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守兵营指挥部里也有一个大火锅,高柴禾垛子、侯参谋、高棒子、肖副官等人围在一起。
酒杯碰到了一起,众人齐声喝道:“过年好!”
高柴禾垛子说:“干了!”
众人干杯,落座。
高柴禾垛子叫道:“哎呀,老侯……”
侯参谋连忙上前:“哎,旅长。”
高柴禾垛子说道:“老侯,你是不知道啊,那天你胸口疼,没跟上队伍,我还以为你被日本鬼子的炮弹炸死了呢!当时把我急得够呛,都老哥们兄弟了,你说我能不心疼吗?”
侯参谋抱拳:“多谢旅长惦记,我那天病的真是厉害,不光胸口疼,还头晕脑胀的。撤退的时候,方向都搞错了。没跟上……”
高柴禾垛子叹道:“幸好你没跟上!指挥部将近六十人,被小鬼子打了埋伏,最后就剩下小肖我们五个,惨呐!”
侯参谋点头:“是啊,那么多老弟兄都为国捐躯了,我真是痛心疾首啊!”
高柴禾垛子说:“光难过不行,以后你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你可得担起来!你现在是首席作战参谋了!再打仗,我可全靠你了!”
侯参谋敬礼:“放心吧高旅长,我一定鞠躬尽瘁!”
高柴禾垛子心情很好,哈哈大笑:“来,接着喝酒!”
大雪覆盖了山间小院,瑛娘踏雪而来,她背着筐,步履蹒跚,已经走了很久。
山间小院屋子里间,佘管家正在帮隆夫人打扮,隆夫人把自己打扮得非常整洁端庄。
隆夫人问:“怎么样?”
佘管家赞道:“利落!精神!漂亮!”
隆夫人摇摇头:“胡说,我什么年纪了,还漂亮?”
佘管家笑了:“真的很漂亮!”
“今天是大年初一,虽说是在山里躲难,我也得穿的利落点!红包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待会儿,我亲手发给隆福和隆喜儿。这两个人呐,一个是老太太的亲信,一个对继宗和瑛娘忠诚。现在啊,都跟着咱们,咱们可得打点好,不能亏待人家。”
“看您说的,您是夫人,隆家的当家人,他们是下人,伺候您是应该的。”
“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这以后,什么下人啦,当家人啦,都不要再提了。指使人家干活的时候,也多陪笑脸,哄得人家高兴点。这房子都是隆福盖的,咱们这叫寄人篱下,你不懂?”
“好吧,好吧,记住了。”
“开门吧,咱们俩出去给他们拜年!”
佘管家拉开了里间的门,拉开门的一瞬间她愣住了:“二少奶奶?”
门外站着的正是瑛娘,她手里还端着一盘饺子。
隆夫人诧异:“瑛娘?”
瑛娘进门:“婆婆,您过年好。”
瑛娘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地上。
隆夫人一愣:“这是……”
瑛娘说:“今天是大年初一,请婆婆尝尝儿媳给您包的饺子。”
隆夫人简直难以想象:“这……”
门外站着的隆福说道:“二少奶奶走了一宿的夜路,天亮才到,进门就给您包饺子。最好的白面,是她背来的,肉是剁好的,拌馅儿的调料也是从孝兴城带来的,还有香油……二少奶奶怕咱们在山里边没地打香油去,带了两瓶子来!夫人您快尝尝吧,这是二少奶奶的一份孝心呐!”
一旁的隆喜儿也说:“是啊,是啊,馅儿和的可香了!我和隆福可没这手艺!咱们在山里也弄不着这么讲究的食材不是?”
隆夫人连忙说:“瑛娘啊,你就别跪着了,快起来吧!这都啥时候了,婆婆都落难了,你用不着这样了!”
瑛娘却说:“啥时候也得讲规矩。娘在上,儿媳给您拜年,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吉星高照、万事顺意。”
隆夫人看向佘管家。
佘管家劝道:“夫人啊,二少奶奶这么费心,您就别客气了!”
“哎!”隆夫人端端正正地坐下,正了正衣襟,拿起筷子来,夹起了一个饺子。
瑛娘笑了:“娘快吃,趁热。”
隆夫人把饺子放在了嘴里:“香,真香!我隆岳氏有瑛娘这么好的儿媳妇,也算没白生了三个儿子!”
