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家大门口,隆福张望着,有些微醉的隆延宗一个人溜达了回来。
隆福连忙迎上前去:“三少爷,您可回来了。”
隆延宗道:“隆福啊,你这些年一直看大门?瘸着一条腿真难为你了。”
“三少爷请留步。”
“有事儿?”
“您刚回来,有些事情您不清楚,可千万不能偏听偏信,酿成大错呀!”
延宗一愣:“什么意思?”
“二少奶奶是个好女人,对二少爷一心一意,对三位小姐无比慈爱。如今她被冤枉,关进大牢,三少爷应该想法子搭救,可千万不能落井下石啊!”
“混账!你什么身份跟我这么说话?我念你是家里的老下人,不跟你计较,你好自为之!”说完,延宗拂袖而去。
隆福追了上去:“三少爷!三少爷!”
延宗猛地回头,标准的拳击动作砸向隆福,隆福一愣,延宗的拳头正停在他的眼前。
延宗道:“二哥小时候跟娘不亲,是你带大的,看在你对我二哥忠心耿耿的份上,我饶过你。但是我告诉你,你老了,瞎了眼了,看不清好坏人,以后,闭上嘴,好好看大门!”
说完,延宗又要走。
隆福又拦住他:“瑛娘绝不会干出不守妇道的事儿,她为二少爷生下了三个小姐,是隆家的功臣!她肚子里还有身孕,万一是男孩儿,那就是二少爷留下的根儿!隆延宗,你若勾结县长陷害瑛娘,对得起二少爷吗?!”
隆延宗气坏了:“你说什么?!”
他冲上前来一拳打向隆福,隆福被击中,栽倒在地上。
隆延宗指着隆福:“隆福,我记得当年爷爷念你忠诚,赐你姓了隆,既是隆家的人,你就不应该为外姓女人说话!”
隆福据理力争:“瑛娘是二少爷的结发妻子,怎么是外姓女人?”
延宗怒道:“你还敢顶嘴!”
隆福的眼角已经被打出了鲜血,他艰难地站了起来:“隆延宗,就算你不让我姓隆了,我也要为二少奶奶伸冤,绝不会让你得逞!”
说完,隆福扭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延宗很是诧异。
小屋里,盼娣搂着招娣睡着了。
王婆子拿着一把锤子和一个撬门的凿子鬼鬼祟祟地来到窗前。
隆家祠堂里,隆延宗将隆继宗的牌位从高处请到了一张桌上,桌上放着一壶酒,延宗倒了两杯。
延宗举起杯:“二哥,从小别人叫咱俩双生子,后来我知道,科学上叫双胞胎或孪生兄弟。像咱俩这样,在中国叫缘分,在西方,科学上调查,这是几千分之一的奇迹。从小,看到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你,心里就特别高兴,我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不孤独,永远有个伴儿。可是……这么年轻咱们就阴阳相隔……二哥,我想你……我敬你一杯!”
说完,延宗将自己手里的酒洒在地上。
隆延宗拭泪:“虽说长得一模一样,可你说话比我晚,走路比我晚,除了功课好以外,什么都不如我,尤其不会讨大人喜欢,即便挨了打都不肯认错。心眼儿小,爱记仇。娘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我嘴甜罢了,可你怎么能记恨娘呢?二哥,这个你不应该,我罚你一杯!”
说着,延宗将牌位前的那一杯酒端起来洒在牌位前。隆延宗继续倒酒,又将两个杯子斟满。
延宗道:“爹和奶奶遇难后,娘成了当家人,那年大哥从马上掉下来摔成了残废,你却要去西洋读书。我跟你争了,可你一定不知道我为什么跟你争!第一,你身体比我弱,成天念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远赴西洋谁放心?第二,你比我本分,更适合帮娘操持家业!第三,那个时候我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成天打架,惹是生非,继续留在孝兴,非得给隆家闯出大祸!第四,我知道,你惦记着家业,可我从来就没想过。我出去闯荡江湖,你留下继承家业岂不是两全其美?可没想到我才去了西洋,你就气得离家出走了……”
延宗叹了一口气,无比的后悔:“唉……当时我心平气和的先和你说清楚就好了!我总觉得咱俩心心相通,我的心意你能明白!二哥呀……怪我,都怪我!我自罚一杯!”
