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刘县丞听得目瞪口呆,见李苗苗真退下去了,小声问道:“大人您和监军大人很熟?”
陆羡之低头看案卷,随口说:“哄她的,监军大人有军令在身,怎么可能为我这种芝麻官擅自调兵。给我们用的那几个小兵是他随行的护卫。”
刘县丞听得心底颇不是滋味,这么大的事情,监军大人明明心知肚明,还是让他们家大人这么个芝麻官一人力扛,真不知道他们辛辛苦苦养这些兵干什么用。
陆羡之仔仔细细再把自己花了一晚上理的路子过了一遍。随后清了下嗓子,对刘县丞小声说:“先让人把李里正大人带上来。”
刘县丞应声 闭着眼开始喊带城南里正李继上堂。
李苗苗排开门口围着的几层人群,把里正大人送进去。
陆羡之:“李继,把你要本官为你办的案说出来。”
李里正一人立在大堂上 勾着腰,有些茫然地看着陆羡之。
陆羡之轻咳了声,给他指了条明路。
“你家二姑娘失踪至今,可有消息?”
李里正恍然,连忙道:“没,还没呢。这都五天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我听说您将山匪窝给端了,不知可有找到我家二姑娘。”
陆羡之转头,问立在一旁的李苗苗。
“烦请李捕快说一下山匪那边的情况。”
李苗苗拱手,行的是江湖礼,昂首挺胸道:“山匪那边已经是全部逮捕归案,只是未见二姑娘。”
陆羡之:“将山匪头盛元广带上来。”
李苗苗又出去带人。刘县丞觑了他家大人一眼,这问话行云流水,明显李里正登场就是个引子,二姑娘根本不是重点。
可二姑娘若不是重点,那就等于引不到孙卓的头上。孙卓是目前为止,牵连各方势力最广的人啊,难不成他家大人要放弃这条线?
不多久,李苗苗将盛元广带上来。
盛元广不是昨晚上跟太叔泽进衙门时候的打扮,他穿着破破烂烂的囚服,头发像团乱麻还插了几根稻草,装扮地十分像样。
可他一上来就站着,还仰着脖子看人,俨然一副老子天皇老子的架势。这就跟他现在的
陆羡之:“……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李苗苗愣了一下,随即回神,当下朝盛元广膝盖后面一脚踹了过去。
盛元广差点整个扑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勉强跪好了。
陆羡之摸了摸鼻子,别开眼假装没看到盛元广眼底的杀气。
“本官问你,可见过李家二姑娘。”
李苗苗刷的一声,将手里的画布在盛元广展开,却又立刻收了回去。
盛元广:“……让我多看一会会死吗?”
李苗苗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又把画布展开在他面前,一会后严肃地问:“看清楚了吗?”
盛元广抬眼:“不曾见过。我们就带走过两个小孩。那两个孩子目前应该还在府上。”
陆羡之点头,说:“你们山匪为何要掳走这两个小孩。”
盛元广冷笑 ,道:“冤枉,小孩可不是我们掳走的。是他们在我们的山头上迷了路 我们好心将他们带回山寨里而已。”
陆羡之:“胡说八道,渡安县城城门守卫说过,不曾见过这两个小孩出城。那必然是有人将他们带出去的。”
盛元广:“笑话,你有证据是我们的人带走他们吗?”
陆羡之一拍惊堂木,道:“区区毛贼,如此大胆。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盛元广气定神闲。
“不敢。”
陆羡之大声道:“带赵勇。”
李苗苗闻声又下去了,没多久大门口一阵骚动。不少县城的乡亲和赵勇打招呼。
“赵老爷,您没事吧。”
“赵老爷 您放心,我们会保护您的。”
赵勇和蔼笑着,转身跟着李苗苗跨步进去,一抬头 就看到了站在堂中的盛元广。
他迟疑了下,绕着盛元广走到了一边。
等他站好了 盛元广才凉凉的瞥了他一眼,哼笑了一声,说:“赵勇,您可真好啊,将我山寨整个卖给了官府,立了大功,是不是很得意?”
赵勇警惕地看着他,半晌才回他。
“多行不义必自毙,当初你们下手杀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盛元广眯起眼,道:“呵,撇得真干净 好像我们杀人跟你完全不相干似的。”
赵勇面露不虞。
“我能和你们山匪有什么干系?”
盛元广道:“你当真以为没有了孙卓,所有的证据就一并没了 是吧?”
赵勇眼神闪烁地别开,怒斥道:“一派胡言!”
盛元广冷哼:“是不是胡言,等我说了大家才知道。”
陆羡之趴在桌案上,看他们俩你来我往津津有味。这时候火上浇油似的添了一句。
“等下,盛元广你的意思是你们山匪之前所杀之人和赵老爷有关?可有证据。”
盛元广道:“没有。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山匪不兴证据这套。只看有没有好处。”
陆羡之道:“所以,是一手交钱的买卖?”
