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老头的胡子都在抖。
“你用什么身份说我放肆?”木惊枝微微抬首,下眼皮对着长汀老头,“你徒弟的圣主翎都丢了,识相的便安分些,本少主宽仁,看在迟山徒众的份儿上,或可许你们师徒苟且活着。”
老头子猛然转身看向木如倾,木如倾神色阴郁,不敢说话。
老家伙立刻明白了,瞪着木惊枝,却不知再说什么。
木惊枝冷冷一笑,直接抬腿走到圣主位,肆无忌惮的坐上去,长腿支楞着,姿态极为懒散,仿佛偌大的凛云境只有他自己。
然后,他打了一个毫无形象的哈欠,漫不经心的瞟着各域众徒,“谁还有事找我?最好快点,本少主困了……”
“木惊枝,我杀了你!”明烈被聆楚缚着,却依然不安分,像一头困兽,死命挣扎。
木惊枝咂了咂嘴,把座位上角的鹫头雕饰掰下来反手一甩,那拳头大的石雕正砸中明烈的手,尖锐的鹫喙楔进他的手背。
明烈一声惨叫,紧接着被聆楚按住了嘴,只剩痛苦的挣扎。
木惊枝叹了口气,“若都是这般无用之言,便散了吧,七百年前你们要不了我的命,七百年后同样没那本事,别耽误本少主休息。”
他低头摆弄着自己右手泛着血色的小拇指,似乎找到了吸引他注意的玩物,完全不再理会一境生灵。明明是慵懒散逸,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各域徒众交头接耳,却再没谁敢上前。
徐行站在最后看着这一切,心里暗暗盘算。
木惊枝被毒咒所伤,虽然表面上不示于外,内里必有所损,若真要一战,结果未必如何。
他如今这幅架势唬得住其他境域的生灵,却未必瞒得过一双眼睛。
只是自从木惊枝露面,那家伙便没吭声,不知道憋着什么心思……
正想着,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惊枝少主,七百年不见,还是那般绝代风华。”
徐行微微闭了目,该来的还是来了!
木惊枝挑眉一笑,眉梢一丝赤红好像把他整个清苍的面色都照亮了,“乾痕少主过奖,我倒觉得素了点,你看我这衣服,连个花儿都没有……”
“花绣是小事,惊枝少主喜欢,改日我送您几件绣工精巧的长袍。只是小弟今日有一小事,望惊枝少主赐教。”
木惊枝笑得极好看,“说来听听。”
乾痕也毫无破绽的笑着,“小弟听闻元濯祖师有一柄珏扇,与少主灵力相通,只要少主醒着,必带在身边,正巧小弟也有一把不起眼的小扇,你我御扇切磋,既不惊扰少主贵体,又可指点小弟一二,点到即止,如何?”
徐行皱了眉。
乾痕,她太过了解,八面玲珑,善度人心。早在七百年前,她便知道这家伙暗藏着多深的心机。
御灵扇不比其他,对手的灵力尽可窥得,如今他要与木惊枝相较,必是有所猜疑。
如果是私下,木惊枝定会拒绝,但是如今这么多眼睛盯着,珏扇就别在他腰间,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倘若真被乾痕寻得破绽,则迟山休矣。
徐行沉了沉气,绕过众徒,偷偷走到从心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从心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邪笑,飞快的溜了。
木惊枝从座位上走下来,抽出珏扇,笑道:“这扇子可是离了我七百年,倒怕是疏冷了。”
乾痕的表情滴水不漏,“只做切磋,权当给小弟长长见识,少主通达大气,总不会如此敛藏吧?”
木惊枝瞟了他一眼,“那就赶紧吧,切磋完本少主还得回去睡觉呢。”
乾痕也不再废话,与木惊枝同时掐诀念咒,一柄珏扇,一柄竹扇凌空而起,散着幽幽的光。
所有人都在盯着两柄扇子,只有徐行盯着乾痕的眼睛。
乾痕的眼睛很漂亮,狭长妖冶,合着他温柔似水的外表,也能勾了不少人的魂儿。徐行却能从他眼中看到别的味道,当年看不清,现在却清晰得不得了。
两柄扇子微微颤动,木惊枝面色平静,乾痕带着不知真假的笑容,徐行眼见着那含笑的眼睛里的贪婪越来越浓重,虽然木惊枝表面没有丝毫破绽,但看着乾痕的眼神便知,木惊枝就快藏不住了。
徐行静静的看着,心底竟莫名为木惊枝紧张,手心沁了细细的汗水,暗自盼望从心可以快点……
二人对峙,徐行赤红的眼睛一眨不眨,把乾痕和木惊枝每个细枝末节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直到看见乾痕额头的伤疤轻轻抖动了一下……
徐行暗自舒了一口气,乾痕这一关,木惊枝暂时算是糊弄过去了。
那是乾痕避不掉的的小习惯,或许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细节,徐行却十分清楚。每每他暗忍苦楚,哪怕面色再坦然,这伤疤微微的颤抖总会出卖他。
果然,不消片刻,乾痕先收了扇。
木惊枝也回手收了珏扇,面色依旧苍白慵懒,表情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好像是困了。
“乾痕少主,切磋也切磋过了,还有别的事吗?”