延宗将酒一饮而尽,然后他抡起胳膊来将酒杯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延宗怒道:“可恶的柳瑛娘,我认识她,当年祠堂里的小瑛子!我觉得她可怜,还经常给她送吃的!真不知道她使出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你娶了她?更没想到,一个河姑,嫁进隆家不知感恩,还不守妇道,与奸夫合谋害死了你!”
延宗将酒杯端起:“二哥,三日之内,柳瑛娘会被枪决,也算三弟替你报仇了,请二哥满饮此杯!”
说着,延宗又将酒洒在了灵位前,灵位上继宗的名字很显眼,但它没有生命,听不懂延宗在说什么。
睡着的盼娣和招娣突然觉得有一阵风袭来。
睡得迷迷糊糊的招娣说:“姐,我冷。”
盼娣也冷,她睁开眼睛发现了什么:“妹妹,你醒醒,快看。”
只见不远处的窗子四敞大开。
招娣问:“怎么回事儿?姐。”
盼娣说:“肯定是福爷爷帮咱们把窗户撬开了,妹妹,快跑吧。”
招娣点头:“好!”
很快,盼娣跳出窗来,将招娣抱下窗台,姐俩向门口的方向跑去,没察觉躲在角落里的王婆子在偷看。
隆家厨房院落,盼娣和招娣跑来。
盼娣说:“这是厨房,从这儿穿过去有个后门,咱们就能逃出去了!”
这时,灶膛里的火吸引了招娣的注意力。
招娣招呼盼娣:“等一等,姐。”
盼娣驻足:“怎么了?”
招娣说:“舅舅把妹妹卖给了人贩子,娘烧了他的家,三叔要害死娘,咱们也烧了他的家!”
盼娣一惊:“啊?”
招娣问:“姐,你敢不敢?”
盼娣犹豫着。
“反正我敢!”说着,招娣就去抱柴火。
盼娣咬了咬牙:“烧就烧!”
于是姐俩都去抱柴火,远处角落里的王婆子吓得瞪大了眼睛。
梆子声四起,有人喊着:“救火呀!救火呀!”
正在将继宗牌位归位的隆延宗听到梆子声,回过头来。
隆夫人惊醒,穿戴整齐后,从卧房来到客厅。
佘管家迎了上来:“夫人,您起来了!”
隆夫人问:“哪儿着火了?”
佘管家回禀:“厨房,着的不大,三少爷早就带人去了,应该能扑灭。”
“是哪个厨娘当班,没看好灶膛吗?”
“好像是有人放火……”
“什么?!怎么回事儿?”
“您别急,我也还没弄清楚。”
隆万氏拉着猴崽子隆喜功、王婆子等一众下人也从四面八方赶来,此时,隆延宗也赶来了。
隆夫人询问道:“延宗,怎么样?”
延宗上前:“火已经扑灭,请娘放心。”
隆夫人又问:“我听说有人放火,怎么回事儿?”
延宗道:“我也正要查呢。”
佘管家问:“谁最先发现着火了?”
王婆子回答:“是我。”
佘管家疑惑道:“你们长房离厨房那么远,你是怎么发现的?”
隆万氏连忙打圆场:“啊,是我饿了,让王婆子去厨房帮我弄点儿吃的。”
王婆子点头:“我还没到厨房,就见到火光冲天,吓得赶紧喊救火,恍惚地看见两个人影从后门跑了!”
佘管家皱眉:“还是两个人?赶紧报告警察,肯定是七十二寨的土匪又来了!”