说着,隆夫人泪眼婆娑,佘管家也抹着眼泪,连隆福和隆喜儿都受到了感染,热泪盈眶。
隆夫人放下筷子:“好了,好了,为娘已经吃了,你就别这样跪着端着了!佘管家,快接过来!”
佘管家上前接过托盘,隆夫人拉住瑛娘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隆夫人问:“这半年,你在孝兴还好吗?”
瑛娘答道:“还好……娘,牢生还活着。”
隆夫人一愣:“真的?”
瑛娘点头:“真的!昨天,我见着他了,和他一起吃了年夜饭。他懂礼貌,跟谁说话都彬彬有礼;他喜欢背诗,出口成章;他长得和二少爷好像!娘,孩子好好的活着呢,可是我没办法告诉他真相,带他回隆家!我该怎么办呐,娘?”
瑛娘泪如雨下。
原来瑛娘家的院子里,时少卿急了:“什么?跟丢了?”
管家和几名伪军军官站在院子里,垂着头。
管家尴尬点头:“是啊,柳瑛娘实在太狡猾了,七拐八拐的就把我们拐丢了……我还在雪地里摔了好几个跟头,腰都直不起来了。”
管家说完扶着自己的腰。
时少卿怒了:“你混蛋!这么点事儿都办不明白,还敢在我面前诉苦?我打折你的腰!”
管家求饶:“县长饶命,县长饶命啊!”
时少卿气坏了:“奶奶的,让你们跟着瑛娘把偷袭司令官的凶手抓回来,哪成想……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的瑛娘,被我自己放跑了!废物、废物!滚滚滚!”
管家想走,可是腰疼动不了,他被伪军军官架着离开了。
牢生推开了门:“父亲大人,怎么您又生气了?”
时少卿回头看着牢生:“没你的事,回屋读书去。”
牢生说:“您昨天喝醉了酒,今天又生气,这对身体不好。我帮您泡了热茶,您进屋来喝吧。”
时少卿很感动:“真是孝顺儿子,孝顺儿子!我一看见你啊,就不生气了!走,陪父亲喝茶下棋去!”
牢生点头:“好!”
山间小院里,隆夫人连连摇头:“不行!瑛娘,我不能让你走!你已经给老太太守了灵、下了葬,就不用再回去了,那姓万的不是个好东西,早晚害死你!再说,还有时少卿……不行,不行,娘不让你走!”
瑛娘说:“娘,您放心,我不回孝兴。”
隆夫人问:“那你去哪?你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瑛娘回答:“我去找我的念娣,她跟五儿都是八路军,八路军都住在偏僻的地方,我绕山路走,碰不到鬼子……”
隆夫人听瑛娘这么说,才缓缓点了点头。
隆福在门口又拦住了瑛娘:“二少奶奶,要不我跟您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三小姐。”
瑛娘想了想:“不用了,这大雪天的,这儿的日子艰难,天黑了还得防熊瞎子呐!你和隆喜儿都在,我才能放心婆婆。”
隆福点头:“好吧。”
瑛娘说:“福叔,您也一把年纪了,多保重啊。”
隆福点头:“二少奶奶保重!”
山间雪路上,瑛娘一个人跋涉着,她艰难地走着,寒风袭来,她瑟瑟发抖。
瑛娘突然察觉到什么,回过身去,只见路边树林里有异动,人影一闪即逝。
瑛娘警觉,加快了步伐,树林里的身影也跟得更快了。
瑛娘驻足:“谁在那?跟着我干什么?”
树林里闪出一个人,是一个高大的,穿着日军军官大衣的汉子。
瑛娘吓了一跳,自言自语道:“日本人……”
瑛娘定了定神:“哎,当官儿的,你带了多少兵?让他们都出来吧!我老太婆没做亏心事,不怕你们!”
那人慢慢走向瑛娘,轻声唤道:“娘……”
瑛娘吓了一跳,定眼望去,正是五儿。
瑛娘愣住了:“五儿?”
五儿大声道:“娘!”
五儿甩掉日本军官的帽子,扑向瑛娘,跪在雪地里,抱住了瑛娘嚎啕大哭。
瑛娘问:“五儿,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五儿哭道:“我想娘了,我想混进孝兴去找娘,所以就把缴获的鬼子军官的衣服穿上了。可是走到半路我一想,过年了,兴许娘离开孝兴回家了呢?就想先过来看看,半路上就碰到您了。”
瑛娘突然想起了什么,板起了脸来:“你还敢回来找我?我问你,你为啥说走就走,走了就音信全无?去当兵不跟娘商量,当了八路也没跟娘商量,连成亲这么大个事都不告诉娘,你是不是不认我了,还回来找我干什么?”
