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轱辘辘的驴车行驶在田陌上,一阵风拂过,掀起一角帘子,露出夏秋水那张清秀的脸。
一身男装衣袍打扮的她素净而冷清。
赶车的是瘦虎,他看了小路两旁的稻田,叹息一声对夏秋水道:“夏先生,村民们都被抓走了,这里的田地没有人照看两天,您看越发的颓败了。”
夏秋水的目光从一片片连在一起的禾田中掠过,几乎一般有一半的水稻耷拉着身子,差不多都趴在地上了。
“停车吧,我下去看看。”她叫瘦虎把驴车停了下来,下了车后,便独自走上了田埂。
越查看田间情况的夏秋水便越蹙紧了眉。
情况似乎不对。
她缓缓蹲下身子,用一根枯树枝慢慢撬开稻田中的干泥地。
当泥土被翘起,夏秋水看到一排排,拥挤在一起的白色的虫卵,她的心蓦然一沉。
尔后叹息一声站起身来,拍拍手,遥遥望着眼前这片连绵的稻田,眼底的神色微微凝重,等她重新上了驴车后,才对瘦虎吩咐道:“再去别的地方转转吧。”她希望她想多了。
这一转就转了整整的一天,等重新回到程远县的时候,夏秋水并没有回牙馆,而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往仁心堂医馆走去。
当孤独闵看到一脸倦色的夏秋水出现在他面前后,他挺意外的。
“我还以为你不会插手了。”他嘴角抿着笑,神情愉悦。
夏秋水面色很不好看,她确实不想插手,任何关于孤独闵的事情,她都不想管,可是这一次……
“我去张家村看了。”沉默一回,夏秋水声音叹息一声开口。
“嗯?”孤独闵不明夏秋水的脸色为什么那么沉重。
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夏秋水则抬起眸,定定地直视着独孤闵:“要有蝗灾了。”
本来还歪在病榻上的独孤闵骤然被夏秋水的话震得霍然起身,他大惊地问:“什么?你没有说错?蝗灾?”
“不会有错的,治蝗之事迫在眉睫,不然明年粮食作物歉收,吃苦的还是百姓,到时候他们食不果腹,甚至会卖儿卖女,甚至会成为流民。”
正在孤独闵凝眉不决的时候,突然从屋外冲进来的初一便着急地对孤独闵摇头,小声地说道。
“主子啊,这事不是我们该管的啊,您看我们刚一献上抑虫方子,就被流放到这里来了,若是再搞定蝗灾这么大一件事,那还不得流放千里,永不回京啊!
孤独闵抿唇不说话,不过他知道,初一说的完全正确,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看不得他有出息一样,若是他稍微有点政绩,等待他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打压。
可没等到他拒绝,只听夏秋水又说道:“时间不等人,若是现在行动起来,可能还来得及,若是上报,走流程,等朝廷出政策,估计已经蝗虫漫天飞了。”
夏秋水的话当即招来初一一个白眼:你能耐你去啊。
这让夏秋水的心头火霍然拱了起来,忙活了大半天,我为谁啊?
她猛地站起身来,看着孤独闵主仆俩,冷哼一声:“我言尽于此,你们不是让我帮忙把那些村民救出来吗?蝗灾便是个好机会,灭蝗,没有他们不行!”
说完她毅然转身离去。
夏秋水一走,十五便闪身进了小隔间,他双手抱剑,啧啧出声摇头看着初一,叹息道:“你明知道现在药依仗她,你还上杆子惹人家生气。”
初一一时有些理亏,但是却死鸭子嘴硬,梗着嗓子对十五反驳着:“本来就是啊,我敢保证,若是蝗灾之事主子出头,那么等着我们的下场准不好,着一次次的,我们不得学乖了?”
孤独闵沉默过后,他摆摆手,让初一和十五先出去,他想静一静。
但是接着下一个晚上,独孤闵都没有睡着,他的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着往事。
他记得小时候,虽然他的母妃位份不高,但是却是极其得宠的,连带着他也成为了皇子中最让人追捧的存在。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变了?
独孤闵的眸底流露出淡淡的悲伤。
似乎是从母妃病了后吧,那一年他五岁。
几乎整个清韵阁真的就变成了一座冷宫一样,宫婢们都散尽了,只剩下一个看门的老嬷嬷,那个老嬷嬷却是个极尽苛刻的人。
每日里,他和他的母妃能吃的东西,便只有老嬷嬷吃剩的饭菜,有一次他受不住了,便从狗洞中爬了出去,去找他的父皇。
但是刚出了清韵阁就被发现,并且抓了回来……
那一年除夕,母妃永远的走了,她吊死在清韵阁内那棵海棠树上,出奇的,天上降下一场漫天白雪,冷夜,宫中到处推杯换盏,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唯有清韵阁,冷得像地窖。
五岁的他跪在海棠树下,粉白色的海棠花夹在鹅毛般的雪片中,灌进他的衣领中,那种冷到骨子里的冰,直到现在他想起来,依旧能打上一个寒噤。
孤独闵想,那一段日子便是绝望的吧,恍若天塌下来一般的绝望。
绝望?他又想起夏秋水说的蝗灾,若真的是蝗灾,那些村民是不是很绝望?
“管我什么事呢!”独孤闵狠狠地拧了拧眉,咕嘟一声后,翻身侧躺,打算不再去想,可是越想压抑,脑子却不断地去想。
等天色微蒙的时候,孤独闵终于烦躁地坐了起了,身上被村民们打到断裂的骨头被他折腾得生疼,他倒吸一口气后,扬声朝屋外守卫的十五喊道。
“十五,你去把夏秋水叫来吧,我有话要问他。”
十五有点懵,他扭头望了望屋外的已经没有亮堂起来的天色,很怀疑这时候去牙馆找夏秋水,会不会被打出来,这些天接触下来,十五总结出一个结果,那就是。
这个夏秋水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当你还以为你降得住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反弹会更为激烈。
“主子,要不再等等吧。”十五真诚地和孤独闵建议着。
谁知孤独闵却一个熊猫眼过来:“等什么等,爷一个晚上都没睡!她凭什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