王婆子嘀咕着:“不像土匪,两个人影很小,倒像两个小姑娘。夫人,我可没看准噢,有点儿像大小姐和二小姐……”
隆延宗愣了:“什么?!佘管家,我不是让你把她们关起来了吗?”
佘管家也愣了:“对呀。”
隆延宗吩咐:“快去看看,她们还在不在?”
佘管家领命:“是!”
不久,佘管家跑了回来:“夫人,三少爷,两个小姐跑了……”
隆夫人和延宗都有些意外。
佘管家说:“按三少爷的吩咐,我让人把窗户从外面钉起来了,可刚才一看,后窗四敞大开的,钉子早被人给起了。”
隆夫人怒道:“是有人成心放走的!”
王婆子瞟了一眼隆万氏。
隆万氏装作关心:“哎呦,那会是谁呀?”
延宗突然想到了什么:“隆福,肯定是隆福,你们去把隆福找来!”
一会儿,有下人跑来报信:“禀告夫人、三少爷,隆福没在他的住处。”
延宗命令道:“给我找,看他躲哪儿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有下人回禀:“家里四处都找遍了,没有隆福。”
佘管家难以置信地看着隆夫人:“真是他放走了二位小姐,还纵火?”
隆夫人也觉得纳闷儿,她看向隆延宗:“延宗,你怎么知道是隆福?”
延宗沉默不语。
隆家客厅,隆夫人“啪”地一拍桌子,气得直哆嗦。
佘管家上前:“夫人,隆福能干出这种事来,我可万万没想到!我接替他当的管家,当时很多下人不服,大伙儿都觉得隆福是最忠诚本分的好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隆夫人摇摇头:“隆福本来忠诚本分,这些日子跟那女人太近了,肯定是被迷惑得了失心疯!延宗,那个柳瑛娘一定是妖女!”
隆延宗也摇摇头:“娘,这个世界上根本没什么妖怪,只有人心中的邪念。不行,我得连夜去追。”
“追谁呀?”
“盼娣、招娣,我的两个侄女呀!”
“这俩丫头片子放火要烧了咱们家,还追她们干什么?”
“当娘的不是刚刚放火行凶吗?她们俩是跟着学坏的。我已经在二哥的灵位前发誓,一定要照顾好这两个孩子,我得说到做到!”说完,延宗扭头就往外走。
监狱大门口的狱警轰赶着盼娣和招娣:“一边儿去!一边儿去!这是什么地方?谁家孩子这么大胆,敢来这儿捣乱!”
盼娣哀求道:“警察先生,求求你了,放了我娘吧!”
招娣也说:“是啊,放了我娘吧,我娘没干坏事!”
狱警问:“你娘是谁啊?”
盼娣回答:“我娘是柳瑛娘!”
狱警又问:“那个放火杀人的重犯?”
盼娣反驳:“我娘没杀人!”
招娣大声道:“对,我娘没杀人!”
狱警不耐烦了:“你们两个说没杀就没杀了?再捣乱,连你们俩也抓起来!快走!快走!快走!”
说着,狱警用枪指着姐妹二人,两人吓得直哭,正在这时,佘队长路过。
佘队长上前:“哎哎哎,用枪指着小孩子干什么?”
狱警连忙把枪收起来:“佘队长。”
佘队长看着盼娣与招娣:“呦,这不是隆家的大小姐二小姐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见有警察打扮的人对自己礼貌,盼娣与招娣连忙求助。
盼娣说:“警察先生,麻烦你放了我娘吧,她没烧死人!”
佘队长摇了摇头:“你娘有没有烧死人我不知道,你们俩放火要烧死你们的亲奶奶我可知道!”
两个孩子一听吓了一跳。
佘队长说:“隆家的房子是你们的爷爷、太爷爷、太太爷爷不知道多少辈人一点点盖的,那得花了多少黄金白银呀?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你们俩小丫头片子居然敢放火烧?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两个孩子交换眼色,很是心虚。
佘队长又说:“我姑姑,就是你们隆家的大管家,佘大管家知道吧?”
