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建华始终没有点头，一旁站着的杨秀娟和李岸远亦摇头。
孩子可以再要，可李小萌，这世上就只有一个。
见屈建华迟迟不答应，李小萌将目光挪到亲生父母身上，极度虚弱的开口，“爸妈，你们……你们要监督他。”
杨秀娟和李岸远避开李小萌看过来的视线，狠不下心来答应。病床上，躺的可是他们亲生女儿，他们下不了这样的狠心。
“爸，妈……”李小萌又唤了一声。
李小萌交代的空当，医生正竭尽全力抢救，忽然主医生发话，“李小姐，你情绪千万不要激动。”
医生话落，屈建华、杨秀娟和李岸远闻声看了过去，这一看差点没把魂魄给吓出来。原本已经止住的血，又开始汩汩的流。
屈建华视线与杨秀娟和李岸远交错，继而齐齐落在李小萌身上，眼里满是震惊。李小萌再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告诉他们，她的选择。
李小萌乌黑酿着水雾的眸子睁得很大，直挺挺的瞪着屈建华，眼神尽是执拗，仿佛在说，如果不答应，她就无法心安。
眼中酿着的水雾再也没忍住落下，屈建华流了自打记事起，唯一的一次眼泪。从前，和李小萌历经了数次危险，他都没哭。
这一刻，再也忍不住。
屈建华不情愿却不得不忍着剧痛点头，出口的声音抖的很厉害，“好，我答应你。”话落，空气中莫名，有股悲凉的气息。
终于听到肯定的答案，李小萌像完成使命般，失去血色苍白的唇缓缓勾起，扯出一抹浅笑，继而像是熬不住般，睡了过去。
那一刻，没人能明白屈建华的心情。恨，夹杂着无可奈何。恨他自己，从很久很久前没有保护好李小萌，以至于她怀了孕还要经历危险。
如今，却因为难产，而被逼做出这种选择。
如果，如果他当初保护了李小萌，今时今日也不会……
杨秀娟和李岸远同样被逼接受这个选择，看到屈建华眼里不亚于他们的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屈……”想安慰，话到了嘴边，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末了才开口，“即使小萌她……也不怪你。”
屈建华没说话，就坐在李小萌旁边，双手牢牢攥着李小萌的手，任由眼泪一滴一滴，从眼角低落，沿着棱角分明的脸庞滑落。
李小萌晕过去没多久，闹腾了许久不肯出来的小家伙，终于被取了出来。浑身染血，紧闭着双眼。
出来后，见小家伙不哭不闹很安静，主医生一巴掌拍在小家伙屁股上，过了数秒，婴儿独有的嘹亮的啼哭声，响彻在病房上空，再沿着空气，传递到病房外。
听到哭声的那一刻，门外守着的秦映芝和屈震脑子先是一懵，数秒钟后看向彼此的眼睛，里面满是惊喜。
“生了，终于生了。”屈震兴奋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胡乱在空中挥舞着，秦映芝要稍微好些，但已然打破了多年来保持的处变不惊。
屈名辰和肖玲亦守在病房外，听到哭声也是一喜，下一秒肖玲就被屈名辰懒腰抱了起来转了好几大圈。
“媳妇儿，我要当叔叔了。”这兴奋劲儿，跟他自己生了儿子似的。
屈震看不得屈名辰那傻样，当即打击，“只是叔叔，又不是你儿子，兴奋个什么劲儿？”
屈名辰四两拨千斤的还回去，“那还不是你亲生儿子呢，你刚不也乐的手足舞蹈？”
“你……”屈震被屈名辰噎的说不出话来，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是因为你能生，我不能。”
“爸，你脑子进水了还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你见过男的生孩子？”屈名辰鄙视的看着自家，高兴过了头连事实都分不清的老爹。
“行了行了，你俩别争了，孩子他亲爹在屋里呢。”秦映芝打断两人喋喋不休的争吵。肖玲也为李小萌高兴，孩子生了却不见李小萌病房门打开，疑惑的嘀咕了一声，“咦，小李子怎么没动静？”
这一嘀咕，瞬间让高兴的气氛冷了下来，秦映芝和屈震表情齐齐变得凝重，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眼里都带了担忧。
病房内，小家伙嘹亮的哭声结束后，主医生让助手把孩子洗干净，再给他检查下身体状况，而他自己，则和另外几个助手全力抢救李小萌。
宝宝很健康，助手用提前准备好的小棉被裹起来后，递给了杨秀娟。
杨秀娟接过，小心翼翼的抱着，看着粉嫩可爱的婴儿眼里有惊喜，只是视线落在陷入昏迷的李小萌身上时，又换上了忧愁。
孩子从李小萌肚子里剖出来起，屈建华就没看过他一眼，视线，心力全部都集中在李小萌身上。