五儿傻了:“娘,你也知道我娶了媳妇?”
瑛娘点头:“当然知道,小鬼子打进林县的那天,我和你两个姐姐追过去了,可是你已经杀了日本人,跑了。”
五儿无地自容:“娘啊!”
五儿掏出枪来,将枪顶在了自己头上。
瑛娘大惊:“你干什么?”
“娘,我今天来就是想当着您的面儿,毙了自己!”
“你胡说什么?快把枪拿起来!”
“不!娘,我犯下了大错,畜生不如,必须得死!”
“有话慢慢说,大过年的,你别吓唬娘!”
“我不是吓唬您,我说的是真的……我先给您磕三个头,就算报答您养育之恩了。”
五儿在雪地上磕了三个头。
瑛娘叫道:“五儿……”
五儿打断瑛娘:“娘,您知道我娶媳妇了,但您指定不知道我娶的是谁。我混蛋透顶,娶了自己的亲姐姐,乱了纲常伦理,只有一死了!这件事都是我的错,不能赖三姐,三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以后娘见到她,也就别再提我的名字了,省得她也想不开!”
说着,五儿就要开枪。
瑛娘连忙阻拦:“你等会儿,我知道你娶的是谁!”
五儿一愣:“娘知道?”
“我要是不知道,会追到林县林家去?”
“娘追到了也来不及。小鬼子打进林县那天,我和三姐已经洞房花烛了,我做梦都想不到那是我亲姐姐啊!娘,我就不跟您废话了,我这脸上烧得慌,实在没脸再活了!”
“住手!把枪放下,把头抬起来!”
五儿流着眼泪,不敢抬头:“我不!”
“难道我没跟你说过,高柴禾垛子才是你亲爹?”
“我知道高柴禾垛子是我爹,可您是我娘,我和念娣还是姐俩啊!”
“你说什么?”
“我问了首长,我们这叫同母异父,也不能成亲!”
“混蛋!别哭天抹泪的了!从小你就爱哭,小时候我跟你说过两回,我不是你亲娘,你就以为我不要你了,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娘心疼,以后就没再提过。现在告诉你,我这一辈子只嫁过一个男人,是隆继宗,你爹既然是高柴禾垛子,那我一定不是你的亲娘啊!你这么聪明的孩子,这一点没想到?”
“娘,您真的不是我亲娘?”
“当然不是!你爹告诉过我,你娘叫小玲,生了你不到三个月,就被一个姓陈的财主害死了。你爹就是要去给你娘报仇,才把你托付给我的!”
“真的?我小时候还以为您骗我呢!”
“你是吃我的奶长大的,可我不是你生母。念娣是你三姐,可你们俩成亲没毛病,娘听说了别提多高兴了!老辈子说,养子最多是半个儿子;还有人说,女婿也是半个儿。我的五儿啊,你现在是我整个的大儿子啦!”
“真的,娘?那我不用死了?我跟三姐还是夫妻?”
“还不快把枪收起来!”
“是!娘!”五儿收枪,大声的喊着,“娘!”
五儿起身将瑛娘抱了起来,在雪地里旋转着。
瑛娘道:“快放我下来,娘头晕!”
五儿也转累了,脚底一滑,坐到了地上,他就势躺到了瑛娘的怀里,瑛娘又气又爱,用巴掌在五儿脸上拍着:“你个臭小子,坏小子!”
五儿“嘿嘿”地笑着。
瑛娘问:“念娣呢?我正要去你们八路军的队伍上找你们呢。”
五儿一屁股坐了起来:“噢,我三姐,我媳妇,她应该回孝兴找您了吧?”
瑛娘吓了一跳:“回孝兴了?”
五儿点头:“对啊,自从知道了我俩是姐弟,队伍里都笑话我们,我俩都几个月不敢见面了。首长给念娣安排了新工作,快过年了我去看她,同志们告诉我,她请假了,说过年要回家看娘。”
瑛娘急了:“不好,她可不能回去啊!”