两个孩子一听佘大管家都瞪大了眼睛。
佘队长接着说:“一大早我就听我姑姑说了,三少爷四处找你们呢,你们俩跟我走吧。”
说着,佘队长一手一个,抓起两个孩子就走,招娣看准时机,在佘队长的腕子上咬了一口。
佘队长“嗷”地一声,一松手,两个孩子撒腿就跑。
佘队长气得在后面直喊:“别跑!别跑!你三叔找你们呢!”
狱警凑了过来:“佘队长,这俩丫头片子敢咬你,你也不收拾她们?”
佘队长一翻白眼:“屁话,我有多大的胆子啊,敢收拾隆家的小姐?”
说着,佘队长又接着喊:“站住!别跑!”
佘队长向两个孩子追去。
两个孩子一拐弯,藏在了一个角落里,佘队长跑过来四处看着,正赶上一个挑担子的从此路过。
佘队长上前拉住挑担子的:“哎,有没有看见俩小姑娘?”
挑担子的一见警察,慌张的胡乱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儿去了吧?”
佘队长向那人指的方向追去,躲在暗处的盼娣与招娣对视,松了口气。
盼娣说:“坏了,他们知道我们放火了,让警察来抓我们了!”
招娣倒是不在乎:“抓起来更好,就能见到娘了!”
盼娣摇头:“不行,咱们要是也被抓起来,谁救娘啊?”
招娣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那你说怎么办啊,姐?”
盼娣想了想:“趁天才亮,快跑,先跑出城去再说!”
于是,姐俩向佘队长的反方向快步跑了。
监狱单人牢房里,瑛娘背对着牢门和一桌新的饭菜。
时少卿皱着眉头问:“饭菜是新送来的?”
于头儿回答:“是啊,按您的吩咐,每顿都做新的,四凉四热荤素搭配,可是柳瑛娘她一口不吃啊。”
时少卿点点头:“你去吧。”
等于头儿走远,时少卿开口:“瑛娘……”
瑛娘迅速转过身来,冲向时少卿:“你找到我的孩子了?”
时少卿没法回答:“我……”
瑛娘脸一沉:“没找到还不快去找?你来这儿干什么?!”
时少卿道:“我是没找到孩子,可也算找到了……”
“什么意思?”
“啊,我找到了那个人贩子。”
“他把我的孩子卖到哪儿去了?”
“他……他没把念娣卖掉……”
“他把我孩子怎么样了?你快说!”
“瑛娘,你托付我的事情我不敢怠慢,回去我就让管家雇了不少人,我自己也跟着一起,分四条路找孩子。这不,一天一夜就把人贩子找出来了,可这人贩子太可恶了!”
瑛娘预感到了不好:“孩子怎么样了?”
“瑛娘,你可得挺住啊!你不是还有两个女儿呢吗?她们也需要娘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大侄女、二侄女就更可怜了……”
“你快说,人贩子到底把我的念娣怎么样了?”
时少卿假装流下了泪水:“这个畜生,嫌孩子哭闹的厉害,就把念娣扔进了黄河……”
瑛娘闻言一侧歪,险些栽倒。
时少卿大叫:“瑛娘!瑛娘!”
半晌,瑛娘才缓过神儿来,她看向时少卿。
时少卿接着说道:“瑛娘,你别太难过,从这孩子生下来你就没过过安生日子,我大哥隆继宗他……唉!不是有人说这孩子是灾星吗?她被扔进黄河也许就是她的命……”
瑛娘转过身去,半晌,才从巨大的悲怆中醒过神来,她的目光中划过一丝不信任:“那人贩子呢?”
时少卿低声道:“我也把他扔进了黄河,替你报了仇!”
瑛娘更加怀疑:“扔进黄河前你就没审审他?”
