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时琛年少时，经历过怎样的生活，他从未晨曦提过只言片语，今天的情况对他而言委实不算糟糕。
最多顾忌着她的安全，多费些神罢了。
南千不知从哪个黑暗角落里摸了过来，压低声音对慕时琛说了几句话。
慕时琛低头看了眼晨曦，“抱紧我，我们离开这儿。”
唯一的那顶白炽灯在权承岸精妙的枪法中壮烈牺牲，周遭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打斗声。
晨曦一边抱紧他一边担忧的问，“云茴呢，她在哪儿？”
南千立即接话道：“夫人不用担心，霍少和我们一起来的，云小姐现在在他身边。”
混乱情况下，晨曦没心思注意南千恢复到从前的称呼，闻言点了点头，抿唇依靠在慕时琛胸前。
难得一见的温顺乖巧模样，慕时琛心尖一软，枪林弹雨里，他心头反而柔情无限。
真是……温柔乡英雄冢啊。
他心里长叹一声，加快了脚步。
仓库不大，慕时琛身高腿长，走的极快，走到大门处时，外面停着的几辆车大灯亮着，将这黑夜照的犹如白昼。
身前光芒万丈，晨曦才终于有了自己方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遍的后怕，身体一软，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幸亏慕时琛及时捞住她，“怎么了？”
晨曦抬起脸，对上他满是担心的眼神，正欲开口，眼角旁忽然仿佛有寒光掠过，她蓦地偏过脸，看向慕时琛身后的仓库。
一堵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慕时琛，枪柄上安了瞄准镜，微弱的红光闪烁。
晨曦看不清持枪人的脸，只觉得那犹如遥远星光的丁点红光在她眼前不断放大……
也许怔楞了几秒，也许半分犹疑都没有，她猛地挣脱了慕时琛的怀抱，反身抱住了他。
晨曦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慕时琛也有些猝不及防，被她这背后一抱扑的微微往前，还不等他回过神来，耳畔传来一声熟悉无比的枪响……
如果她就这么死了，他会记得她多久，会不会一生难以忘怀。
也或者余下半生漫长的孤独，他难以忍受，他会找谁陪伴呢？那人身上会有她的影子吗？
他会不会看在她心甘情愿救他的份上，替她好好照顾夏夏？
夏夏……段景川委托她做的事情，她还没有做到呢。
乏善可陈的短短二十几年人生，像老电影般在她眼前一帧一帧闪过。
她眼前渐渐模糊，什么都看不清，肩膀处尖锐的疼痛有如实质，迫使她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全身的毛孔都愤然张开，丝丝冷汗像雨水一样倾泻而出。
真的很疼，比那场车祸更疼。
身体忽然一轻，有人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耳边寒风喧嚣而过，她终于恢复一些意识，涣散的目光兜兜转转聚焦在男人脸上。
男人英俊的五官分外狰狞扭曲可怖，晨曦费力的抬手摸上他的眉眼，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惨白的唇微动。
她说：“我很后悔。”
离婚前，他问过她，是不是很后悔当初对他妥协、嫁给他？
她那时没有回答，但心里早就有了明确的答案——
夏夏说，她不后悔遇见段景川，可是她深觉不值，如果重来一次，一定不会再爱上段景川。
晨曦恰恰相反，车祸过后，她后悔嫁给了他。
但是这段过往、她付出过的一切，在她眼里是值得的，当成回忆珍藏在心底，老了以后翻出年轻的故事来看，会发现，原来我曾这么轰轰烈烈过啊，这一场风花雪月幸好我没辜负。
……
慕氏私人医院，从凌晨深夜到晨光熹微。
男人黑色短发凌乱，指尖夹着根未点燃的烟，下巴冒出了稀稀疏疏的胡渣，白色衬衫被鲜血染得通红。
他倚在墙边，深沉无澜的双眸看着隔间的推拉门，门后是安静的病房。
南千忙着处理权承岸的手下，这会儿才急匆匆的赶过来汇报情况。
男人无声无息的听着，末了，淡淡的问：“你说，她会死吗？”
南千一愣，立即道，“不会的，少爷。夫人手术及时且顺利，医生也说了，只要好好休养，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夫人被送进手术室的那一刻，少爷就问过他这个问题，现在手术早就已经结束了，少爷怎么会又问一遍。
何况夫人是肩胛骨中枪，少爷急救措施做得完美，夫人没有严重失血，无论怎样都不会死的。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南千想不明白，少爷为什么三番两次的追问他，弄得人心惶惶的。
他疑惑的看了眼紧紧合上的推拉门，忍不住多嘴问道，“少爷，您不进去看看夫人吗？”
男人眼帘微抬，侧脸轮廓凌厉又平静，有种令人生畏的春寒料峭。
南千一怔，莫名觉得自己僭越了，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努力缩小存在感。
男人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那扇薄薄的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终于抬手拉开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的女人，一头长发铺散开，本就白皙的皮肤被衬得愈发干净苍白，好似没有半分血色，安静又脆弱的躺在那里。
慕时琛心里又是一沉，就像看到她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那一刻。
他真怕她会和慕夏一样，没有归期的沉睡下去。
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切切实实的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的体温，一直紧绷的神经好像终于略略放松。
她何必替他挡下那颗子弹呢。要他终此一生对她念念不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