孝兴城门口,有日本兵盘查。
穿着日军军服的五儿顺利走进城门,可是两名日本兵拦住了瑛娘。
五儿回过身去,用日语到:“她是我的仆人。”
日本兵立正放行。
瑛娘很诧异,也很紧张,她快步跟上五儿,远去。
角落里,一名日本军官看着五儿的身影有些怀疑,他站起了身。这名军官三十多岁,很是英武,名叫小野,是个大尉,小野大尉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他决定着什么。
念娣坐在隆家祠堂后厅瑛娘睡觉的炕上:“娘,我打听了,这些日子您一直住在祠堂。可今天是大年初一,您的小老三回来了,您怎么不在啊?您知道吗,念娣想您呐!”
念娣用手摸着瑛娘的被褥,感受着母爱。
念娣把心一横:“您不在也好,念娣不孝,做出了有违人伦的事儿,也没脸再见您了!”
念娣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着。
一辆马车停在隆家大门口不远处,车把式正在向隆家门口处张望。
瑛娘和五儿走来,车把式一见日本军官,立刻蹲在地上,不敢抬头,瑛娘示意五儿不要走大门,直接奔祠堂方向的门走去。
离车把式远了,瑛娘见四下无人,轻声问道:“你怎么还会说日本话?”
五儿道:“队伍上教的,有时候得会迷惑敌人,才能够打败敌人!娘,你可别小看我,日本话,我会好几句呢!”
念娣跪在隆家祠堂正中间,她将头发梳成了三根小辫儿。
念娣自语道:“隆家的列祖列宗,从小到大,我最恨的就是你们!我觉得是你们逼死了我爹,害得我娘无依无靠,才被迫去了蘑菇镇;如果不去蘑菇镇,怎么会母女分离……那些年,我以为我娘死了,也把仇都记在了你们的身上!我甚至回隆家投毒,差点害死了我的奶奶、太奶奶……千错万错,都怪那个包打听,那年我才十岁,他拿走了我的钱,却拿假消息糊弄我……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娘、我的两个姐姐还活在世上,可是……我没脸再活下去了……嫁给了自己的亲弟弟……我想,在我之前,隆家绝没出过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我怎么对得起给我起名字的爹,我怎么对得起生我的娘……现在,我就在祖宗面前了结自己,我这颗灾星不会再祸害人了!”
说完,念娣将一条白绫子扔向祠堂房顶的梁,绫子绕过了房梁,她踩上了一把凳子,在绫子上结了一个扣。
正当念娣想把脖子伸进白绫子的时候,门开了,她下意识向门口望去,发现进门的正是瑛娘。
念娣愣住了,她下意识叫道:“娘……”
五儿发现念娣,大声的喊道:“三姐,你干什么?”
念娣反倒直接把脖子伸进了白绫子,踢开椅子,五儿冲上前去抱她。
念娣大喊:“放开我!让我死!我没脸见娘!”
五儿一边抱念娣一边说:“我都问清楚了,我不是娘亲生的,你用不着寻死了!”
念娣挣扎着,和五儿一起倒在了地上。
念娣问:“你说什么?”
五儿道:“我不是娘亲生的!娘说了,咱俩成亲没毛病!娘高兴!”
念娣一愣:“真的?”
五儿点头:“真的!你还是我媳妇!哎呀,你不是天天想着娘,夜夜梦着娘吗?还不快给娘磕头去!”
念娣这才慌乱起身,她不知所措地整理着自己的衣容。
一直在远处傻傻望着的瑛娘,这才慢慢地走上台阶。
念娣又惊又喜,又羞又臊:“瞧我这个样子多难看啊!”
说着,念娣就要去拆顶在脑袋上面的小辫子。
瑛娘忙说:“别拆,好看!我的小老三,从小就梳三根小辫儿。念娣,你真是我的念娣!”
念娣快走两步来到瑛娘面前:“娘!”
念娣“噗通”跪倒。
“别!”瑛娘一把把念娣抱了起来,“我的闺女……我的念娣……别磕头,让娘好好看看你!”
念娣咬着嘴唇看着瑛娘。
瑛娘用双手摸着念娣的脸:“闺女,我的好闺女。生而未养是娘的错,十八年了,让你受苦了!娘给你磕头赔罪!”
说完,瑛娘就要下跪。
念娣吓坏了:“娘,您说什么呢?您这不是要折煞我吗?”
瑛娘摇头:“不行,我非得给我闺女磕头,我对不起你!”
“不,娘……”念娣先跪下了,母女僵持。
五儿劝道:“哎呀,娘,三姐,有话咱们离开孝兴慢慢说吧?娘,您忘了路上咱俩商量好的?”
