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千进来通报，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晨曦坐在车后座，眼神微滞，白净的脸上讳莫如深。
没过一会儿，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迟钝接通，云茴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慕乔割腕自杀了？”
晨曦呆了呆：“你怎么知道的？”
“出新闻了！微博上的各路小道消息铺天盖地，炸成一锅粥了！”
慕乔背后有慕时琛这座大靠山，圈子里没什么媒体敢随便编排她的新闻。
但她毕竟是当红流量咖，狗仔又无处不在，她被送进医院，多多少少会有些风声流出来。
慕乔的粉丝忙着心疼，很多吃瓜路人则在八卦她自杀的原因。
她的家世、事业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所以自杀多半是因为感情问题吧……
女艺人的感情问题当然更能引起围观群众的兴趣。
晨曦打开微博，扫了一眼，舆论已经不能看了，大有不可控制的趋势。
默默叹了一口气，晨曦心情复杂的收起了手机。
这时，车停在蓝水湾别墅前，开车的南千从驾驶位上出来，先一步替晨曦打开了后座车门。
“谢谢。”晨曦抿着唇对他颔首。
“夫人客气。”他一本正经的，侧开身子，让晨曦走在前面。
晨曦走进别墅二楼房间的时候，慕夏正陪着一一在看动画片，怀里还抱着一大桶哈根达斯冰激凌。
母女两一人一个勺子，你吃一口我吃一口，间或讨论一下动画片的剧情……虽然晨曦实在不懂动画片有什么剧情可言，不过气氛温馨的不得了。
她一时不忍打破这氛围，在门边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她们。
晨曦忽然就想到，半个钟头前，慕时琛收到消息时，瞬间紧张冷沉下来的俊脸。
他对慕乔的情感不容质疑，那么他对慕夏呢，当真丝毫未将她看做妹妹么……
一一在沙发上坐着也不安分，不经意的扭头就发现了门边的晨曦，顿时惊喜的叫出来：“干妈！”
慕夏身形一滞，继而跟着看过来：“晨曦！”
做妈妈那么久，她还是改不了冒冒失失的性子，意外激动之下，手中的冰激凌差点洒了满身，被一一嫌弃的嘟囔：“妈妈，你小心点哎！”
晨曦无奈的摇了摇头，快步走过去，在她们身旁坐下。
一一立即手脚并用的爬进她怀里，抱着她的脖子，软软糯糯的跟她撒娇。
晨曦温柔的和小姑娘说着话，慕夏好像这时才终于缓过神来，木木的问：“你怎么来啦？”
说着，她不安的往门外瞅了瞅，接着问道：“慕时琛也来了吗？”
慕夏还记得那晚走时，慕时琛施施然又暗含强势的表示，若是晨曦来见她，他会陪着一道来。
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慕夏隐隐的有些害怕慕时琛。
其实她被关进这栋别墅的这段日子里，除了无法和外界联系外，吃穿用度什么的都很好。
慕时琛来过一次，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看她的眼神也很淡然，瞧不出具体的情绪来。
唯一让慕夏确信的是，他对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很冷漠，更准确的说是漠视。仿佛就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晨曦抱着一一，听到慕夏的问题，沉默了一秒，才回答道：“他去医院了。”
她顿了顿，低低的补充：“慕乔在家自杀。”
慕夏一怔，手里的冰激凌被她无意识的挤出边沿，一一“哎呀”了一声，连忙拿小勺子去接，软软的提醒她：“妈妈，冰激凌又洒了啦！让我抱着吧！我不会吃多哒！”
慕夏还是呆呆的，整个人都像是放空了。
一一是个极为聪明又敏感的小姑娘，见她这样，立即担心的扯了扯她衣袖，特别懂事的说：“妈妈！你为什么不说话，生我气了吗？那我不吃冰激凌了啦！”
慕夏回过神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勉强露出一抹笑来：“一一最乖啦，你一个人看会儿动画片好不好，妈妈和干妈有话说。”
