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就凭那小子？根本斗不过他老人家的一根手指头！”子爵将雅克带来的盔甲图纸交给疾隼：“这是新图样，今后的盔甲，就按这图纸制造。”
疾隼急忙接了过来，打开详看：“式样大变啊……那小子没有说理由吗？”
“伟大的光明神啊。”子爵长叹一声，“你别什麽都怀疑好吗？式样是变得简单了许多，这不是更好吗？”
疾隼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也没发现有什麽疑点，便恭敬地告退了。
潜在地下偷听的雅克松了口气──他们总算没有对盔甲图纸起疑。
更改盔甲图纸，可不是“简化式样”那麽简单，而是为了让子爵他们制造出北方蛮子的盔甲来。若是蛮子的普通盔甲，估计精明的疾隼一眼就能认出，所以他们特意挑了蛮子西境一个不知名军团的盔甲样式。
这个花招，至少眼下还没暴露。但是，得抓紧时间了……雅克嘀咕着潜离。
没等雅克下手，皇帝特使──帝国的前财务大臣皮埃尔伯爵突然莅临小镇。
皮埃尔伯爵虽非皇族，却是多年来深得皇帝陛下信任的亲信，而且是个难得的通才，打理国家财务时固然有声有色，年轻时客串战场主将也是颇有建树，很是让北方蛮子吃了几回亏。如今虽退居二线，却仍是皇帝最倚重的亲信之一。
这位特使大人刚视察完东边的青屿行省，接下来的目标是赤稻城，在八角镇不会多作停留。
但即使只是短暂的几天停留，对小镇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为了保证前财务大臣的安全，皇帝陛下允许伯爵带上一百名骑兵，再加上必不可少的服侍人员，整个队伍竟多达两百人。
“『用你的双脚，走遍朕的帝国』──这是陛下对我的交代。所以，各位不必担心，我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耽搁过久，浪费大家的酒水与热情。”在雅克为特使准备的欢迎酒会上，皮埃尔伯爵颇为诙谐地致辞。
他头上已是银发如雪，酒量却是丝毫不让年轻人，豪饮多时仍是目光如炬，谈笑自如。更难得的是，如此有来头的人物竟丝毫不端架子，哪怕过来敬酒攀谈的只是身分低微的小贵族，他也是笑脸相待，毫不冷落。
看着这个一副老好人模样的特使，雅克心里却是有些发寒，总觉得此人说不出的危险。
好不容易熬到酒会结束，满脸红润的特使大人将雅克叫到了无人处。
雅克心下打鼓，脸上虽是堆笑，肌肉却已近乎僵硬。两人身分地位相差悬殊，这特使怎会找他单谈？
“不用紧张，不用紧张。”伯爵亲切地拍了拍雅克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
雅克在镇长任上磨砺了这段时间，嘴皮上的工夫日见了得，适才也在特使大人面前恰到好处地恭维了一番，但此刻却突然发现自己变得笨嘴拙舌。
伯爵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轻笑着道：“传言中的八角镇镇长，可不是这般小心谨慎的呀？本特使再有来头，也比不上茉伊拉的来头吧？你敢在那小魔女前面叫嚣，却怎麽还会怕我？唔……难道说，在你这小鬼眼里，我这老东西已被归入地狱大恶魔一类？”
雅克连称不敢：“那小魔女……咳咳！那公主殿下，如您所知，向来是以压榨属下、无理取闹为乐的，下官自然要据理力争。大人可就不同了，您在朝则厘定天下财赋，出朝则军威远播域外，如此国之栋梁，实乃我辈小子心目中的楷模，自当致以最高的敬意。”
皮埃尔伯爵轻轻地挥了挥手，彷佛拂去了眼前飞舞的尘埃：“浮云，此皆浮云。小雅克，我且问你，我这次接连视察青屿行省与卡拉雷，你可知道所为何事？”
“下官愚钝……”
雅克正要推脱不知，伯爵已打断了他。
“别客套了，别再客套了。小雅克，茉伊拉这小家伙如此看得起你，在陛下面前都提了两回了，现在就让我这老家伙看看你的本事吧。”
小魔女在皇帝面前提到了自己？雅克惊疑不定，但眼前逼视着自己的老头，终究是不能怠慢的，仓促间他不及多想，脱口而出：
