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羡之一手托着脸，问：“那祁娘子的身份来历，你们知道吗？”
程捕快道：“他们一家都不是玉泉本地人。祁娘子还能看得出来是关外人，他们家当家的男人，我们都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就因为这样，才没让他们轻易进玉泉县中，只让他们待在县外，种种地。”
陆羡之道：“这种没有来历的才麻烦啊。我看他们家男人也就普普通通的农户样子……”
刘县丞叹气，说：“我说陆大人，我一直想问，您是不是对农户有什么误解？之前对何大人的模样也误会了吧。我当时看到您过来的时候那张全是震惊的脸，就知道你肯定误会了。”
陆羡之轻咳了一声，说：“我从小就没见过种地的，让你们见笑了。”
刘县丞道：“那男人乍一眼看着结实，但走动的模样和举止都有股特别的力道，应该是个练家子。而且模样周正，气息非常稳，还不是个普通的练家子。”
陆羡之：“……你对人家评价很高啊。”
刘县丞道：“我注意他们家很久了。之前您提到祁夫人的时候，我就是第一个先说他家的吗？”
程捕快道：“江湖人多喜欢隐姓埋名，可能是个什么人物，隐居在这边的。定州这边这样的人也挺多的。”
刘县丞道：“就像我们渡安那位姓罗的教书先生。”
陆羡之：“哦。”
片刻之后，他又问：“那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既然刘县丞盯了这么久。”
刘县丞叹气，说：“是个人才，我当初想让他进衙门的，他不肯。我想着何大人爱才，几次想推荐来着。但何大人都说，不要强求。想来的自然就会来。”
陆羡之忍不住又酸了。
“我怎么没有这么大的气度呢，都是我厚脸皮求着人帮我的。厉害的人就是不一样，我太没用了。”
刘县丞：“……”
程捕快赶紧转了话题，说：“那是不是要彻查一下他们的身份来历？”
陆羡之一顿，寻思了许久，说：“查祁娘子的来历，她丈夫我另有安排。”
张捕快从外面匆匆跑进来，一看所有人都在，又顿了一下。
“怎么都在？”
陆羡之道：“问得怎么样？”
张捕快坐下，把自己和祁贤说的话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了。刘县丞低声问：“这可是大事，是不是要和定州军那边知会一声。”
陆羡之道：“肯定要说的。程捕快，还是劳烦你带个信去定州军那边。另外，小张你要盯住祁娘子他们一家。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传信回来。”
刘县丞忐忑问道：“那要不要跟何大人那边说？”
陆羡之迟疑了好一会，说：“明天，我亲自去一趟衙门。”
晚上，秋玉凉又来了。
时机挑得太好了，陆羡之怀疑她是派了人盯住了自己，有什么风吹草动，她立刻就上门来。
陆羡之看着她从窗户外面跳进来，问：“你那边怎么样？”
秋玉凉道：“费了一点劲，不过没白费，找到了那条流沙河。里面藏了不少尸体。”
陆羡之一顿，借着屋内灯火盯着秋玉凉看了好一会。
这一细看，才发现她面色要比上次憔悴多了，难怪进来的时候没了之前的那种逼人的姿态。
秋玉凉和他视线接触了好几次，却像是不想说似的撇开。陆羡之也不催她，这位姑娘就是个别扭性子，需要说的她最后还是会说，不想说的你就算是盯死她也没用。
果然没多久，秋玉凉开口了。
“恩，找到了不少尸体。有男有女也有小孩。”
陆羡之顿了下，问：“报案了吗？”
秋玉凉点头，说：“渡安卫派人过去了，你这个县太爷什么时候回去？”
陆羡之道：“快了。明天去和何大人道个别，后天便回。”
秋玉凉皱眉，说：“和玉泉县的狗官有什么好道别的，你自己的地盘都出这么大的事了，还有心思和别人攀交情。”
陆羡之莫名挨了一顿骂，只得辩解说：“不是你让我去查那个卖菜的祁娘子吗？现在这边出了点事，我总要和何大人交代一下再走。”
秋玉凉摆摆手，说：“随你吧，我管不着。你查到什么了？”
陆羡之又把他们白天从祁贤头上听来的事情重复了一遍，说：“程捕快说，蝙蝠帮和他们家走得并不算特别近，只是偶尔有往来。我认为祁娘子可能并不是和蝙蝠帮有什么合作。而是蝙蝠帮通过祁娘子和关外在联络。”
秋玉凉道：“照你这么说，当年温蕴的事情，和这个祁娘子没有关系了？”
陆羡之道：“不是。相反，我想知道这个祁娘子的出现和温蕴最后选择杀死那么多人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牵连。所以我还要查一下这个人出现在定州这边的时间，最好连出现的地方都能查到。”
秋玉凉：“要我查吗？”