小姑娘立即点点头，乖巧的从晨曦怀里退出来，还不忘在晨曦脸上吧唧一下亲了一口。
好半晌，房间里只有小姑娘被动画片逗出来的“咯咯咯”的笑声，慕夏和晨曦俱都沉默着。
良久，慕夏才低声喃喃的开口，像是问晨曦，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 错的究竟是谁呢？”
晨曦抿了抿唇，没接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情不自禁。
时至今日，哪里还能分得清对与错。
小姑娘虽然看着动画片直乐，但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小脑袋想了想，然后又默默的挤进晨曦和慕夏之间，“妈妈骗人，明明和干妈不聊天了啊，陪我一起看动画片嘛！”
小姑娘撅着小嘴撒娇，模样玉雪可爱，慕夏看着她，心软的不像话，抱着她亲了亲：“好，陪你看。”
有小朋友在插科打诨，气氛又轻快了些，慕夏分出点心思打趣晨曦：“话说，他怎么就同意你一个人过来，不是口口声声的说必须由他陪着你一起来吗？当时看他那警惕的样子，好像你有本事把我和一一连带着你自己凭空变走呢……”
晨曦：“……大概他意识到我绝对不可能带着你们偷偷跑路吧。”
说起来，晨曦也蛮意外的。
慕时琛去医院之前，突兀的说安排南千送她过来，还说处理完慕乔的事情，就过来接她。
当然前提是，他当真能安抚好慕乔。
慕夏听着，看着晨曦状似面无表情却暗含温柔的脸庞，笑容更深了些：“原本我很担心，你和我关系揭露后，会惹怒慕时琛，看样子，他好像没有对你生气。”
“是啊。”晨曦弯着嘴角，想到那个男人，笑的有几分揶揄，“他的脑回路其实蛮清奇的……心思有点难捉摸。”
慕夏看着她，忽然觉得她似乎变了不少。
晨曦性子沉静，与她不熟的人总觉得她冷漠孤傲，整个人透着冰海雪原般的冷，现在的她依旧沉静温婉，但是那股冷意淡了许多，多了几分清润柔和。
是慕时琛改变了她么……
……
好像二十几年来，她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医院，曾经让她觉得难以呼吸的消毒水味道，如今却像是可以宁神的香薰。
慕乔嗅着那淡淡的味道，阖着眼，靠在枕头上，有人走进来，她也未曾睁开眼。
其实根本没必要睁眼，反正她最想要的人不会来看她。
慕时琛在床边站定，目光落在她缠着白色纱布的手腕上，好一会儿，才抬眸看向她血色全无的苍白脸蛋，淡淡出声：“小乔。”
“又是来教训我的么？”她听到他的声音毫不意外，仍旧闭着眼，弯唇一笑，嘲弄不已的意味，“我知道我不配做慕家的大小姐，慕家生我养我，不是为了让我自轻自贱自杀的！可是……”
她忽地睁眼，眼眶泛着猩红，“我是高贵受宠的慕家大小姐，为什么我连自己爱的男人都得不到呢？”
慕时琛面无表情，淡淡徐徐的道：“所以，你现在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威胁我？”
慕乔偏着脸，挑衅的笑：“那哥哥你要不要帮我呢？”
慕时琛神色未动分毫，继续淡淡的说：“怎么帮你？绑着段景川娶你，以后你们几十年的婚姻里，天天把他绑在你身边么？”
“可以换个帮法。”慕乔挑衅的笑转为阴冷，“你帮我把那对母女处理掉。”
慕时琛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凝握，他抿着薄唇，看着稍显陌生的妹妹，“处理掉……怎么个处理法？”
“杀了她们啊！”她毫不犹豫的道，通红的眼底漾起疯狂的光，“我一想到那个女人是段景川爱过的、那个孩子是段景川的，我便觉得好恨哪，我真的好不甘心！”
她激动的抓紧了雪白被面，手腕用力，伤口似乎又渗出点血来。
慕时琛冰山似的俊脸终于露出一丝裂痕，淡淡徐徐的声线渐渐玄寒：“当初救你的脐带血，正是那个孩子的！”
“哈！她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喽？”慕乔不以为意的冷笑出声，“要不要我摆个供桌供着她们哪？”
话至此，病房彻底安静下来。
慕乔从来没见过哥哥用那样冷漠的表情看着她。
