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羡之舒展了下身子骨。南方太潮了,所以火炉还得留着。只是马车内的情形和刚出来的时候相反,现在挨着火炉的是李苗苗。
太叔泽看着他们两人,笑得贱兮兮的。
李苗苗骂骂咧咧。
“什么鬼天气,这黏糊劲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陆羡之眯着眼,惬意地靠在一边,站着说话不腰疼,说:“这边还不算偏南,若是再往南一些,我怕你得满地打滚。”
李苗苗:“……”
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太叔泽有点神游。
马车渐渐地停了下来,陆羡之还没说话,就见原来还在外面的谢元广掀开帘子,和太叔泽说:“有人说是您认识的,要见您一面。”
太叔泽当即起身,他往外走,谢元广却往里走。
李苗苗从渡安出来之后,一路上和谢元广结伴走,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见他进来立刻热情地挪了个位置给他,还殷勤地把他们桌上的伴食递过去。
谢元广果断婉拒,矜持地和陆羡之点了下头,低声解释说:“我这幅样子进山庄地界,会被认出来。”
陆羡之点头,说:“请坐。”
马车内忽然之间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气氛。陆羡之一声不吭,时不时瞄了一眼谢元广。谢元广全当没看到,只是低垂着头,到后面甚至直接闭上眼,假装睡觉。
李苗苗一开始还搭两句话,连着两次都被人无视之后,尴尬地直瞪陆羡之。陆羡之受了她两记能锤死人的眼神,心说他多冤。
太叔泽没多久之后又进来了。马车内安静如鸡,连话多的李苗苗都迫于气氛,没有吭一声。
他笑了笑,在谢元广身边坐下,朝陆羡之问:“怎么不说话?”
陆羡之直接送了一眼给他旁边某位假装睡觉的人,无声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太叔泽用手肘推了一下旁边的谢元广,说:“陆大人说你不理他。”
谢元广睁眼,冒出了满头满脑的问号。
太叔泽没给他解惑,笑着和陆羡之说:“陆大人不是挺八面玲珑的吗?我还以为你和谁都能无话不谈。”
陆羡之挑眉,说:“天大的误会,我其实挺腼腆的。”
李苗苗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呛了一口,直接把自己憋成了煮熟了的模样。
太叔泽给陆羡之解释了一下。
“之后赶车是我留在这边的人了,按照之前的计划。进城之后我们就不能轻易抛头露面了。特别是谢老大。”
谢元广颔首,道:“我明白。”
陆羡之:“……”
这位大人是不是和抛头露面杠上了。
不抛头露面,他们怎么查案子。
仿佛像是为了解释陆羡之心目中的疑惑,太叔泽又说了一句。
“我先说一句,我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捣乱。查案我的人会去做。”
陆羡之冷笑,心说早知道他这样的目的,打死他他也不会陪着走这一遭。然而他不乐意,他旁边的苗苗捕快却高兴得很。
“捣乱?捣谁的乱?”
太叔泽斜眼看谢元广。
谢元广迟疑了好一会,给太叔泽捅了好几下,才皱着眉说:“……山庄每年年初的时候会举行一次选秀大赛,男女都可以。只要人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成为山庄弟子。我当年就是靠这个进山庄的。”
陆羡之有些意外。
“看不出来,谢老大还很招人喜欢?”
谢元广:“……”
太叔泽道:“那多正常,我们谢老大一表人才。人又聪明,招人喜欢不是很正常吗?”
谢元广道:“……不是。其实我进去的靠作弊的。”
太叔泽:“?”
陆羡之说:“怎么个作弊法?”
当年谢元广还是个年轻气盛的憨憨,初来乍到,嘴巴不饶人,差点得罪了半个山庄的人。幸亏遇到了他师傅。
他师傅姓韩,谢元广成为山庄弟子时候才知道他名叫韩琦。韩琦人长得瘦瘦弱弱,脾气却很爆,一嗓子能吼得人抖三抖,但吼一回就元气大伤,得休息两天。
韩琦救谢元广那回多吼了两嗓子,当场晕了。谢元广送他回山庄,被山庄里的人,误以为是韩琦从外面捡回来的内门弟子。
韩琦只是嘴上功夫厉害,实际实力真不咋滴,但身份地位却极高,因此一直不受门派内很多人的待见,谢元广不满门内明里暗里怠慢韩琦,动了好几次手。韩琦无奈之下为保他才收他当了弟子。
太叔泽一开始还以为谢元广有什么特殊的门路,结果听下来发现没有任何的参考价值,十分失望。
陆羡之却琢磨了一会,说:“你师傅,也就是这个韩琦,在应远山庄里是什么身份?”
