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羡之有些担心，心说自己要不要过去看看。又想起来刘县丞赶着马车去张家了，这会过去也不方便。
这时候罗玉笙背着个大包袱进来。
“师傅，您有心事？要不要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帮您。”
陆羡之回神，伸手揉了下他脑袋，说：“当官的哪个没有心事。你还小，不会懂的。”
罗玉笙皱眉，问：“师傅是在烦张家布庄失踪的那个女人的事情吗？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人，我猜是她得罪了谁，才会失踪的。”
陆羡之怔了下，问：“为何这么说？”
罗玉笙道“她时常来我家，看我爹娘傻，要这个要那个，一点都不客气。说话也没有遮拦，什么脏事都跟我娘说。我娘有时候都不怎么待见她。”
陆羡之心道，这和他之前打听这个人女人的时候不太一样。早前都说刘盈盈不怎么搭理人，高冷得很。
“她和你爹娘是怎么认识的？”
罗玉笙道：“我也不知道。我娘说在我出生之前就认识了，我娘那爱好，确实也容易招这样的人。怎么看都是有钱或者官宦家的小姐出身。”
那可真是太巧了。
那罗先生看来应该是知道刘盈盈的来历，却表现地好似他们只是在刘盈盈到渡安之后才认得。
陆羡之无意识地抚着罗玉笙的后脑，片刻后听到陶潜进门的声音：“罗哥，好了吗？”
陆羡之回神，当即推了一下罗玉笙说：“去玩吧。有什么事去书房找我。”
原来还想着趁机教一点罗玉笙，现在他没有心思了。
陆羡之出了后院，转身进了自己院里，果然见宋师爷在里面写东西。
宋师爷抬头见他进来，问：“如何了？”
陆羡之道：“我有些怀疑，刘盈盈的失踪跟姜岚有关，从她身上下手怕是有风险。”
宋师爷顿时皱眉，脸上显而易见的焦躁。
“那如何是好。这明日就是最后一天了。”
陆羡之道：“若是真的没办法，那就只能下狠手了。”
宋师爷道：“怎么个下狠手法？”
陆羡之有些无奈，道：“从……乔巧儿身上下手。她才是张浩的死穴。刘盈盈做的事情，张浩未必不知道。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推。”
宋师爷道：“我不明白，蝙蝠帮留下的痕迹那么多，为何偏偏要从张浩身上下手？流沙河那边的线索不够吗？”
陆羡之道：“真的不够。那老兵和他侄子没有见过姜岚。或者说整个渡安，和姜岚真正有过接触的只有张浩。”
宋师爷：“您怎么断定的？”
陆羡之抬头看他。
“因为张浩，几乎和每个案子的关键人都有牵扯。这不可能是巧合。另外，蝙蝠帮这么谨慎，之前第一次转移孩子的时候，我们几乎找不到和案子有关系的人。但是第二次，却牵扯到了张浩。”
宋师爷沉默了许久，道：“……不是吧。少女案应该没有牵扯到他。”
陆羡之道：“这个可以解释。因为刘盈盈失踪了，姜岚随后出现。张浩还没有得到姜岚的足够信任。”
张浩不是个容易拿捏的人，必须得下狠手，才能让这个人收归手下用。姜岚这一趟来渡安，亲自动手。只怕为的就是这个人。
……不，也许还有别的事情。
陆羡之捏了捏发紧的鼻梁。
宋师爷看他的脸色，显出些不安。
“大人，您……真的有把握吗？”
陆羡之道：“你说和姜岚的打赌吗？不知道。”
宋师爷：“……”
陆羡之笑笑说：“那么在意人家干嘛，要是我输给了姜岚，就不抓人了吗？蝙蝠帮的事情就能算了吗？”
宋师爷失笑，说：“倒是大人一贯的风格。”
陆羡之叹道：“有些事情，没必要计较太多。你太有原则了，反而容易被人拿捏。”
书房内沉默了许久。
宋师爷叹了口气，仿佛心事重重。
陆羡之看他一眼，猜他大概又纠结上了自己去还是留的问题。他侧头看了宋师爷好几眼，问：“说实话，你若是真想离开衙门，我也不会拦你。但我还是希望你三思。”
该说的那天在这里已经说过，宋师爷觉得再说也是多余。
但这个时候他忽然不怎么想把希望寄托在陆羡之身上了。
有时候身边的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也会无形之中给对方施加压力。
宋师爷道：“我这两天想了想，还是觉得我离开的好。”
陆羡之一怔，片刻后似乎也没觉得强留没意思，便点头说：“好。走的时候和刘县丞交接一下便好。”
宋师爷低下头，道：“那我先去收拾一下。”
陆羡之看着宋师爷匆匆从书房里面走出来，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往外走。他忽然开口说：“对了，有句话我得先跟你说。”