心口像是被针扎一样，疼痛难当，也许她肯服软，冲哥哥撒撒娇，哥哥又会像从前那样，宠溺的安慰她，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可是某种她自己都不清楚的心思令她脱口问道：“哥哥，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是路晨曦的好朋友，所以我不管怎么求你，你都不会伤害她们？”
“与晨曦无关。”慕时琛失望又愧痛的看着她，“小乔，也许你说得对，你的心里生了病，哥哥送你去国外吧，你好好休养，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心理医生。”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慕乔一下子就慌了，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叫住他，“你不要我了是么！你被路晨曦蛊惑了么？她是那个女人的好朋友，偏偏是她嫁给你？这个世界哪里那么小，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哥哥，她骗了你，你还要她，现在却不要我了吗？”
说到最后，她已然语无伦次，嗓子嘶哑，却还是喃喃不已。
慕时琛一时不忍，脚步一顿，背对着她，狠狠闭了闭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同样哑着嗓子道：“这事情追根究底与晨曦毫无关系，是我执意要娶她，不是她蓄意嫁我，所以，小乔，不要把她扯进来，如果你非要责怪谁，怪哥哥一个人就够了。”
他再度提脚往外走，慕乔看着他高大漠然的背影，曾经他替她遮风挡雨，他是她二十多年来的、全部的崇拜依恋，在这一刻，俱都坍塌。
“哥哥。”她拼命咬着唇，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忍住要落下的泪，“为什么偏偏是路晨曦呢？”
慕乔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追问，她只知道她并不喜欢路晨曦，每次见面的笑脸也是伪装出来的。
现在，她更莫名觉得，是路晨曦抢走了哥哥。
这次，慕时琛脚步未停，不曾回答她，径直走出去。
慕乔陷入深深的、巨大的孤寂之中，就像无边无际的海洋之中独自漂浮的浮木。茫茫无依。
恍惚间，摸到了冰凉的手机。
她怔然着，手指在通讯录上前后滑动着，最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好久，在她以为没人接的时候，霍庭深略显倦怠的声音传过来：“喂……”
慕乔愣了愣，以前偶尔通电话的时候，他从来不是这样的开场白，而是兴奋的叫她名字“小乔啊”。
她忽然想到了那个别人都说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子——云茴。
呵，她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呢，她曾以为自己会永远拥有的东西或者人都成了别人的。
她原本花团锦簇的人生啊，不知不觉的就走向了支离破碎。
慕乔捧着手机、失神着没说话，电话那边的男人有些烦躁的又“喂”了一声。
慕乔这才回过神，低低哑哑的开口：“霍庭深，我哥哥打算送我去国外……”
她说到此，就被霍庭深突兀的打断：“去国外挺好的，你还那么年轻，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慕乔陡然愣在那里，本来要说的话好像一下子都忘了。
一时静默之后，霍庭深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冷漠，又放缓了语气接着道：“慕乔，段景川不爱你，他和别人连孩子都有了，你又何必强求呢？”
明明病房里温暖无比，慕乔却仿佛置身数九寒冬，她冷笑着，一字一顿的说：“我没有做错，明明我才是被背叛的那个人，为什么你们都让我退出。”
霍庭深重重的叹了口气：“哪里有什么退出可言，慕乔，你还不懂么，段景川不爱你，你从来没走进过他的心里。”
慕乔顿了顿， 被他一阵见血的戳开现实，竟然没有难以接受，只是冷笑着问他：“那你呢，你也不再喜欢我了，对不对？”
