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青摇了摇头,使劲赶跑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念头,便瞅见路边一家布店,笑逐颜开道:“你看,这些布匹的颜色好漂亮啊!”
她原是转移话题的,却不料祁鸿睿却笑眯眯的上前,摸着其中一匹绿色的绸缎,含笑道:“嗯,这颜色一定很衬你皮肤。你平日里老是一身素白,不如买了这匹,让内务府给你置办几套新装吧?”
祁鸿睿不提起还好,他这一问,林青青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在东楚国,小皇帝楚风禺也曾经问过她,为何总是一袭白衣,难道她就没有其他颜色的衣服可以穿了吗?
难道,她就不喜欢那些姹紫嫣红的衣服吗?
不,当然不是。
林青青叹了口气,祁鸿睿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神色黯淡下来,忙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我的父母。自从父母过世之后,灵儿就一直素白,为的是替父母守孝。”林青青低着头,快步走过布匹店说。
祁鸿睿一愣,若有所悟的点头,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那绿色布匹,便快步追上她。
两人并肩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走着,冬日里,温暖的阳光撒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让人慵懒得只想睡觉。
并肩行走一阵之后,祁鸿睿终究还是开口打破沉默,问:“灵儿,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父母,能说说吗?”
林青青抬头,飞快的瞟了一眼祁鸿睿,似笑非笑的说:“我的父母……他们只是很普通的人,为了生活而疲于奔命。但有一日,父亲上山打猎,却被一只野狼偷袭,回家没多久,父亲就没了。母亲伤心之下也追随而去。”
林青青说完,眼中若有泪光闪动。祁鸿睿听了,却是满脸怜悯之色。
两人经过一颗柳树,林青青的眼神下意识的扫了一眼。那里,正是当初秀莲闹自杀的地方,故事就是从那里开始的。她忍不住去想,如若当时自己也向路人甲乙丙那样视若无睹,现在的自己会是怎样?
祁鸿睿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默默行了一段路之后,祁鸿睿忽然指着路边的一栋高楼,道:“不如,我那里坐一坐,看一看歌舞,散散心如何?”
林青青仰头一看,烫金的“捻花楼”三个大字,在金色阳光反射下透着与之不符的庄重肃穆。
捻花楼,璃国歌舞坊中最奢华的歌舞楼。只是今日,林青青早已没了闻歌赏舞的心情。她低下头,黯然一笑,道:“我有些饿了,咱们还是先去吃东西吧。”
祁鸿睿微笑着点头答应下来。手却在背后做了个手势,命令随身太监钻入了捻花楼。
捻花楼的三楼,某间隐秘的房间内,窗户打开着,老板娘风飘飘静立于窗边,一身粉紫色纱裙包裹着她曼妙玲珑的躯体。而她眉如远山,双目如黛,只是隐隐有一股淡淡的哀愁。
站在她身边的,是依旧风流潇洒的逍遥丸黎歌笑。两人看着楼下便装的祁鸿睿带着那女子静静离开,神情各异。
最终,黎歌笑关上了小窗户的门,盯着风飘飘,笑道:“风姑娘,难道你还不死心吗?”
风飘飘坐回到圆桌前,怔怔的说道:“死心?你若爱了一个人十年,而他最爱的人又已经死去,明知还有一线希望,你又会不会死心呢?”
黎歌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淡笑着走到她的面前,道:“那歌笑也能很肯定的说,你只是在痴心妄想。即便没有那个女人的出现,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风飘飘幽幽叹息一声,无可奈何道;“明知相思苦,偏要苦相思。我知道自己很傻,可是王爷,如果连这一点苦的念头都不留个我,那我这一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黎歌笑脸上的笑容冷了片刻,又重新淡淡笑道:“姑娘执意不听劝,那本王也只就不费唇舌了,还是说正事吧。”
这一次,便是黎歌笑来收网了。捻花楼作为最大的情报网,自有它的方式收集资料。在东楚国的捻花楼收集了官员们的资料之后,再通过来往商人,带入拈花楼,亲自送到了风飘飘手里。
风飘飘转身,从自己的贴身内衣里取出一个圆圆的小竹筒,然后再点燃蜡烛,燃烧封口的蜡,取出小纸条,递给了黎歌笑。
黎歌笑舒展开纸条,看着纸条上的信息,脸上的笑容不禁越来越大。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他便将纸条交给了祁鸿睿吩咐的那名小太监,至此,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天府大道上,依旧一派繁华。林青青却像是熟门熟路的直奔巷子口,来到一家叫做“一口香”的烧饼铺门前,这才驻足不前。
祁鸿睿跟在她身后,含笑着若有若无的问道:“你似乎很熟悉这里?”