时少卿忙说:“审了,他是从蘑菇镇一个叫柳大枪的人手里买的孩子,柳大枪不就是你哥哥柳栓子的绰号吗?错不了!”
瑛娘问:“那他花了几块大洋买的念娣?”
时少卿愣了一下,立刻掩饰:“噢,五块,你说你哥哥有多可恶,就为了五块钱……”
瑛娘来到时少卿面前,轻声道:“时少卿,你给我滚……”
“瑛娘?”
“告诉你,人贩子是用一块大烟膏子在我哥哥手里换走的念娣,根本就没给钱!”
时少卿愣了。
“你根本没去帮我找孩子,你这个骗子,我险些被你骗了,你快滚吧,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相信你!”
时少卿很是尴尬:“瑛娘……”
“滚!”瑛娘转过头去坐在地上,她双手合十,“老天有眼,我闺女一定安然无恙,我的念娣不会有事的,孩子,等着,娘很快就会从这里出去,娘一定会找到你!”
长德镇,露天的饭摊上,念娣被一个中年人抱着,放在了长凳上,这个中年人名叫林振邦。
念娣沉着脸,林振邦坐在了念娣的身旁,满脸欢喜地指着桌上的饭菜:“丫头,你看啊,这有肉,有包子,有面条,你想吃什么就吃吧!”
看到念娣不动手,林振邦笑了:“你自己还不会吃饭?那我喂你,先吃个包子好不好?”
说着,林振邦拿起包子来,细心地掰成了一半,送到念娣嘴边,可念娣不吃。
林振邦闻了闻:“这包子挺香的,丫头,你就吃一口吧。”
念娣仍然不吃。
林振邦问:“你不饿?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你这么小,肚子没咕咕叫?”
念娣仍然板着脸,没有任何表情。
林振邦无奈:“好,你不想吃我也不逼你,咱们爷俩有缘分,你看噢,人贩子要把你扔进黄河的时候,正好让我碰见,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把你从他的手里买过来的,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姓林,叫林振邦,四十岁了,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以后你就跟着我过!你管我叫一声爹,咱们爷俩今生的缘分,也就算定了,怎么样?叫爹?”
听到“爹”,念娣眼前迅速出现了隆继宗一口血吐在地上的情景,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一下吓得林振邦手足无措:“哎呀呀,丫头,丫头,你可别哭啊,你可别哭啊!你不愿意叫就不叫!”
可是念娣哭得更凶。
林振邦摇摇头:“你这孩子就是爱哭,你不哭的这么凶,人贩子能要把你扔进黄河吗?”
念娣像是听懂了,哭声小了一些。
林振邦把念娣抱在了怀里:“千万别哭了,你这么哭,别人还以为我是人贩子呢!”
念娣被哄的不再哭了,但她非常的委屈。
就在念娣和林振邦的背后,盼娣与招娣走过,盼娣四处寻摸着,她没有看见被林振邦抱在怀里的念娣。
招娣说:“姐,刚才我好像听见妹妹哭了,你听见没有?”
盼娣摇着头:“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妹妹都被人贩子拐走多少天了,娘不是带咱们俩在这个镇子找过吗?没找着!”
招娣无语,突然,看着一旁灶台上刚出炉的包子,她有些眼馋:“姐,你有钱吗?”
盼娣摇头:“没有。”
招娣很失望。
这会儿,盼娣也看见了包子,她咽了咽口水:“别看了,没钱人家不会给咱们包子吃,忍忍吧,快走!”
盼娣和招娣向远处跑去。
小摊上,林振邦摇着头:“老板,你来,我闺女这会儿不想吃,麻烦你帮我都包上,我带在路上,等她饿了再吃。”
说着,林振邦摸着念娣的头,念娣的眼里仍然流着眼泪。
林振邦拎着包好的吃食,抱着念娣,向前走着,正赶上此时隆延宗带着几个伙计从远处赶来。
隆延宗四处张望着:“刚才有人看见她们俩进了这个镇子,你们细心点儿,一定要给我找到!”