霍庭深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说，甚至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哀怨的意味。
他抿着唇，没做声。
慕乔自嘲又嘲讽的轻呵，“哦，不对，更准确的说，其实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只因为我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如果没有这张脸，你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
不待霍庭深再说话，慕乔就摁断了电话。
身子重重的摔向后面的靠枕，眼神恍惚，满面憔悴，过了几分钟，她又脸色一变，将手机狠狠砸在墙面上。
……
天色渐黑的时候，黑色宾利停在了别墅的停车坪上，一身深色正装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长腿迈的极快，脸色略显冷峻，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晨曦远远看着他走近，莫名其妙的就侧过身子挡在慕夏和一一身前，然后主动迎了过去，“你来接我回家了啊？”
她嗓音有意温软，慕时琛低眸扫了她一眼，掠过她头顶又看了眼她身后那对默默降低存在感的母女，面上浅浅一笑：“先一起吃晚饭吧，我叫人定了餐厅。”
晨曦下意识的以为就他们俩，点点头，说：“好，我们走吧。”
说着就要和慕夏道别。
却又听男人淡淡道：“我们四个一起。”
四个人啊……
慕夏惊了下，目瞪口呆的和晨曦面面相觑。
和她一起吃饭，她们会消化不良的吧……
安排的餐厅是一家西餐厅，到的时候，餐厅经理早早就在候着了，殷勤的打着招呼，慕时琛没搭理他，经理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随后就引着他们去包厢。
桌上摆了鲜艳又精致的小点心，是小朋友最喜欢的，一一瞧见了，大眼睛就发亮。
不过小姑娘很有礼貌且非常有眼色，抬着眸瞅了瞅一直板着脸的慕时琛，她乖乖的坐在妈妈身旁，小身子笔直，目光也再也没有落在那点心上。
晨曦瞧见她的小动作，捡了块点心喂她：“一一饿了吧，先吃一点，好不好？”
就算是干妈给的，因为忌惮着慕时琛，小姑娘都没有立即去接，而是看向了妈妈。
慕夏也有点发憷且警惕。
她真不想带着一一在慕时琛面前刷存在感啊……为什么要邀请她们一起吃饭啊，会噎死人的吧！
正靠在椅背上疲倦的捏着眉心的男人这时缓缓睁开眼，声音很淡：“放心吃，我没让人在里面下毒。”
慕夏：“……”
晨曦没忍住，瞪了男人一眼。
小朋友在场，讲话能不能友善点，会误导小朋友的。
慕时琛接收到她的怒视，神色稍暖，偏开脸，对一旁候着的经理扬了扬手，“点菜吧。”
经理这才送上菜单。
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男人，再看看拘谨的慕夏，晨曦主动承担起了点菜的大任，同时征求了一下正吧唧吧唧吃着点心的小朋友的意见。
一顿晚餐吃得静谧无声，慕夏自然不会主动打开话题的，晨曦也不敢贸然开口，就怕戳中什么敏感的地方，慕时琛心情不佳，更没兴趣闲聊。
只有哼哧哼哧吃东西的一一时不时人小鬼大的感叹一句：“这个好好吃啊！”
小姑娘闭着眼，脸颊鼓鼓的，一副心满意足的要上天的样子，看上去古灵精怪又分外可爱，讨人喜欢极了。
晨曦和慕夏都宠爱的望着她笑，就连一旁的慕时琛偶尔也会抬眸瞥她一眼。
每次小姑娘发现那位严肃的叔叔看她，她就立即回望过去，咧着嘴冲他一笑，大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晨曦默默的在心里喟叹：她这个小干女儿，貌似聪明有些过分了哎，知道该在谁那里刷好感。
大约也是成长环境和经历所致吧，她出生之后只有妈妈，缺了父爱且极度缺乏安全感，这样的小姑娘在旁人面前，要不内向到沉默寡言，要不就乖巧懂事努力博取喜爱。
说起来，她应该叫慕时琛一声舅舅呢。
可是这个舅舅的态度也太淡漠了些。
晨曦看着到目前为止尚未对小姑娘露出一丝笑意的慕时琛，心口沉沉的。
明眼人都知道，慕乔自杀不过是威胁他的手段，所以，他会不会为了慕乔妥协些什么呢……
晨曦越想越觉得不安，胃口渐渐都没了。