林青青一惊,立刻扭头笑道:“只是闻到了这烧饼的香味。怪了,平常总是没胃口吃饭,今日闻着香味却馋欲大动。”
祁鸿睿牵起她的手走进去,道:“那便进去尝尝看。”
这家一口香烧饼铺,比从前的那一家要大很多,光鲜亮丽,店里不但卖烧饼,也卖面食。林青青坐下之后就四处搜寻着,目光发现了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顿时心中一颤——那人,不正是母妃的弟弟赵铁柱么?
当初赵铁柱一家陷于危难之际,便是祁鸿睿和林青青救了他们。后来赵铁柱去衙门当官了,但林青青回宫之后,多方打听,竟听说赵铁柱因为不适应官场斗争,自愿辞去了职务,又重新开起了这家烧饼铺。
林青青原以为这只是个传言,假如赵铁柱果然不在当官,极有可能是祁鸿睿在报复。但眼下看到赵铁柱笑意盈盈的坐在柜台上,旁边站着他十多岁的有些痴傻的儿子,不断的给顾客结账,老板娘也满脸笑意,林青青的心才终于安宁下来。
这安宁,既是为了赵铁柱一家的安全而感到放心——毕竟,他们是母妃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自己的血亲,看到他们安然无恙,心里终是放心下来。但更多是为了祁鸿睿的宽容大度。正如他对慈安太后所说的那样,他恐怕并没有伤害自己的血亲,更不用说璃国的普通百姓。
想到这里,林青青忽然对祁鸿睿生出一丝莫名的感激来。毕竟,他掌握生杀大权之后,完全可以一网杀尽,但他没有那么做。
林青青原意就是为了来看看舅舅一家人,如今见他们安好也便放下心来,出宫的目的也达到了。食不知味的咬了半个烧饼之后,便推脱说自己吃饱了,祁鸿睿素知她很少吃东西,也不见怪,便唤来小二结账。
林青青瞥见他掏出一锭金子结账,让小二不用找零。离开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曾在舅舅脸上逗留,看得出他也很关心舅舅。林青青心中感慨,只怕舅舅无论如何也认不出,眼前的青年男女,就是曾经救过他的年轻人吧。那时候的祁鸿睿戴着面具,如今以真实面孔出现;而自己今日戴着面具,这两张脸,都不再是从前的那两张脸了……
白日里皇帝陪着林青青出宫游玩的消息传遍后宫之后,林青青立刻就麻烦了。
由于白日出宫,祁鸿睿又积压了一堆政务,晚膳后,便去了琉璃宫批阅奏章。而林青青独自留在皇帝寝宫里,百无聊赖。却不料这时候,宫外再次喧闹起来。林青青闲不住,跑去一看,竟是馨妃又来了。
念着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尽管她并不知道,林青青便让侍卫不必阻拦,让馨妃进来了。
谁料馨妃并不感恩,只是斜睨着她,气恼的哼声道:“小贱人,你不必得意!皇上喜欢你,只不过是图个新鲜!你只有这双眼睛与我姐姐长得相似罢了,总有一日,皇上不会再喜欢你的!”
林青青颇为好笑的看着她,并不动气,只是淡淡问道:“昔日璃国的五公主,不知为何竟对自己的杀父仇人情有独钟?你爱他的什么?”
馨妃满面愠色,似乎被踩中尾巴似的恼羞成怒,指着她叫嚣道:“你一个卑贱的战俘懂什么?你懂什么?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有我最清楚!”
“喔?是吗?”林青青淡淡反问,却也不着急。祁鸿睿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恐怕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她看着眼前的五皇妹,就像看到了昔日的自己。那时候自己也曾痴傻的以为皇帝深爱着自己,结果却因为这误信害了自己,害了许多人。
林青青不以为意的模样,彻底激怒了馨妃,她急着为祁鸿睿辩解道:“本宫那个又痴又傻的四皇姐死去的时候,皇上曾经对着她的尸体,三日三夜粒米未进!他为了她,不惜力排众议,将一个已死的女人封为自己的皇后,并且为她在自己的陵墓旁边加建了墓室,宣布此生再不立后!这样的男人却是个皇帝,这样的痴情,你懂吗?”
林青青嗤笑,不屑道:“那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有多伤心,只有他自己清楚。”
馨妃冷笑一声,盯着林青青,忽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含笑道:“你不必嫉妒,本宫可以告诉你,即便你比本宫那个死去的姐姐漂亮,但你也永远取代不了皇上的心。你可知道,本宫姐姐死去的这一年,皇上每日都去华阳宫独坐,每日都会画一幅画来记住姐姐。你怎么可能替代姐姐在他心中的位置呢?”
听着馨妃的话,林青青心中咯噔一声,有某个地方开始迅速的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