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昭仁帝喝醉了,然后一觉睡到了晚上,所以又留在相府吃晚饭。
晚饭的时候比较热闹,墨昊天和孔帝己讨论考题去了,只有老夫人在,墨寒熙回院子看儿子们,陪老婆在院里吃,不出来吃,主要还是怕见到叼走自己妹妹的大尾巴狼忍不住动手,其他三兄弟也不约而同地选择在各自院子里吃,以此来表达没经过他们的同意就把妹妹的婚事定下来的不满。
晚饭后,老夫人亲自起身将昭仁帝和皇后送到门口,这才被自家儿子搀着回自个儿院子。
老夫人手上戴着缠丝嵌三色宝石赤金戒指,持着一串檀木佛珠:“我也活了一大把年纪,这看人的眼光错不了。君奕墨的确是个好孩子,对咱们羽儿也好,打小就疼爱。虽说年长一些,可不过五六岁,也还成。若是让羽儿嫁一个十六七岁年纪匹配的男子,我也不放心啊。自个儿都还是个孩子,心性未定,又怎么护着妻子?”
墨振国点点头,俊朗儒雅的面容之上带着些许笑意:“儿子明白母亲的意思。”
老夫人笑笑,却又忍不住叹气,此番走在抄手游廊上,侧目看去是满院的姹紫嫣红,老太太驻足,忽然道:“想当初羽儿还那么小,像个粉团子,就爱黏着我。那声儿又软又糯,跟个小奶猫似的,听得人心都软了。未料一眨眼,都成大姑娘了……”
一说起这个,墨振国亦是满心不舍。好不容易把宝贝女儿养大,亭亭玉立的一个,却要让他拱手送到别人家去,他哪里舍得啊?
墨振国道:“好在宣王府离咱们家也不远,日后小五嫁过去,来回也方便。”
老太太道:“你呀,心里头这么中意君奕墨,方才席间还装模作样。”
墨振国无奈:“咱们小五宝贝着呢,要不是他诚意足,我还想让他再跑几次呢,哪能这么轻轻松松就答应了。”
老夫人也是笑,毕竟君奕墨这个孙女婿,怎么看怎么满意,能看上羽儿,也算是人家有眼光。母子二人正说着话呢,墨振国身边的小厮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相爷,宣王还在前厅,说想要见您。”
墨振国倒是一怔,老夫人却道:“这孩子瞧着稳重内敛,未料这么看重咱们羽儿,你呀,就不用送我回去了。先去瞧瞧,顺道过一过岳父的瘾。”
听着老夫人打趣儿的话,墨振国眉眼间也是笑意。少年郎年轻气盛,他是过来人,如何不了解?
墨振国道:“还是让儿子送母亲回去吧。既然要娶我的女儿,让他等一等也无妨。”
墨振国送老夫人回去之后,这才慢悠悠去了前厅。
他抬脚跨入,便见着一袭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的男子静坐在湘妃竹黑漆描金菊蝶纹靠背椅上,见着他,立马起身,恭恭敬敬行了礼:“相爷。”
墨振国走近,才发觉面前这孩子,个子长得比他还要高。
墨振国点点头,之后才落座,丫鬟奉上汝窑天青色茶盏,他打开茶盖抚了抚茶沫,这才慢悠悠道:“王爷还有事?”
君奕墨并未落座,只上前几步,“噗通”一声在姜柏尧面前跪了下来:“多谢相爷成全,我知今日皇祖母父皇母后来替我提亲,可能让相爷不满意,他们也是希望我的亲事能早些定下来,还望丞相莫怪。”
皆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是君奕墨这种少年时候就开始征战沙场的男子,这双膝下跪是何等的大礼?墨振国瞧着也是一怔,执着茶盏的手都颤了颤,差点就把这茶盏给摔咯。
不过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墨振国并未上前搀扶,只将茶盏搁到手边的几上,开口道:“寒羽早早地就离家出走了,去年年底才回来,你同小五也没见过几面,就这么想娶她?”
