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泽跟进了内院,仔细打量了四周。院子确实很小,应该就是谢元广之前说的那个偏僻院子。
院内背对着他们坐了个人。他跨步进院的同时,那人站起来转身。
是个看上去有些普通的中年男子,太叔泽回忆了下当初谢元广的描述,觉得眼前这人比较符合。
不过谢元广说过这人像医馆的人。
那人站在原地,等这他们过去,和气地笑着屈身道:“听说是别院那边的新来的老爷,不知怎么称呼您。”
太叔泽道:“我这人不爱用匿名,也没起过什么听着好看的名字。”
那人一顿,道:“这虚名我看就没必要了吧。鄙人姓严,名石。这书局是帝京那边的分店,承蒙厚爱,才办得兴旺。”
太叔泽听说过帝京那边的长阳书局,办书局之人确实姓严。
不过他不熟,也不曾见过。
“听说过,帝京最大的书局。”太叔泽绕着走了一圈,在严石对面坐下,仰着头看着对面的人说:“我来呢,是给局长您看一样东西。”
说着,他朝候在门口的人看了一眼。
这一眼的意味十分明确。但严石假装自己没看懂,问:“不知,是什么东西?”
太叔泽道:“你确定要让你我以外的人看到?”
严石道:“我这书局敞开门做生意的,哪有什么东西不能让人看到。”
太叔泽双手按住椅子两边,一边站起来一边叹气,说:“行。”说着,他在衣袖内摸索了一阵,随即将自己从苏美美身上搜出来的纸抽了出来。
严石疑惑道:“这……可是您自己画的?”
太叔泽道:“自然不是。这是一个叫苏美美的年轻姑娘画的,而我……是从她的尸体上拿到这张画的。”
严石脸色微僵了僵,随即道:“您可真会说笑,那苏美美是何人我都不清楚。您说她的尸体,那便是已故之人。已故之人的画作拿来我书局里,对我书局来说也没有好处啊。”
太叔泽心说,好啊,死鸭子嘴硬啊。
太叔泽往门口低头站着的人说:“这画上画了四个人,其中两名姑娘是和画这幅画的苏妹妹一起失踪的人,也都死了。另外两个人便是你们书局的小厮。其中一个……就是此时站在门口的那个。”
那小厮听到这句话,大概是吓到了腿软,噗通了一声跪在了地上。
太叔泽看过去,低笑了声说:“这么紧张啊?”
严石回头瞪了对方一眼,低声喝道:“丢人现眼,下去!”
太叔泽坐在那,特意等人清场了才说:“这幅画,说实在的,只要我拿去给官府那边,案子就能定性了。只怕是书局黄了算小事,你的人要是背锅背得不够稳的话,把你自己扯进去都有可能。”
严石道:“那也得官府会信。”
太叔泽道:“那你说,面对这张东西,官府那边会选择信你,还是信我。”
严石道:“……你是什么人?”
太叔泽道:“我是什么人很重要吗?”
严石紧抿着嘴,打量太叔泽道:“我在帝京听说过风声,是说上面有派人查一个买卖人的案子,但我认为这里并没有牵扯到那案子才是。”
太叔泽道:“我听不懂。而且我们好像谈的事情跟买卖人没什么关系。”
严石狐疑地打量他。
太叔泽忽然失去了耐性,说:“你猜测的不错,我就是为了查案而来的。”
严石脸色大变,起来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扑在地上。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念在小的有眼无珠的份上,请勿见怪。”
太叔泽拎着手里的纸,说:“那你现在再想想,觉得我手里的这张纸……怎么样?”
严石交代地很快,说事情确实和书局有关,但人到底不是他下手的,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也不是很清楚。
太叔泽道:“谁下的手?”
严石道:“就刚才的小厮还有另外一个。但我私底下问过他们,是朱海峰吩咐他们一定要灭口的。”
太叔泽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的情形,道:“不对吧,那天晚上我也在现场,我确实有看到朱海峰在对面。难不成他要别人灭口,自己跑到街上制造不在场证明?”
若真是如此,这人胆子不是一般的大,他是怎么确定这两个人真的能听他的话将人灭口?
严石低声说:“他这个人,手段多的很。你真的能认定在场的人就是他?”
太叔泽心说还真的不能确定,因为那时候他并不算是看到本人,只是听人说是。
严石道:“大人,这事真的和我没关系。您若是查案,就查他。您需要什么样的证词,我都能给。啊对了,刚才的小厮,我帮您再喊进来,您问问?”