陆羡之摇头：“这个不用。我有安排，但是有一个人需要你这边牵制一下。”
秋玉凉：“谁？”
陆羡之：“祁娘子的丈夫。”
秋玉凉：“……”
两队面对面沉默了半晌，陆羡之眼看着秋玉凉要翻脸了，忽然回过味来，说：“等下，你听我解释，并不是故意让你去接触人家的丈夫。只是这位丈夫是个江湖人隐居在这边。我们这些寻常人不好动手，就算动了也没用。”
秋玉凉：“所以你就让我动手？”
陆羡之道：“我就说你别误会嘛。你们江湖人不是过个招就能猜出对方身份吗？你可以试试。”
秋玉凉：“……”
秋玉凉：“你这个人真的找打。”
陆羡之：“什么？”
秋玉凉：“谁告诉你，打一场就能猜出对方身份的？”
陆羡之：“书上都是这么写的。说书的也都是这么说的。”
秋玉凉：“……”
陆羡之：“别，别动手。我就这么一说，你别不高兴啊。”
秋玉凉说：“陆大人，你这样一点都不像个县太爷，庄重一点可以吗？”
陆羡之笑笑，说：“那多没意思。我就是这么不庄重的性子啊。不过，我得说句严肃一点的话，那位祁娘子的丈夫是真的练家子，你对上人家还是要注意一点。”
秋玉凉道：“是我让你去查这个人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陆羡之恍然，拳头一敲桌，道：“对啊。难不成楼主已经查过了？”
秋玉凉道：“查过了。你府上不是住了个小孩？姓陶的。”
陆羡之：“……不会这么巧吧。”
秋玉凉道：“不是有什么关系。十多年前，这个男的救了祁娘子，但是祁娘子伤势太重，边关有没有什么好的大夫。只有渡安的杨大夫比较有名号，当时这个男的初来乍到并不知道杨大夫的事情，只是听人介绍了说渡安有个很好的大夫，误打误撞碰上了陶家。陶家是个乡下小户，看这位大哥带着的漂亮女人，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想着自己家孩子在边关日子难熬，就想给他们日后寻个着落。”
“于是，就拼了命救下了祁娘子。那个男人送给陶家一枚玉佩，告诉他们，要等孩子年纪差不多了，让他们自己来找他们。”
陆羡之诧异：“这是十多年前的事？可陶潜才多大。”
秋玉凉说：“不是陶潜。陶家的大儿子已经跟着这个男的走了，玉佩是留着给陶家日后认亲用的。”
陆羡之：“……怎么没听说陶家有个大儿子，那他家有三个儿子？”
秋玉凉：“很奇怪吗？”
陆羡之：“……没。”
可为什么祁娘子还要带着祁贤去关外？既然不是自己亲生的，让人家早些自立不就好了。
秋玉凉道：“祁娘子这个人身上有很多秘密。当年为什么她会重伤被她现在的丈夫救，这才是我最想知道的。”
陆羡之：“她重伤的时间和你师姐出事的时间对的上？”
秋玉凉点头。
“你最好尽快回去。我们找到的尸体很奇怪，人就跟还活着，只是睡着了似的。”
陆羡之惊了下，忙问：“找到流沙河的时候，可有人出现了幻觉？”
秋玉凉揉了揉额头，说：“是。”
陆羡之松了口气，看秋玉凉虽然精神不好，但应该已经拜托了幻象的侵蚀，中毒不深。
“交给渡安卫处理吧。”陆羡之忽然想到居然事情顺利，为何她要在这个时候跑来找自己？
他疑惑地问：“你跑来我这里，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事？催我回去？”
秋玉凉摇头：“只是其一，另外，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说我师姐故意拿姐妹的命去查我师尊失踪的事情的可能性有多大？”
陆羡之：“绝不可能。”
秋玉凉：“不要跟我说客套话。”
陆羡之道：“和死人有关的事情，我从来不说客套话。你师姐如果事先知道，不会这么做得。不然她最后不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秋玉凉低下头，说：“没看到尸体之前，我一直都在堵一口气，觉得她们其实都活着，只是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而已，我师姐也没有摊上楼里那么多条命。事情没我想的那么沉重。但看到尸体的那一刻，所有的事实都只能摆在眼前了。”
陆羡之：“不知道要怎么和楼主的姐妹们交代吗？”
秋玉凉脸色又白了两分：“是……楼里一刻都待不下去。虽然这不是我的作风。可……”
陆羡之看着她，说：“想逃避就逃避呗，这又不是你该背上的责任。照我说，这么多年你还坚持着要把事情查清楚，已经很能干了。”
秋玉凉皱眉“我不要听这种客套话……”
陆羡之定定地看着她，说：“不是客套话。是我真心话，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