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之间根本不需要交流,往往对方只需要递出一个机锋,这边就完全能够接着推演下去。
作为教练常驻唐营,以江兴海的睿智和机敏,这面前已然是一番广阔无比的天地,简直是任其翱翔,要想组建出一支成建制的军队,成体系化的训练方式,单有理论是绝对不够的,江兴海需要的是实践,是实战,还有庞大的资源用来试错和消耗,这,才是他入唐营的最大原因。
当然,如果江兴海这边试验成功,那么本身给唐军带来的武力提升,也足够他们抵御住天可汗国的兵马,从这一点上来说,江兴海和李如锋也不算对不起他李泽仁。
而且,一旦这些技术成熟,大唐的广大土壤,因战乱所产生的流离失所的孤儿,心中完全没有单一固定信仰的民众百姓,和以大唐军营资源作为后盾的成熟生产技术,所谓组建自己的人马,简直是水到渠成之事,什么在唐军之中建立军中之军啊,什么怕别人因为身世之事找麻烦啊,不过是这位老狐狸所故意布出的迷魂阵罢了。
李泽仁可不是傻子,而且恰恰相反,这位四皇子表面憨厚,实际却机敏得很,与这种人打交道,越是让对方感到自己傻,才会越能够成功,与其遮遮掩掩的被对方摸清暴露,莫不如干脆就直接先将自己的底牌漏出来,一句谎话,要用三句真话来掩饰,只有这样,才能骗过这等聪明之人。
这边的江兴海满脸“委屈”的被留在了李泽仁的身旁,而另外一边,李如锋带领着三女一童,却急匆匆的朝着聚英关的另外一边奔走而去。
“哦,难民啊,他们的确是太可怜啦,自从天可汗国占领了我们大片的领土,就不时有逃难的村民到这边避难,他们有的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没有办法,我只能把他们全部安排在我的城中了,你所说的最近的一批,应该都在城西北角的那边……”
当李如锋旁敲侧击的问出难民话题之时,满心已经被江兴海随手掏出来的诸葛弩给填满了的李泽仁,下意识的随口如是说道。
急匆匆的跟随着指引的军士们来到聚英关的西北角落,眼望着前面一大片临时搭盖起来的茅草房屋,李如锋的心,不禁就是一阵颤抖。
惨!
太惨了!
只见此刻,整片地区已经完全划拨出来,来来回回,全是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这些人几乎无一例外,看年纪全都是青壮之年,想必老幼妇孺,应该早就在这场炼狱般的生存游戏中被淘汰了。
可虽然是人生之中最有朝气的年纪,但所有人的双眸之中,却只有散发着死寂的灰蒙,哀,莫大于心死!
人最可怕的并非眼前的困境,而是压根就没有了任何的希望,原本世代耕种的质朴村民,他们拥有着从祖辈就传下来的那片土地,有着从家中到地里,从村口到城镇最为熟悉的道路,有着家乡自己的小磨坊,有着家中田园的织布机……
他们原本自给自足,多余的财产还可以与周围有需求的人互为交换,甚至拿到集市上去买些钱财,可如今这一切,却全都不见了。
一路逃难,让他们见识到了人性最为阴暗的一面,剧烈的饥饿面前,他们抛弃了自己的父母、换掉了自己的孩儿,丢弃了作为人最后的一点尊严和情感,为了一口食物,他们大打出手,残忍的杀害了原本天天笑言面对的邻里相亲……
而虽然他们终于安定了下来,但每个人身上,已经背满了足以压垮他们的满身罪孽,眼望着这座陌生的城池,街上往来的人们,他们却只有脚下的这一块土地,这里,并不属于他们,他们也根本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去向哪里,哪里,又才是他们真正能够安心居住的场所。
眼见着一种盔明甲亮的士兵,众星捧月一般的簇拥着几个气质非凡的少年,所有的难民,都下意识的朝着后方微微闪躲,在他们的眼中,这几名少年,简直就像是下凡的天仙一般,衣着华美,气质不俗,与他们根本,就属于两个世界的人。
虽然没有精心的打扮,但如今李如锋依旧穿着自己习惯的月白缎劲装,一头银发显得无比的利落,而姬夜雪从小生长在皇室,许倩倩从小受大家熏陶,二女的气质,都根本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比拟,至于满身戾气的燕飞凰,距离多远都能够感受到,那种充满暴嚣的杀戮气息。
同时,跟在最后的田思龙和变成幼童的童文虎,其本身的境界就在那里,自然也不可能差到哪去。
这一行几人只往哪里一站,所散发出来的气场,就与这里完全不相符合,所有周围的难民们,全都下意识的不断后退,眼中,也隐隐流露出浓浓的自卑,和畏惧之情。
“嘶~哈……好惨啊~”
直到真正面对面的见识到这些逃难的民众,李如锋的心,这才真正仿佛被是尖刀狠狠剜过一般,真所谓离乱人,不如太平之犬。
“恩公大人,这群难民现在也的确凄凉,单只靠城里的军需物资根本无法养活他们,军人的肚子又不能挨饿,四皇子实在无奈,只能动员全城的百姓,慢慢的接受他们,允许他们进城给城中居民们做些零工,来换取一些维持生存的补给,同时也严令这些难民,坚决不允许为祸一方。”
眼见着李如锋满脸的惨然,这名引路的士兵不由得下意识开口解释,可说到此处,脸色也不禁无奈的难看起来。
“唉~其实要说,四皇子本是好意,可这一放进来,才知道为什么其它城关都不允许难民进城,这群难民,进入城中之后,简直就是暴民,饥饿到了极点的人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城中的百姓,差点被他们抢掠一光。”
“实在没有办法,四皇子无奈这才下令紧闭城门,然后军队全员上街,凡是暴乱劫掠者,格杀勿论,仗着城池高大无处逃避,这才渐渐令他们安分下来,又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的劝导,才渐渐的让城中百姓也接受了他们,都说这善财难舍,有些时候,这人性啊,根本就不允许你做什么善事~”
很显然,每每提及此事,这名军士的话语之中,还充斥着浓浓的厌恶和不屑,不过听在李如锋的耳中,却仿佛再次狠狠在心头割下一刀,想必那段时间,整个城中应该充斥着血腥和杀戮,这紧闭的城门,既防着外敌,却也防着难民,而自己那柔弱无助的师妹,再这样残酷的生存环境之中,真的能够存活下来吗?
此刻李如锋的心,已然乱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