下人们点着头,三四个下人向远处跑去,有一个下人跟着延宗,一起在街上仔细地找着。
迎面,隆延宗正与林振邦相遇。
隆延宗问道:“请问这位先生,有没有看见两个女孩,一个这么高,另一个这么高?”
隆延宗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林振邦满脸堆笑:“对不住,没看见。”
林振邦怀里的念娣看见了延宗,她的眼睛睁的很大,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念娣一哭,弄得林振邦和隆延宗都有些尴尬。
林振邦连忙哄孩子:“哎呦,丫头,怎么了?见着生人就怕,是不是?”
延宗连忙后退行礼:“吓到您女儿了?对不住!”
林振邦点头示意没关系,哄着念娣向远处走去。
延宗身边的伙计一直看着念娣,他觉得有些眼熟:“三少爷,刚才那个人怀里抱着的,好像是二少爷的三小姐!”
隆延宗驻足,回头看着,只见林振邦把孩子扛在自己的肩头,不紧不慢地走着。
隆延宗想了想:“二哥的三闺女?不能吧,那孩子不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吗?她娘放火杀人,不就是为了这事吗?你看那位先生的穿着打扮,举止谈吐怎么像是人贩子呢?”
下人也有些含糊:“八成是我看错了。”
延宗道:“睁大你的眼睛,赶紧找到盼娣和招娣吧!”
此时,林振邦带着念娣已经渐渐走远了。
孝兴高级客栈里,时少卿“啪”地一巴掌抽在了自己的脸上:“我真是个笨蛋,怎么能听你的鬼话?!”
管家连忙低下了头。
时少卿喃喃道:“这下完了,瑛娘一辈子不肯原谅我了,一辈子不肯原谅我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管家劝道:“老爷,天涯何处无芳草,更何况是三个孩子的娘,肚子里还揣着个崽子,算个什么……”
时少卿猛地看向管家,管家嘎巴着嘴,不敢说了。
时少卿怒道:“你想说什么?说!”
管家嗫嚅着:“算个什么东西……”
时少卿一巴掌抡的管家栽倒在地上。
时少卿大怒:“我给你脸了吧?!你敢说我的瑛娘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你,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心里和我娘一样!我那天真是鬼迷了心窍,听了你这个笨蛋的话!今天瑛娘对我绝情,我的心都碎了,你懂吗?我告诉你,瑛娘要是不原谅,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别的女人!”
管家低声道:“老爷,老爷……”
时少卿道:“你闭嘴!你赶紧拿钱去给我买通监狱看大门的警察!”
管家愣了:“老爷,这是要干什么?”
时少卿小声说:“这两天洪县长就会放瑛娘出来,只要瑛娘一走出监狱的大门,就是绑也得把她绑到我的汽车上!只能来硬的了,先把人带走,只要瑛娘在我的身边,我就不信她铁石心肠!你别不舍得现大洋,到时候让监狱门口的警察少管闲事!”
管家连忙点头:“好,好,老爷放心,老爷放心!”
时少卿坐在县长办公室里,心急如焚。
洪县长一进办公室,时少卿连忙站起身来:“县长好,时少卿恭候多时。”
洪县长懒得理他:“噢,你来了,什么事儿啊?”
时少卿说:“当然是柳瑛娘的事,请问洪县长,我哪天能接她出狱啊?”
洪县长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你过来。”
时少卿连忙跟了过去。
洪县长打开抽屉,将银票拿了出来,确认了张数,递到了时少卿面前。
洪县长道:“银票你拿回去吧。”
时少卿一愣:“洪县长,这是干什么?”