五儿对念娣说:“媳妇,咱们用炮轰了池田的事已经传到孝兴来了,娘说她的住处不安全,有鬼子盯着!”
瑛娘这才止住眼泪:“对啊孩子,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和五儿就是回来接你的,咱们快走!”
念娣连忙拭泪。
祠堂院落有很多积雪,无人清扫,走在前面的五儿险些滑倒,他赶紧回过身来:“娘,地滑,您慢点!”
瑛娘答应着。
突然,大门被撞开了,小野大尉带着三名日本军官冲了进来。
五儿愣神,连忙用日语:“你们是干什么的?”
小野笑了:“你的口音难听死了!你一共会几句日语?跟谁学的?”
五儿有些慌乱。
小野道:“刚才我听到你管这个女人叫娘?哈哈……柳瑛娘的儿子,你是柳五儿,对不对?”
瑛娘和念娣对视,不知所措,而五儿冷静地等待迎敌。
小野说:“不回答就是默认了。他,就是池田司令官的仇人!活捉柳五儿,献给司令官!”
三名日本军官领命:“嗨!”
包括小野在内的四名军官齐刷刷将腰刀抽了出来。
五儿也随身佩戴了军刀,他抽出军刀的同时,侧身对念娣轻声道:“我缠住他们,你找机会带娘走!”
念娣点头。
五儿把刀鞘一扔,把大衣一脱:“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柳五儿,池田那老小子吃了我一炮,居然还没死?命还挺大!你们的司令官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们几个小瘪孙还敢来送死?来吧,一起上,让你们见识见识爷的厉害!”
小野一挥手,一名军官冲向了五儿。
五儿与这名军官拼军刀,找准机会,一脚将军官踹倒,另两名军官一起冲了上来。
打斗中,五儿指着小野大喊道:“你也一起来,让老子杀个痛快!”
说完,五儿径自冲向小野,小野不得不加入战团。
五儿以一敌四,虽打不过,但拿命拼,终于找准机会,将四个人都逼离门口。
五儿大喊一声:“念娣,快带娘走!”
瑛娘叫道:“五儿!”
“娘,快走!”念娣拉着瑛娘就往门外跑。
小野知道上当,大喊道:“别让那两个女人跑了!”
一名日本军官向门口追去,五儿想去拦,却被其他日本军官缠住。
念娣拉着瑛娘在雪地里飞奔,一名日本军官追出,见人已跑远,掏出手枪来射击。
正在奔跑的瑛娘听到枪响,侧身之际,惊呆了,就在她的身边,念娣肩头中弹,鲜血像绽放的花朵。
念娣一个跟头栽在了地上。
瑛娘连忙上前抱住了念娣:“念娣!”
念娣疼得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那名日本军官举着枪追了上来,他瞄准了瑛娘。
念娣虚弱地说:“娘快走!”
可是瑛娘怎么会走,她死死地抱住念娣,念娣一口血喷了出来,瑛娘连忙用手捂住了念娣的伤口,使劲地捂着。
突然,“砰”的一声枪响,瑛娘向那名日本军官望去,发现日本军官胸口中弹,倒在地上。
瑛娘回身向身后望去,一个车把式正举着枪,原来是晁天宝。
晁天宝大喊:“大婶,快上我的马车!”
瑛娘问:“你是谁?”
晁天宝摇头:“别问了,先上车!”
说完,晁天宝上前一把抱起念娣,瑛娘只得跟着上了车。
又一名日本军官追了出来,向晁天宝射击,子弹打在了马车轮子上,惊得马一阵嘶鸣。
晁天宝连开三枪,将那名日本军官击毙,他大喊一声:“坐稳了!”
晁天宝跳上马车,扬鞭,车上的瑛娘紧紧搂着念娣,马蹄踏在雪地上,车飞似的跑着。
祠堂院落里,小野有些惊慌,大声地喊着:“外面发生了什么?快去看看!”
另一名日本军官愣神,刚想出门,被五儿抓住破绽,一刀刺进了胸膛,小野大怒,用军刀向五儿劈来,五儿拔刀已来不及,他一闪身,向小野撞去,小野被撞倒,两人在地上滚着,爬着。
最终,小野将五儿压倒在地,举起军刀向五儿扎去,突然枪响了,原来五儿和小野搏斗的过程中,已经掏出了枪。
小野倒在地上,浑身是伤的五儿连忙爬起身,追了出去。
五儿跑出,他看到两名日本军官的尸体有些惊讶。
五儿刚想向瑛娘和念娣跑的方向去追赶,四名日本兵已听到枪声赶到了。
日本兵发现五儿,五儿也发现了日本兵,可是日本兵并没有开枪,而是“叽里呱啦”的用日本话喊着。
五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日本军服。惊魂未定,他用日本话喊道:“里边,里边!”