乾痕依然带着笑容,“少主珏扇果然名不虚传,小弟佩服。”
木惊枝把珏扇别回腰间,“别佩服来佩服去的,本少主若不落得佩服,就是落个死。”
“惊枝少主说哪里话?”
“杀不了我就别来这些客套,懒得听。”木惊枝坐回主位,散散的靠着,继续摆弄自己血色的手指,“谁还有事吗?”
乾痕慢慢退了两步,云淡风轻,没有再开口。
“青源圣主倒是一直未说话,难道真的是七百年未见,想念我了?”
青源忘临江,年岁不浅,势力却贫薄,素来谨小慎微。
凡战,要的就是气势,忘临江见明烈和乾痕都没戏了,自然不会出头,于是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老夫还真是听得少主重归浮尘,故而来瞧瞧。”
“哦,既然都没事,各位还赖着不走,是要留下用膳吗?”
乾痕的笑容一直挂着,“惊枝少主还是那么痛快,既如此,我斓域便告辞了!”
“那……青源也告辞了。”
两域徒众悉数退去,木惊枝连眼皮都没抬。
直待旁域散尽,徒留暮山一脉。
“少主叔叔,这个家伙怎么办?”这么半天,聆楚一直按着明烈,没有丝毫懈怠。
“你……你放开我们圣主……”
“对,快把圣主放了。”
暮山徒众中传出几个声音,但明显都是没底气的。主上这般境迹,随从早就没了主心骨了,聆楚抬眼一瞪,便都畏畏缩缩的往后退。
木惊枝依然没抬头,说话声音也是懒懒的,“这么多暮山徒众看着,我又弄死他们一个圣主也不好,你把明烈圣主扔出……不,送出去!”
“好。”聆楚一本正经的应着,面对木惊枝,他永远乖顺的不得了。然后,他单手把明烈举过头顶,那山一般粗壮高大的男人,就像片轻飘飘的叶子被他托着。
明烈的嘴巴没有了阻拦,立刻破口大骂,聆楚充耳不闻,直接远凛云境去了。
从心偷偷对徐行笑,“呆鸟玩了七百年石头,果然不是白玩的,这臂力,啧……”
暮山其他徒众面面相觑,也慌不择路的随之退去。
木惊枝抻了个懒腰,“可算消停了……杂碎,老废物和小废物呢?”
“斓域和青源走的时候,他俩就趁乱溜了,幽思这老顽固也跟着走了,没骨头的东西!”
“你倒有骨头,可惜没一块结实的。”木惊枝嘴上开着玩笑,面色却白得吓人,汗水顺着下巴串串滴落。
“少主,您……”从心正要说话,发现木惊枝的脸色不对,试探着问:“少主,回去歇着吧?”
“好……”木惊枝点点头,却没有起身,而是轻声唤着,“杂碎,过来扶我一下……”
从心愣了一下,立刻冲过去,“少主……少主!少主您怎么了?”
徐行也快步过去,暗暗掐了从心一把,“小声点,被木如倾听到就全白忙了。”
“哦哦……”从心已经完全慌了,压低了声音,“少主,您还好吗?”
木惊枝有气无力的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有点累……乾痕这该死的东西……”
从心扶着木惊枝,“少主,咱回家吧。”
木惊枝没再说话,瘦削的身子靠在从心背上,轻轻阖了眸,似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回到倚风院,木惊枝一直昏昏沉沉,眉头锁死般纠着,胸口的符印隔着衣服都能散出隐隐黑气。
从心坐立不安,急得身上冒出不知是什么鸟兽的毛,抖落一地。
七百年了,徐行第一次看见从心如此慌措。
“别担心,还有生机。”
“你怎么知道?你有办法?”从心一把抓住徐行的肩膀,“好闺女,方才你在凛云境救了少主一命,现在一定也能再救他,对不对?”
聆楚听了,也大步冲到徐行面前,徐行冷冷的看着他,“你不必求我,我跟你不熟。”
聆楚的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了两下,没说话。
徐行又转向从心,“水可生木,蓝凫善渡水,雀族属木,故此惊枝少主受元濯祖师庇佑多年,又存身于水涧,才保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