餐刀划在瓷盘上，发出刺耳的一声，慕时琛循声看向她，她已经刀叉都放下。
他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不吃了？”
晨曦抿着嘴角，微微一笑：“我饱了。”
慕时琛看着她的笑，眸色暗了暗，没再说话。
整个饭桌上吃的最欢的当属一一，小姑娘饭量很足，饮食习惯也很好，吃完了自己拿纸巾擦插嘴，觉得有点渴，昂着小脑袋望着对面的清水，拿起自己的小杯子，“叔叔，一一想喝水。”
慕夏愣了愣，很快接过她的杯子，“妈妈给你倒。”
说着就站起身来去够对面的清水，慕时琛抬着眼皮扫过她略显紧张的脸蛋，从她手里抽出杯子：“我来吧。”
然后怡怡然的装了一大半清水的杯子放到一一跟前，“喝吧。”
一一捧着杯子，甜甜的笑，露出一排雪白可爱的小牙齿，“谢谢叔叔。”
慕夏看看他，又看看自家女儿，慢吞吞的坐回去。
晨曦默默旁观，然后给对面的一口一口嘬水喝的小姑娘竖了个大拇指，小姑娘看见了，冲她非常欢快的眨了眨眼。
……
晚餐结束，慕时琛先开车送慕夏和一一回了蓝水湾别墅。
一一依依不舍的和晨曦道别，在她脸颊上吧唧一声亲了一口，“干妈再见！”
而后迈着小短腿咚咚咚一路小跑绕到了驾驶位一侧的车门旁。
她个头小，人还够不到车玻璃呢，于是招着小手让妈妈过来抱她。
慕夏下意识的觉得她家小女儿接下来要做的事，恐怕在她的小心脏承受范围之外，犹豫着没有立即过去。
就在慕夏犹豫的几秒里，慕时琛一边看着车外的情况，一边缓缓的打开车门，弯着腰俯身看向车外站着的小姑娘，“怎么了？”
一一软糯糯的说：“叔叔再见！”
慕时琛挑了挑眉，说声再见而已，一定要绕到这边来么。
正想着，就见小姑娘踌躇的对着小食指，低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费力的踮着脚，嘟着小嘴啪嗒一下亲上他的脸。
亲完了，就仰着小脸蛋，认真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干净澄澈，“叔叔开车小心哦！”
慕时琛一怔，有那么一会儿没有动弹，眼底的颜色深邃又复杂。
他抬起手，看上去似乎是想摸一摸小姑娘软嫩的脸颊，但最后还是放了下来，只带着温和的笑道：“好，谢谢你。”
慕夏确定自家女儿胆大妄为的“告别仪式”结束了，立即走过来将她抱起。
慕时琛看向始终对他怀揣警惕的女孩子，一贯淡漠的心思有一瞬的恍惚。
他忽然开口：“如果你想离开江城便离开，去你想去的地方，不必再四处躲藏，也不用担心生计。如果你愿意留在江城，可以住在蓝水湾。”
慕夏脚下一僵，神色几番风云变化，说不出一句话来。
副驾驶上的晨曦也是狠狠一怔，呆呆的看向云淡风轻的男人。
他脸色淡淡，继续道，“也不会再有人会闯进蓝水湾。我先前大张旗鼓的找你们，让……”
他顿了顿，斟酌了下措辞后又道，“让我的仇家误以为你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他们找了来。现在，他们都已经被解决了，不会再有胆子找到你们头上。你们可以安心住在那里。”
慕夏咬了咬唇，呼吸有些紧，好半晌，低低的垂眸：“我知道了，谢谢。”
……
夜色里，慕夏目送黑色宾利疾驰而去，车尾灯的光芒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她温声问怀里的小姑娘：“一一喜欢叔叔吗？”
小姑娘今天很开心，拍着小手轻快的点头：“喜欢啊。”
叔叔虽然不爱笑，但是长得很好看啊，请妈妈和她吃饭了啊，还送她们回家。
而且妈妈不是说叔叔和干妈结婚了吗，那就是她的……小姑娘费力的想出“干爸爸”这个词来。
所以，她当然喜欢这个叔叔。
慕夏从来没有告诉女儿，她们现在之所以会在这里就是被那个叔叔抓来的，一一跟着她，时常搬家，几乎习惯了颠沛流离，所以她只告诉女儿，这里就是她们的新家。
恰好，别墅里的生活又很安稳，除了不能和外界联系外，什么不好的地方都挑不出来，因此，一一很喜欢住在这里。
慕夏看着天真无邪的一一，顿了顿，又忽然问道：“那……你喜欢那天晚上保护你的那个叔叔吗？”
她说的是段景川，当时慕乔手里的那把刀是刺向她们的，是段景川替她们挡住了刀锋。
一一歪着脑袋，似乎在仔细回想那个受伤的叔叔。