洪县长缓缓说道:“柳瑛娘放火杀人,系故意行凶,罪无可赦。明日,将和七十二寨的匪首鬼见愁一同处决。”
时少卿大吃一惊:“什么?!不能吧?洪县长,咱们不是说好的嘛……”
洪县长一瞪眼:“谁跟你说好的?时少卿,我知道你跟柳瑛娘说不清楚,你们这种脏事本县长懒得管,赶紧拿着你的银票滚,不然我叫警察抓你,告你行贿政府官员!”
时少卿闻言慌了:“洪县长,您无论如何刀下留人,要是觉得银票少,我可以再加!”
洪县长“啪”地一拍桌子:“你真的以为我会贪赃枉法?布告都贴出去了,我怎么刀下留人?赶紧拿着银票滚蛋,不然我立刻叫警察!”
这变故让时少卿真的是手足无措,他见洪县长真的急了,只得拿起银票。
孝兴街道上,一群人正围着布告看,时少卿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只见布告上鬼见愁的名字、柳瑛娘的名字都被大红笔画了×,时少卿是又急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隆家,佘管家拿着一张布告穿越天井,来到内厅。
佘管家禀告:“这是洪县长专门派人送到咱们府上的。”
隆夫人皱着眉头:“专门派人送来?”
佘管家点头:“是啊,三少爷真是有本事,洪县长跟咱们隆家结仇两三年了,三少爷这回来才几天啊,你看,这就……”
隆夫人长叹了一口气:“继宗啊,继宗,你三弟延宗替你报仇了!”
说着,隆夫人拭泪。
戏班子晁家班在一个镇子口搭好了台子正在唱戏,唱的是武戏,画好花脸的小伙子们在台上是连翻带打,一会刀一会枪,不亦乐乎。
延宗带着一众伙计赶来,几天来,他们找孩子已经找得筋疲力尽。
看戏的人不少,隆延宗指挥着:“快去找找,前面不是有很多孩子吗?”
伙计们答应着前去寻找。
戏班子后台,盼娣和招娣正站在晁班主的面前。
晁班主端着小茶壶喝着:“你们俩要学戏?看你们这打扮像是大家的小姐,班子里可不敢招富贵人家的孩子。”
盼娣摇头:“我爹死了,我们是孤儿。”
晁班主问:“那你们为啥要学戏呀?”
招娣回道:“我要学武,去救我娘!”
晁班主讶异:“救你娘?怎么回事儿?”
“我娘被警察冤枉,抓起来了!”招娣哭着说。
戏班子舞台下,确实有很多孩子在看戏,隆家的下人们挨个扒拉着看。
孩子们在看戏,不停地叫好,但是并没有看到盼娣与招娣,隆延宗心烦意乱。
下人们失望地回来报信:“三少爷,没有。”
延宗急道:“这两个孩子,跑哪儿去了?”
说着,延宗带着一众人马向远处走去。
后台,晁班主说:“班子只招学戏的,不招学武报仇的,你们俩快走吧,走吧。”
招娣耍赖:“不,我不走,班主你就收下我吧!”
晁班主摇头拒绝:“在我这儿学武也对付不了警察的枪,快走!”
招娣上前赖着:“收下我们吧!”
晁班主扒拉开招娣拉着自己的手,扭头走了。
招娣有些着急:“姐,咋办啊?”
盼娣安慰妹妹:“我们留下,你看,好多小孩,班主一定会要我们的。”
招娣四下看看,晁家班的确都是小孩。
盼娣说:“起码留在这儿警察抓不到,也有饭吃。”
招娣点头:“对呀,万一被抓回去,三叔肯定打死我们!”
演出已经结束,一大木盆馒头被搬到了舞台中间,师兄弟们都上来排队吃饭。
招娣远远地看着,饿了,她看向盼娣。
盼娣拍了拍她:“妹妹,你等着。”
说完,盼娣一改往日的清秀,快步地走向大木盆,抓起几个馒头就走。
师兄弟们全看傻了,有人喊:“大师哥!”