谢元广闷声道:“三庄主,据说他才是应远山庄那门绝技的传承者。那门技艺的练法因人而异,想要练成必须要我师傅的指点才行。只是山庄里大部分弟子都不知道这件事,我师傅脾气古怪,也不会随便和人说这些。”
陆羡之心道,难怪只有谢元广练得比谁都好。
太叔泽轻咳了一声,说“你这算哪门子作弊,只能算机缘巧合,算你走运。”
谢元广这是才笑了笑,叹气道:“是吗?我都不明白我是走运还是倒霉了。”
太叔泽一顿。
陆羡之这时候淡淡地插了一句嘴,说:“对你和你师傅来说,你就是走运的。寻常人可没你这么好运气。后来发生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两码事,对不对?太叔大人。”
太叔泽歪着头笑笑,说:“陆大人说的是。”
马车绕了路之后,往山里走了大约大半天,终于到了应远山庄的地界。这里的县城和定州那边不一样。城墙整齐完整,墙头上插了无数小旗子,隔几步路还挂了几张画像。
李苗苗掀开了一半帘子,新奇地扯着陆羡之,喊着说:“快看,好多通缉画像,抓到了是不是能有好多钱?”
太叔泽捂着嘴憋笑,他边上的谢元广低声说:“那不是通缉犯人,是一年一度的人气大赛的参选者。”
李苗苗一头雾水:“?”
陆羡之坐在那笑,说:“前面我们在说话的时候,你睁着眼睡着了吗?”
李苗苗恼怒地抽了他一记,凶巴巴地说:“我哪知道他们还能这样搞。”
帝京那边的风气基本是引领潮流的作风——都喜欢骑着高头大马巡街,像这种简单粗暴,直接把通缉画像一般的东西挂墙头的做法,闻所未闻。
陆羡之推着李苗苗往外面凑,指着城墙上的画像,说:“你仔细看看,哪家的通缉画像能画这么好看的?”
李苗苗想了想,含糊地说:“那确实是没这么好看的。”
陆羡之坐好,和太叔泽说:“先让你的人查一下这几个人干什么的?有什么优势。”
太叔泽应了一声。
入城之后,太叔泽带着人到城内的一个偏僻巷子里停了马车。下来就先看到了一道偏门,门口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太叔泽先下了车,那两人拱手行礼,问:“大人,都打点好了,风声早几个月就放出去了。”
太叔泽笑着拍了下两人的肩膀,赞赏说:“干得好,辛苦你们了。”
在太叔泽后面下来的陆羡之:“……”
太叔泽往边上让了一步,指着陆羡之说:“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盼了大半年的新科状元陆大人。”
两人突然之间双眼爆出了精光。
女的像是按耐不住激动似的,往前迈出了一步,细细地打量陆羡之。陆羡之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和气地冲她笑笑,问:“我哪里不对吗?”
这女的顿时夸张地捂住了嘴,回头抓着男的说:“哇!真是活的!我偶像和我说话了!”
男的笑看着她,安抚说:“你冷静一点,别吓到陆大人。”
女的轻咳了一声,轻咳了一声,回头面对陆羡之得体地鞠躬说:“应远山庄别院恭迎陆大人。”
陆羡之:“……别院?”
进去之后,太叔泽才低声和他解释,说:“他们是我早年就安排在这里的眼线,住了第一年就被这里的民风给同化了。晓青……就是那位姑娘,很早以前就是你的粉丝。”
陆羡之虽然自己没有参与的想法,但能感觉到这种氛围的厉害之处。
太叔泽继续说:“这个是我特别买下来的,跟应远山庄买了名字使用权,就改了这个名字。为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陆羡之忍不住问了一句。
“应远山庄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还卖上了名字?”
太叔泽轻咳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谢元广,说:“韩琦死后,山庄的营生基本一落千丈,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实际上他们以前的主营也不是给人掐脉走筋。是吧,谢老大。”
谢元广闻声应和了一句。
“嗯。应远山庄主营倒卖一些卖不出去的东西的。收入很高。”
陆羡之问道:“倒卖东西能挣多少钱?”
谢元广道:“年入百万两。”
陆羡之深吸了口气,回头和太叔泽说:“回去的时候我能去帝京一趟吗?我想跟皇帝坦白,不想做官了。”以他的这张脸,这个聪明剔透的脑子,想红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绝对要比在渡安那种地方苦哈哈地做个县太爷,做些吃力不讨好,还被人记恨强吧。
太叔泽呵呵笑他,然后给了他两个字。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