慕夏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一一却是撅着小嘴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小脸埋在她颈项旁，嗡嗡的撒娇：“妈妈，我困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慕夏眼里的期待也好、紧张也好，一下子全部被某种类似怅惘的情绪取代，她偏头在小姑娘脸上亲了亲，“好，回去睡觉。”
……
晨曦觉得吧，最近，慕时琛这个人仿佛灵魂被调包了似的，所作所为都和她预想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也或者，从一开始，她对他的认知就出了差错？
她看着一脸平静、状似专心致志开车的男人，轻声道：“真的就这样了吗？夏夏和一一真的可以留在江城吗？”
“不然呢？”他扭头，好笑的看着她。
晨曦不作声，十跟手指绞在一块，微微鼓起的脸颊，分明在说，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这么好说话，大方善良的不像慕时琛……
摸着良心做事的男人被质疑了，又无奈又不爽，没好气的腾出一只手来掐了掐晨曦的脸颊，“敢情在你心里，你家老公就是个地痞流氓么，动不动喊打喊杀？”
唔……晨曦认真想了想那群与众不同的保镖，想想他手中握过的枪，嘟囔：“怎么也是地痞流氓的头头吧。”
慕时琛被噎了下，瞧着近在眼前的碧海蓝桥公寓区，他抿着薄唇，不怀好意的瞥了眼义正言辞的小女人。
……
回到家进了卧室，慕时琛很快就把场子给找了回来。
晨曦被他按在浴室里的洗手台上，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笼罩住。
他今晚隐隐有点失控的意味，舌尖很用力的抵进来，找到她的吞噬缠绕。
很快，晨曦就被吻得七荤八素，软在他怀里，要不是被他箍住腰，差点就要从洗手台上滑落下去。
他重重的喘着气，微凉的手指找到她的雪白柔软，捏面粉一样的揉捏。
晨曦微微吃痛，有些受不住，抗拒的拽他的手。
他忽然含着她的唇瓣狠狠一吮，在她难耐的嘤咛声里，缓缓抽出手来，滚烫的身子像是脱力一般，沉沉的压在她身上，
晨曦背靠着镜子，身前被他压着，有些喘不过气来，想到他刚才那么粗暴，一点都不温柔，就觉得不高兴：“好重，你压到我了。”
“乖，让我抱抱。”他锁着她，捉住她在他胸前推搡的小手，反折到背后，晨曦只能被迫挺直身子迎上他。
虽然并没有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但是这姿势也蛮羞耻的。
晨曦耳后一热，小小声的喃喃：“不累吗？洗澡睡觉吧。”
“累啊，所以让我抱一抱。”
他语气很沉很缓，晨曦听在耳里，心尖莫名一酸。
她放软了四肢，主动缠上他，慢声问他：“慕乔的情况怎么样，如果夏夏留在江城的话，她会接受不了吧？”
事实上，晨曦从一开始就很担心他的立场会偏向慕乔，而她站在夏夏的角度，隐隐将慕乔当成了非常危险的因素。
所以她从来没考虑过，在这件事里，慕乔会不会也受到伤害。
他和慕夏被她放在了天平两端，如果需要做个选择……他大约会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可是眼下，她深切的感受到他的疲倦、他的无力、他的进退两难，她又觉得自己太没良心了点。
慕时琛一时静默不语，下巴搁在她头顶，良久，晨曦听到他的声音响起：“我会送小乔出国休养，她需要换个环境，认识新的人。”
出国么……
这样的话，“慕乔会埋怨你吧？”
“她是该埋怨我，从前是我太娇惯她了。以为她想要什么给她什么，就是哥哥应该做的。”
他的声线很干很涩，一字一顿说的很慢，“事实上，我错的一塌糊涂，她什么时候变成了另一个人，我都无知无觉。”
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无声无息的变化是源自于慕乔对段景川深刻的、畸形的、又无望的爱吧……
慕乔小心的从他怀里退出来，仰起头，又伸手捧住他的脸，温柔的看向他。
却发现他眼底荡着一层很淡很薄的亮光。
和他相处这么久，晨曦见过他柔和的、愤怒的、淡漠的、懒散轻慢、甚至暴力凶残的模样，唯独没见过他如此愧痛、自责又伤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