太叔泽摆摆手,示意不用了。
他现在赶着要带人去官府那边要人,其他的事情,暂且按下。
“有你这番话就够了。我这有个事情,需要您帮我去办一下。”
严石躬身,恭敬道:“不敢。大人您尽管吩咐。”
太叔泽把事情交代给严石之后,便匆匆离开书局。临走的时候吩咐跟着他的晓青,说:“你在这儿守着,有什么情况,立刻传消息给我。”
陆羡之和朱海峰一起在屋里漫无目的地闲聊了一个多月时辰,忽然听到外面的人跑进来说“大人让我把朱公子带出去。”
朱海峰看了他一眼,说:“看来,有人来带我回去了。”
陆羡之道:“好事啊,你看我可怜兮兮的,到这儿这么长时间了,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做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啊。”
朱海峰失笑,道:“好事?未必吧。”
陆羡之看他,问:“能离开衙门还不算好事啊?难不成你还想呆在这。那敢情好,坐下坐下,我们继续聊天喝茶。”
朱海峰恭敬地拒绝了他,说:“玩笑。我又不是自由身,自然是人家说什么,我便要照做了。”
陆羡之看着他转身。
这时候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衙门的捕快跟陆羡之照面了两次,不小心就混了个脸熟,这时候一见他,仿佛故人,抬手悄悄打了个招呼,面对朱海峰又板上了脸,侧身道:“公子请。”
陆羡之相当无奈,看他们出门,跑到门口扒着门沿朝外面喊。
“小哥哥,帮我问下你们大人,什么时候能把我放出去啊。”
此时衙门外热闹非凡,吴旭亲自出马都压不住群情激奋。元青躲在人群里面,仔细观察着大门口,殷切期盼着陆大人赶紧出来了。
他都等了三个时辰了,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被自己生生拉长了半寸。
这时候一辆马车从街角转过来,嘎登嘎登地在衙门不远处停下,场面忽然安静了一小会,在马车里的人下来的一瞬间,忽然沸腾了。
有人呐喊:“局长过来给我们撑腰了!快放了朱公子!你们这些吃皇粮的废物!”
一伙人直接轰了上去,吓得吴旭直往门里面躲。
元青眼尖地发现有人浑水摸鱼,从吴旭身上摸了点东西。他正准备上去的时候,只见一个眼熟的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往他这边快步过来。
谢元广找到躲在角落里的元青,说:“名单我拿到手了,一会陆大人出来你转交给我。我暂时不回别院。”
元青接过来放好,低着头随口问道:“去哪?”
谢元广看了他一眼,脸上稍犹豫了下,说:“你就和陆大人说,我去山庄找应天贵了。”
话已经开了头,元青想趁机多问一点,谁想谢元广越过去,一个字也不多说,人就跑没了影。
“哎,你……”
门口的声势越闹越大,元青一看这架势不得了了,招了不远处的眼线,让他回去跟大人报一下这边的消息。
陆羡之也不是聋子,听得到外面的动静有多大,他想,这背后主使之人能耐真的厉害了。寻常之人可闹不到这个程度。就连死人都能当无事发生的山庄,仅仅只是因为官衙把他们的偶像请到衙门多坐了一会,结果能闹成了这样。
他有心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去一趟。窗户那边又跳进来个人。
陆羡之扭头看过去。
太叔泽拍直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说:“外面很热闹啊,你这么爱凑热闹的人,怎么不去看看?”
陆羡之低声说:“要不你到院子外面看看?”
屋里一片安静。
太叔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径自坐下,还自顾自转了话题,正色说:“给你个东西看看,顺便再告诉你件事情。说完后你琢磨一下,我们要怎么做比较好。”
陆羡之分了一半的心注意太叔泽说的事情。
等太叔泽提到了那张画纸,他才伸手道:“给我看看。……你说你和那书局的当家都说了?”
太叔泽点头,说:“虽然没见过这个人,不过帝京那边的长阳书局的掌柜确实姓严。”
陆羡之把纸张摊开了,一边看一边说:“谢元广说他见的这个人是医馆的人,你现在说他就是长阳书局的当家。你觉得谢元广可信还是这个人?”
太叔泽道:“要是做选择的话,我自然是信谢元广。不过我现在不想做选择。因为眼睛看到的也未必就是实情。事实靠我们脑子去找就行了。”
陆羡之诧异看他,说:“哟,学聪明了。”
太叔泽腼着脸说:“吃一堑长一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