君奕墨道:“是。”
墨振国无奈,当真是个惜字如金的。他又道:“小五被我和她娘亲给宠坏了,脾气不好,又爱使小性子,怕是嫁过去,也不会伺候人。”
君奕墨道:“我比卿儿年长,理当包容她爱护她。我自幼就喜欢她,如今更是深入骨髓,而且喜欢亲力亲为,不需要人伺候,我娶得是妻子,并非伺候人的丫鬟。卿儿年纪小不懂事,我可以陪着她,我有足有的耐心和时间陪着她成长更何况,卿儿不需要懂事,只要她开开心心的就好。丞相和夫人兴许担心我日后会负她,可是我可以保证,这一辈子绝不纳妾。”
对于墨振国来说,这一番话的确震撼不小。平日里他见君奕墨斯斯文文,安安静静,是个异常沉稳之人,如今这么一大通话,当真是字字肺腑。而且这“绝不纳妾”,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可是君奕墨曾经待在军营,军营之人,最注重的便是信用,说出的话,便是立下的军令状。
墨振国一时无言,不知该如何接话,却听君奕墨继续道:“……若是丞相和夫人日后想念卿儿,我可以多陪她回丞相府探望,反正王府里丞相府也不远,当初王府选址时我便考虑过了。至于王府,丞相不用担心,我府中并无女眷,府中后院之事,暂且交由管家管理,若是卿儿嫁过去,就是王府的主母,便由她主持中馈,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若是她不想管理,那就由管家管理或是其他,都由卿儿决定。”
想不到平日里不言不语的人,如今认认真真说起话来,倒是叫人招架不住。
墨振国见君奕墨将自己心里的顾虑全都打消了,一时也寻不出什么来为难他。这孩子,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可比他勇敢果决。当初建府时就已经考虑到,这孩子是早早地就把小五规划进他以后得人生里了,这情义,当真世间难得。
但是一想这小子早早地就想好了要拱自家的白菜,蓄谋已久,这么一想又有些不爽。
墨振国起身,正欲将他扶起,便见外头自家闺女进来了。
寒羽一看君奕墨跪地上,一时间有些愣住了在寒羽开口之前,墨振国把君奕墨扶了起来,转头问寒羽:“你怎么来了?”
寒羽看自家爹爹转移话题,便知刚刚的事情他们不想自己多问,只好表明来意,道:“我看今日公文,遇到一些问题,想来请教爹爹。”
墨振国一听就知道这是借口,道:“你回去让人把公文送去我书房,我待会儿看看。”
“好,谢谢爹爹。”说完就走出了前厅。
当然,寒羽待在外头并未走远,等见自家爹爹走了,这才朝着走向门口的君奕墨走了过去。
因丞相答应了亲事,君奕墨出去的时候,陡然生出一股脚下生风之感。他见小杜子过来,忙问道:“可将人送到了?”
方才君奕墨留下来同墨振国说话,可昭仁帝和苏浅溪,却是要在宫门下钥钱早些回去的。
这厢小杜子将皇帝皇后送回了宫中,便匆匆赶过来,瞧着自家王爷一副喝多了的样子,便知他今儿是高兴。
小杜子颔首答道:“王爷放心,小的已经将陛下和娘娘平安送回宫了。”
君奕墨道:“那就好。”平日里不苟言笑之人,今日这俊脸之上的神色也温和了些,甚至连这嘴角,都下意识的微微翘起。
走到前院时,君奕墨步子一顿,侧过头,看着躲在不远处的梧桐树后面的身影,见穿着碧绿襦裙的小姑娘只探出半个小脑袋,便大步走了过去,将她逮了个正着,含笑问道:“怎么在这儿?”
寒羽憋得慌,便出来瞧瞧,君奕墨半天不见出来,还以为自家爹爹答应之后反悔了,准备去看看情况,哪知刚好见君奕墨跪在自家爹爹面前,当时脑海中瞬间闪现了无数种可能。所以当爹爹询问时,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出来后就在这等着他出来。
寒羽抬眸看着君奕墨,见他脸颊微微发红,一双眼眸也泛着潋滟水色,才诧异道:“王爷喝酒了?”不仅喝酒了,而且还喝多了。
这个时候,君奕墨的确想和她分享此刻的好心情,可到底场合不对,在丞相府,倒是不敢做出什么越距的举止来。他点点头,音色清润道:“喝了一些……和你爹爹。”
寒羽担忧道:“那我爹爹他……可有为难你?”
君奕墨笑笑,道:“你放心,你爹爹很开明。”他又道:“……卿儿,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再担心。”聘礼他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丞相府这边一点头,他便立马按照三书六礼,早些定下来。
她爹爹那儿是个大关卡,过了她爹爹这关,她那四个哥哥,也不用太担心。只是她还是有些怕她爹爹会给君奕墨摆脸色,这会儿见君奕墨眉眼温和的,便知他和爹爹聊得还不错。
君奕墨多看了她几眼,而后才伸手捏了捏她的小手,道:“赶紧回去吧。”
寒羽笑笑说好,却站在原地没走。君奕墨拿她没辙,将人拥到树后亲了亲脸,才转身走了。
瞧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寒羽抬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忍不住抿着嘴笑,暗道:这就是她这辈子要嫁的男人,两辈子来头一次,似乎还不赖。
与此同时,长乐宫里,昭仁帝被关在了门外。
“浅溪,你就开门让朕进去吧,朕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还下次?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丢人,堂堂一国一君,去给儿子说亲,因为贪杯,在亲家家里吃了午膳不说,还吃了晚膳,你说说,你失礼不失礼?”苏浅溪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一听就知道气狠了。
“浅溪,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让朕进去嘛,你想怎么罚,朕都依你,好不好?你开开门……”
“滚回你的御书房去,看见你就来气!”
“……”
最终,昭仁帝还是没能进长乐宫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