一个画着丑脸的小伙子从台上一个跟头翻了下来,连续好几个空翻,一个亮相拦在了盼娣面前,他正是戏班子的大师哥晁天宝。
晁天宝并没有盼娣高,但是看上去非常的敦实。
晁天宝瞪着盼娣:“呔!偷馒头的贼,哪里走?”
盼娣摇头:“我不是贼,我和妹妹要留下学戏!”
晁天宝一愣:“啊?”
盼娣说:“你们不收,我们就跟着你们一起吃饭!”
晁天宝道:“呀哈,嘴还挺硬,师弟们,拿下!”
师兄弟们摁着盼娣招娣的肩膀,将两个人押回到晁班主的面前。
晁天宝上前邀功:“师父,抓了两个女贼!”
晁班主看着小姐俩,很无奈:“我不是说了嘛,我不收你们,你们快走吧!”
盼娣与招娣“噗通”跪倒。
招娣说:“师父,实不相瞒,我们没地儿可去了,警察正在抓我们,您就收下我们吧!”
晁班主一愣:“什么?警察抓你们两个小姑娘,怎么回事儿?”
街道上贴出了告示,隆延宗等人在看着告示。
延宗笑了:“这洪县长还真是办事,明天就枪毙柳瑛娘,咱们可得加把劲儿啊,找不着我两个侄女,没法赶回孝兴亲眼目睹公判大会!”
伙计们跟着隆延宗快步离开,告示前已空无一人。
端着小茶壶的晁班主走来,看着告示,他一眼就看到了柳瑛娘的名字,见四下没人,晁班主将告示撕了下来。
后台,晁班主将盼娣、招娣叫到了面前。
晁班主问:“你是盼娣?”
盼娣点头。
晁班主又问:“你是招娣?”
招娣也点头。
晁班主接着问:“你们说娘被警察冤枉,抓了起来?”
盼娣忙答:“对!”
晁班主问:“你们的娘叫什么啊?”
招娣抢着说:“我娘叫瑛娘!”
晁班主点了点头:“她可是蘑菇镇的娘家?”
招娣点头:“对!”
晁班主又问:“你们姥姥家姓柳?”
盼娣和招娣一起点头。
晁班主心里有数了:“噢……爹死了,娘也……也是苦命的孩子,你们真的愿意留下?”
盼娣说:“愿意。”
晁班主点着头:“好吧,那就收下你们了!”
盼娣、招娣很高兴:“谢谢师父!”
晁班主说:“不过,学戏可要吃苦,你们俩能吃得了苦吗?”
姐俩点头。
晁班主颔首:“那就好,天宝!”
晁天宝闻声跑了过来。
晁班主吩咐道:“告诉师弟师妹们,收拾家伙,咱们这就走!”
晁天宝一愣:“啊?为啥?师父,您不是说要安营扎寨,多演几场吗?”
晁班主摇头:“不在这儿演了!往西走,过黄河,今儿个就拔营起寨。”
监狱单独牢房里,于头儿带着一个狱卒来到了瑛娘的面前,瑛娘的身后仍然摆着一桌饭菜。
于头儿摇了摇头:“把这些吃的都拿走吧!”
狱卒上前把所有吃的都端了下去。
于头儿打开手里的餐盒,从餐盒里拿出三样菜,有一条红烧的小鱼,一盘青菜和一碟豆腐,放在了桌上。然后又从餐盒里拿出一壶酒,一个酒盅摆放在了菜旁边。
于头儿道:“柳瑛娘你听着,之前那些大鱼大肉你不吃,那是你不给京城来的时老板面子,我也由衷的佩服你。可是今儿这顿饭你得吃,这顿饭不是那个老板送的,是官家送的!什么意思你懂吗?”
瑛娘露出一副木讷的表情。
于头儿接着说:“告诉你吧,柳瑛娘,你的大限到了,吃了这顿饭就得上路!吃吧,别做个饿死鬼!”
说完,于头儿扭头就走。
瑛娘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儿,她猛地回过头来,瞠目结舌,她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