宋师爷回头。
陆羡之歪着头笑看着他，说：“别以为你拍拍屁股走了，你的事情我就不会再上心了。你姐的命，我一定尽全力帮你讨回来公道的。”
宋师爷怔怔地立在原地，半晌后转了身，面对着陆羡之深深鞠躬。
“多谢大人。”
没多久，刘县丞火急火燎的跑进来，还没张嘴，陆羡之先开了口。
“想说宋师爷之事的话，出门右拐。”
刘县丞：“……他怎么了吗？要是犯了什么错，我给他求个情。他年纪轻了点，性子又闷，有时候冲动难免。”
陆羡之嘴上说提宋师爷就免谈，可实际上刘县丞真说了，他也没有怎么生气。
“你挺了解他的嘛，求你了解一下你家大人好不好？我是随便就让人卷铺盖滚的人吗？”
刘县丞呆在那，不知所措。
陆羡之不大想把宋师爷的事情随便和人说，他寻思了一会，说：“你少个帮手而已。我看陶潜最近和罗家那小子学得很用心，到时候你带带他，也能顶个用处了。”
刘县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宋师爷他……我就怕没人约束他，他会乱来。现在的年轻人啊，真的容易冲动。”
陆羡之道：“你也真看得起我。我自己都约束不了我自己，哪有那个能力约束别人了。再说，我这人最崇尚想干啥就干啥了，人啊，活得自由些。也就那么几十年，那么较真做什么。”
刘县丞：“……大人，您不过才二十吧。”
陆羡之：“是不是觉得我心态如此苍老？哎哟，是你们想太多了。能豁得出去才是年轻人，上了年纪的反而担惊受怕。您说是不是？”
刘县丞竟然一时无法反驳。
陆羡之继续说：“随他去吧。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多没意思。我还是觉得身边人还是要从小培养，你看陆砚，就从来不会想着离开我。所以，刘县丞好好培养陶潜，让他死心塌地地跟着我。”
刘县丞：“……”
他明明就来找陆羡之说收回让宋师爷走这个决定的，怎么这会他倒是像个怨妇一样诉起苦来了。
陆羡之玩够了，立刻收了自己的戏，说：“张家怎么样了？”
刘县丞一说到正事，便走到他对面坐下，说：“没进去找人，我一到那边看到姜岚从张家出来了，管家亲自送上车。看他们俩的神色，我觉得不大对。”
陆羡之笑了下，说：“所以说，人啊，就算利字边上一把刀，也不会怕的。”
刘县丞：“您的意思是，姜岚把管家收买了？”
陆羡之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瘫进椅子，说：“哪止。张浩现在基本就是靠他活，懂吗？”
刘县丞拧紧了眉头，说：“那怎么办？”
陆羡之笑着看他，说：“担心什么。输了就输了呗，在别的地方扳回一城也够了。”
刘县丞：“……”
陆羡之一拍桌子，说：“算了，不瞎忙了。你去跟宋师爷交接一下，然后该说的话说掉，该送的行送掉。对了，让罗家那小子和陶潜过来我书房这边。我看看陶潜学得怎么样了。另外也让玉笙一起跟着你帮忙。”
刘县丞真的挺想扒开自家大人的脑子看看他到底怎么想的。
明明早上还风风火火地跑了一趟罗家，下午就跟自己说不干了，随便张家怎么样了。
可急死他了。
罗玉笙头一次被陆羡之喊进书房，内心十分忐忑。
陶潜大约是习惯了和陆羡之的相处模式，比罗玉笙要放开许多，进来就走到陆羡之身旁，挨着他问：“大人找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吗？”
宋师爷要走的事情，陆羡之一点都没有要瞒着孩子的想法。他直截了当说：“你宋叔叔要走，所以以后刘伯伯一个人会很忙。我就在想，你跟你罗哥学了不少东西，以后你们俩就跟着刘县丞帮忙，也不需要多有能耐，添个手就行。有什么不懂的，刘县丞不能回答你们的，可以来问我。”
罗玉笙当场惊呼。
“真的？”
陆羡之含笑点头。
“真的。你不是要跟着我学东西吗？衙门里别的没有，平时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情一大堆，倒正好给你们学学这边关的人情世故。”
罗玉笙高兴地拉了一下陶潜的手腕，说：“我们俩一起。”
陶潜也跟着点头，兴奋地脸颊发红。
陆羡之看着俩孩子笑，看着两人围着自己说话。
心底所想的却丝毫没有和这其乐融融的气氛搭上边的。
陆羡之想看一下陶潜到底学了点什么。或者说，他其实想看罗玉笙在这段时间内，到底灌输给了陶潜一些什么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