赵勇道:“大人明察秋毫。他们山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好处显而易见,自然是不能让渡安有能管的了你的人在。虽然我一介平民百姓,但也知道前几位县令都是他们要审在县里的几个大案的时候出事的。能干的下那种伤天害理的大案的人,除了你们山匪,谁会如此丧心病狂。”
哦,听着口气,果然还是临场反悔了。
陆羡之闲闲无聊地插了句嘴。
“敢问,赵老爷说的那几个大案,可是幼童失踪案,买卖妇女案这些?你昨天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哦。”
赵勇拱手抱拳。
“大人,我昨天什么都没说。现在才是肺腑之言。您应当阅过案卷,内情可比案名残忍得多。不管出于何目的,这样的行径,死不足惜。”
陆羡之看他一副振振有词,仿佛已然定下了盛元广犯案的罪名。
他缓缓地坐直了身,眼神一直低垂着,说:“赵老爷的意思是,不管是否有幕后之人,下手之人一定要先杀吗?”
赵勇激昂的话锋一顿,身上逼人的气焰立马收了回去。
“自然是要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才行。”
陆羡之心想,就你刚才那一番慷慨陈词,就算盛元广想说,这会也要闭口不谈了。起码什么都不说还能活下去。
他撇开赵勇这个故意的猪队友,转向盛元广。
“盛元广,你可承认杀人之事。”
盛元广道:“事情我确实知道。但我并没有下过命令,那是孙卓私下的行为。孙卓那厮和赵勇走得极近,会被人唆使哄骗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陆羡之道:“可孙卓已经死了,这是死无对证,没有人给你证明。”
盛元广犹豫了许久,最后深吸了口气说:“那随便吧,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落到你们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陆羡之听太叔泽说过这个盛元广脾气极硬,不似冯五那种怕事耍滑的人。这回见识了,倒是觉得这人当真有意思。
“那我要是现在下令杀你,你就真的随便我吗?”
盛元广心头一梗,眯着眼看向陆羡之。这人就坐在主位之上,即便是现在坐正了点,身上依然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懒散感。
他看上去不像是来升堂断案的,而是来跟他们随便聊聊。
心底明白,陆羡之虽然放任他和赵勇吵,但却一直若有似无地把控着案情的方向。
他的目的应该是赵勇才对,为什么盯在自己身上?是打算借此机会把自己身上的事情也理清楚吗?
那要是自己硬是不说,他又能怎么办?
盛元广轻哼了声,说:“陆大人这话说错了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就算不让,难道您就能放我一马?”
陆羡之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虽然目前没有证据证实人是你所杀,但你是孙卓的大哥,要说没有任何干系,谁都不信。可若是你有能耐……立下更大的功劳,那就另说了。”
盛元广沉默了下去,似乎真的在思考陆羡之说的话。
赵勇站不住脚了,他急道:“大人不可,这山匪的话如何能当真?您若是信了,渡安百姓将如何看待您?”
陆羡之懒懒道:“这就不用赵老爷操心了,他说归他说,信不信在我。”
盛元广笑道:“赵勇你急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赵勇:“你……一介山匪,公堂之上,竟是如此猖狂。”
盛元广:“对不住啊,我就这脾气,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吧?啊……我忽然想起来了,早在半个月前,我还收到过你给我一封信,孙卓带回来给我的,是您让我避避风头。正是因为您的那封信,我才从原来的老窝搬到后来的这个窝来的。”
陆羡之问道:“信呢?”
赵勇冷汗直冒,道:“没有的事,我与他并不相识,怎会有书信往来。”他记得很清楚,当初他是和孙卓口头交代,让他去找……
不,不对……
赵勇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盛元广。
盛元广曾经让他手下另一个人带了消息过来,问他关于他跑去另一个山头避风头,原来地盘上的人手不够的问题。当时他看来送信的人生疏,起了戒心,但那人手上的信确实就是盛元广的笔迹,他变烫封了信让这个人带回去。
盛元广道:“我有一个手下,原本是准备让他接替孙卓,大人您应该也认识,他叫冯五。信,应当就在他身上。”
陆羡之给李苗苗使了个眼色。
苗苗机灵地跑出去,没多久就带了东西回来。
陆羡之只看了一小会,对盛元广有了新的认知——伶牙俐齿,胆子很大,还挺识时务。
“可以了。苗苗,他没用了,将他带下去听候发落。”
李苗苗看了盛元广一眼,说:“走吧,不用我请你吧。”
盛元广盯了陆羡之好一会,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希望大人说话算话。”回头跟着苗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