“莱尔沦陷以来，乱军、流民进入青屿行省，后又加入了青屿饥民，乱不可言。他们虽对蛮子作战，却也可能与帝国为敌。以今日的情况看来，他们给我国造成的混乱，似乎更甚於对蛮子的骚扰。大人此来，想必……”
“能想到这些，也算不错了。”伯爵微微点头，神情凝重了许多：“那麽，小雅克，你有没有想过，何以叛军造成的混乱，更甚於对蛮子的骚扰？”
雅克只觉得嘴里发乾。他的用词是“似乎更甚於”，可特使大人却明言“叛军造成的混乱更甚於对邪恶王国的骚扰”，帝国高层对待这支武装力量的态度，不言自明。
雅克想了想，涩声道：“叛军之所以不再是『义军』，是因为他们不恰当地煽动了下层民众的热情。他们不仅煽动了收复故土的热情，也……也鼓舞了下层民众的抗拒火种。”
“抗拒火种，抗拒火种。”皮埃尔伯爵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疲惫的神情，“不错，确实是抗拒的火种，或者可以直接说是反抗暴政的火种。本应引向抵御外辱的义愤，在别有用心者的引导下，燃烧成了反对帝国的火苗。本当善加利用的民间情绪，已变成对高压统治的不满、对政府无能的指控。”
雅克不敢再搭话。他根本不明白，皮埃尔伯爵为何找他谈这种事情。这等国家大事，根本不是他一个小小镇长应该关心的。
皮埃尔伯爵沉默了一会，神色又恢复了淡定：“那麽，你该知道我今天为何要找你谈话了吧？”
雅克茫然地摇头，他确实一点都不明白。
皮埃尔伯爵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如果青屿行省发生民变，你觉得，叛军将带领他们往哪个地区扩张？”
雅克瞠目结舌：“扩张？他们……就那麽点人，以他们的力量，不可能拿下青屿行省吧。”
“以前我这麽认为，陛下也这麽认为。”皮埃尔伯爵转头凝视东方，“但现在，至少我相信，乱事一旦爆发，叛军将轻松占领青屿全境。”
雅克忍不住跳了起来。这句话如果是别人说的，哪怕是出自茉伊拉或者昆特之口，他都未必尽信。但这个判断既然是皮埃尔伯爵作出的，他已信了八成。
“您是说……叛军将向邻省进军？！”
“有人，试图利用这股力量。”皮埃尔伯爵不动声色。
“难道是……晨……”雅克瞪大了眼睛，艰难地将吐到嘴边的“晨曦教会”咽了回去。跟着茉伊拉这些日子，他已多次听她说过，教会与皇帝的矛盾越来越尖锐。
伯爵赞许地轻拍他的肩膀：“所以，他们必然将战火燃向周边省份，搅乱时局。如今，年轻人，你该明白为何我一定要视察此地。”
雅克勉力理清思维：“大人可是希望本镇加强战备？但是……下官手上就这麽一点兵力，恐怕起不了多少作用。下官倒是可以即刻徵兵，但此地民风孱弱，应徵者怕是不多……”
“而且，还有军费问题，对吧？”
既然对方已经说了出来，雅克只好老老实实地点头。
“军费方面，我会派人尽快送来。至於徵兵，就免了吧，帝国自会派兵前来。别紧张，帝国立国数百年，这点小事算得了什麽。”
雅克恭敬地请教对策，心下却是嘀咕，“这点小事”？如果真是教会在其中策动，那还能算是小事吗？
“若是贼人来犯，你切不可正面迎战，应以游击拖延其行军。你的『唏嘘中队』，较之正规军尚有距离，但足以胜任游击。”皮埃尔伯爵也不客气，详细地交代了一系列要点。
雅克听得连连点头，末了还是有些犹疑：“大人果然神机妙算。只是……只是下官缺乏经验，手下也疏於战阵，却怕耽误了大事……”
“经验嘛，总是打出来的。”伯爵呵呵笑了起来，“你担心自己应付不来？不要紧，我留个人帮你。麦斯纳，过来。”
此言一出，雅克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嘴巴。但后悔药已没得吃了，皮埃尔伯爵叫来了麦斯纳，一个面目普通、但却隐隐透着杀气的中年男子。
皮埃尔伯爵欣然道：“麦斯纳是我的老部下，现在虽是没了军职，本事却没丢。我离开此地后，你有什麽困难就跟他说好了。”
“麦斯纳？博塔，见过镇长大人。”中年男子淡淡地道。
雅克忙不迭地行礼，又是一连串的恭维。面上感激无限，心底直欲吐血。有这个皮埃尔伯爵的影子盯着，自己还怎麽去栽赃子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