虽然，在李小萌的逼迫下，他选择了孩子，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放弃了李小萌。
这个世上，这个家，缺少任何一个都不行。
“爸妈，你们先出去吧。”屈建华没回头，话却是冲着杨秀娟和李岸远说的。小家伙已经平平安安出生，再待在血气弥漫的病房，不好。
“小屈……”杨秀娟懂屈建华什么意思，却还是有些担忧。
“妈，没事 ，我能撑得过去。”屈建华哑着声音开口。
杨秀娟低低叹了口气，抱着孩子出病房前，不忘叮嘱，“小屈，有事记得叫，我们就在门外。”
“嗯。”屈建华应了一声。
忙于抢救的主医生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屈建华，手中手术刀几不可见的抖了下。眼前的男人，眼泪无声无息的流着，顺着脸颊蜿蜒而落。
深邃的瞳孔，眼角遍布红血丝，背脊挺的笔直，宛若一张紧绷的弦。这，与他们平日里看到的，沉着冷静，睿智孤傲的屈建华，相去甚远。
屈建华，总是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最爱的人面前，对外人，则永远是疏离和冷漠。
抢救结束，医生在缝合伤口，看着线一针针穿透李小萌的皮肤，屈建华只觉得那针仿若扎在了自己的心上，细细密密，无穷无尽的疼。
浓墨般黑的夜色褪去，东边的天空亮起一抹曙光，那缕光渐渐扩散，继而整片天都亮了起来，李小萌所呆的病房，门依旧没有要开的迹象，而一群人，就那么在门外守了整整一夜没合眼。
期间，里面一片静寂，没有丁点声音，临近清晨时分，突然传出一声暴怒，是屈建华的声音。
语速很快，外面的人还没来得及听清说的是什么，就又恢复宁寂。这声怒吼，就好像凭空响起的一道惊雷，重重敲在门外守着的，每个人的心头。
凉意从心脏处蔓延，一直延伸到四肢百骸，杨秀娟整个人都在发抖，要不是李岸远扶着，都站不稳。
“小萌她……”眼睛死死盯着病房门的方向，杨秀娟唇哆嗦着开口，眼里无尽痛楚。
李岸远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怀里浑身发抖的杨秀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冲上前想进病房，正好与从里面出来的医生撞个正着。
做了一整夜的手术，主医生神色很疲惫，身后跟着几个助手也不例外，而几人站的位置又恰好挡住了外面看向里面的视线。
“医生，小萌她……”杨绪娟惶恐无助的问。
主医生揉了揉眉心缓解疲惫，见杨秀娟神情不对劲知道她误解了，温和的笑了笑，“人抢救过来了，目前还处于昏迷中，再过一阵子就能醒过来。”
杨秀娟身后，心跟着揪紧的秦映芝和屈震闻言，都如吃了颗定心丸般，长长舒了口气，迭声念叨，“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杨秀娟当下收了眼泪，抬手胡乱擦了擦就忙不迭的进了病房，看到病床上安静藏着，容颜苍白不复往日红润的李小萌，才擦干的泪，又落了下来。
走到另一边牵起李小萌的手贴在脸上，怎么都不肯松开。为了孩子，她家女儿真是吃尽了苦头。
如今，总算如所有人愿，母子平安。
一众人进病房，怕打扰李小萌都刻意放轻了步伐，视线扫过病床上静静躺着的李小萌，再到旁边陪坐的屈建华。
看着一夕之间，原本丰神俊朗如今却胡子拉碴眉眼间充满疲惫的屈建华，大家都倍感心疼。
生宝宝对李小萌来说，是一场生死劫，然对屈建华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看着挚爱之人经历巨痛，却不能代其受之，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病房内没人说话，气氛凝滞，却并不压抑。
屈震上前拍了拍屈建华的肩膀，第一次用了慈爱的语气开口，不再是往日的针锋相对，“去歇会儿吧，这儿我们替你守着。”
屈建华微微摇头，视线黏着在李小萌身上，“不用，我能撑得住。”
李小萌吃尽了苦，醒来第一眼要是看不到他，肯定会不知所措，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亲自守着李小萌，等她醒来。
肖玲将用小棉被包裹着刚出生不久的宝宝递给离屈建华站得最近的屈震，屈震小心翼翼接过递到屈建华跟前，企图用孩子打动屈建华，让他休息会儿。
“建华，这是孩子，出生后你都还没好好看一眼。”屈震轻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