晨曦不出现在机场，慕乔根本不会说这些话，她看到哥哥对晨曦那么明显的保护姿态，一股嫉恨就涌上她心头。
明明路晨曦骗了他，他竟然连生气都没有，更别说离婚了！
总之因为最近发生的种种，鬼使神差的，她便如此说了。
事实上，她也很好奇哥哥到底为什么恰恰就娶了路晨曦。
晨曦那样平静温和的态度，反而更深的激怒了慕乔，她瞪圆了眼睛，咬着牙：“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别沦陷的太深，不然将来我哥哥不要你了，你指不定会难过的想死！”
晨曦挑了挑眉：“为什么他会不要我了，又为什么我会难过，也许难过的那个是他呢？”
“不可能！我哥哥不会难过，因为他根本不爱你，又永远不会爱你！”
晨曦看着气急败坏的慕乔，忽然觉得她好像一个护食的孩子。
幼稚又偏执。还有些淡淡的扭曲。
晨曦面容严肃下来，静静的看了她一秒，继而一字一句的、曼声道：“我知道，你因为夏夏的缘故十分讨厌我，在你孤立无援的时候你哥哥不再像从前那样纵着你，你气急之下更要迁怒我，如果你上述所言能让你心里痛快点的话，那么你随意。
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就算我是那个所谓的女孩子的替身，那么那个女孩子在你哥哥心里的分量也不过如此，能被替代的又有多珍贵呢？”
事实上，在夏夏的事情之后，晨曦愈发肯定慕时琛娶她绝对不是因为另一个女人。如果他对年少时的某个女孩子念念不忘，依着他的手段，完全可以找到她。
有必要找一个替代品来寻求慰藉？呵，晨曦相信，慕时琛不会如此委屈他自己。
慕乔没想到，晨曦竟然如此冷静。
她在晨曦面前，更像说着拙劣谎言的跳梁小丑。
这个认知让她更加恼恨。
刚好这时慕时琛看过来，示意她登机时间。
她咬着唇，最后只恨恨的、低低说：“我会回来的！”
晨曦：“……”
回来做什么呢，一定要拆散她和慕时琛么，就因为她是夏夏的好朋友？
晨曦抿着唇，淡淡道：“你看过一部叫喜羊羊与灰太狼的动画片吗？”
“什么？”慕乔一愣，没能更上她的思维。
“灰太狼每次被羊群打跑总会说我一定会再回来的。”晨曦想了想，道，“那是炮灰反派的台词。”
很显然，以慕乔的家世容貌，只要她肯放下过去，重现开始，她就可以在她的人生里当光芒万丈的女主角。
所以，何必如此执着这座城市里的人呢？
慕乔浑身一震，那颗千疮百孔到早已坚硬冷漠的心突然被狠狠一击，有了痛感。
炮灰反派么，如果她是炮灰，她会拉着其他人玉石俱焚。
……
机场大厅响起了登机的提示音，慕时琛最后摸了下妹妹的头发，牵着晨曦的手往外走。
慕乔身边忽然就空空如也，她怔了怔，远远看着那对相携而去的男女。
就在这时，传来了霍庭深的声音：“慕乔。”
慕乔讶然的转过头，就见霍庭深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他应当是匆匆赶过来的，黑色短发稍显凌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慕乔心下一暖，面上却还是冷冰冰的：“你来送我，云茴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她态度不善，话中带刺，霍庭深也不生气，眼眸微弯，笑着：“你要出国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总要见一面的啊。”
有的时候，慕乔其实特别喜欢他的笑容，或者更准确的说，她羡慕他的笑容。
有的人得不到就因爱生恨，有的人得到便洒脱放手从此陌路。
而有的人，例如霍庭深，他得不到，那便得不到罢，不因爱生恨也不从此淡漠如路人。
他说和她当朋友就真的当朋友，不带半点暧昧。
她需要帮忙，他便慷慨答应。
那么热忱又那么纯粹。
慕乔看着他，眼眶莫名其妙就热了，她喃喃的：“霍庭深……”
只叫了他的名字，她就再也说不下去。
她不说，霍庭深也隐隐猜到她想要说什么。
人总是习惯性的往后看，失去的总想找回来，可是没有谁会永远站在原地等着的。
他承认，他对她的喜欢不够深刻，他很早就走远了，何况如今又遇到了云茴。
霍庭深大方的拍着她的肩膀，俨然是好友姿态：“你去了国外，好好开始新的生活。学习学习我的心态，我追不到你，现在不还是能和你做朋友嘛。时间会淡化一切，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慕乔难过又固执的摇头：“我们不一样的，你能这么洒脱，是因为你根本不爱我，你不懂深爱一个人那么多年却得不到是什么滋味。”
慕乔没想到，她一语成谶，在后来的日子里，霍庭深懂了。
不过眼下霍家小少爷还是阳光灿烂的，他见慕乔固执己见，他也只能无奈的抓了抓头发。
慕乔看他为难的样子，笑了起来，“好啦，我要登机了。不管怎样，谢谢你来送我，谢谢你将我看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