于是四名日本兵都向祠堂院里冲去。
更多的日本兵,在一名日本军官的带领下跑来,五儿害怕漏了陷,连忙向反方向奔跑而去。
马车向城门飞奔而来。
有日本兵举起枪来:“站住!”
此时守城的日本兵并不多,晁天宝根本不答话,直接举枪射击,两枪干倒两个日本兵,马车直接向城门洞冲去。
远处一队日本兵追来,向马车消失的方向射击。
山野雪路上,念娣的呼吸越来越艰难,瑛娘不停呼唤着她的名字。
晁天宝回头望着,不知如何是好,他使劲儿地赶着马车,马车在雪路上奔跑,可越跑越艰难,前面已无路可走。
远处的追兵已至,一队日本兵追来,看见马车的方向就开枪。
晁天宝喊道:“大婶,没路了……这样,我引开鬼子,您背着三妹走!”
瑛娘看了看晁天宝:“孩子,你到底是谁啊?”
晁天宝道:“您不认识我,我可认识您!我应该管您叫丈母娘!我是晁家班的晁天宝啊!”
瑛娘恍然:“晁天宝?想起来了!见过!”
晁天宝说:“我跟您大闺女相好!本来是想趁鬼子防备不严,来孝兴接您去给我和盼娣证婚的……
瑛娘一愣:“啊?”
晁天宝道:“哎呀,丈母娘,回头再说吧!您快背着三妹走,我对付鬼子!”
说着,晁天宝就不由分说将念娣扶了起来,架在瑛娘的肩上。
枪声更密了,晁天宝举枪还击。
有子弹打在车梆上,就在瑛娘身后的不远处,瑛娘背着念娣向一条马车无法通行的小岔路奔去。
念娣身上的血流淌着,已经上了年纪的瑛娘背着女儿在雪夜里奔跑,艰难无比。
念娣的脸和瑛娘的脸挨的很近很近,雪花在她们的身前飞舞。
晁天宝边射击边卸着牲口。
鬼子还击,没想到晁天宝一跃而上,蹿上马背,竟朝鬼子追来的队伍冲去,他在马上不停地躲着子弹,变换着姿势射击,终于冲破了鬼子的队伍。
鬼子集中火力向晁天宝逃走的方向射击。
一队日军在山间巡逻,一名日本兵向为首的军官汇报:“报告,昨夜的雪太大了,根本找不到脚印!”
日本军官仰头望着皑皑白雪覆盖下的大山:“一个女人背着另一个受伤的女人能跑多远?开枪!”
一排日本兵齐刷刷地上子弹,向山上胡乱开枪。
正躲在山洞里的瑛娘和念娣听到了枪声,瑛娘慌张。
昏迷不醒的念娣“啊”的一声之后,呼唤着:“救命!五儿,救我!”
瑛娘吓坏了,连忙捂住念娣的嘴:“念娣,别出声!”
念娣正在昏迷中,她发不出声音,憋得脸通红。
日本军官突然一挥手,枪声停止。
日本军官压低声音:“竖起耳朵仔细听!”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向四处听着,一只乌鸦飞过,发出凄厉的叫声。
许久,一名日本兵说:“报告长官,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副官上前:“也许她们被流弹打中,被大雪覆盖,尸体要到春天才能找到。”
军官无奈地点了点头:“撤退。”
山洞里,念娣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瑛娘说:“好闺女,千万不要出声啊!鬼子就在山下……”
说完,她慢慢松开了手。
念娣呢喃着:“娘……我还活着吗?”
瑛娘点头:“活着,有娘在,我的小老三,死不了!”
念娣忍着痛:“娘……帮我把子弹取出来!”
“啊?取子弹?”
“对,我学过护士……子弹不取……我就没命了!您有刀吗?”
“有!”瑛娘从怀里拽出一把小刀来,“怕遇到坏人,带了刀防身。”
“好……取子弹,啊——”念娣一声惨叫,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昏了过去。
瑛娘顿时傻了。
瑛娘用刀在刚生起的火上烤着。
看着昏迷不醒的念娣,瑛娘狠了狠心,走了过去。
瑛娘将念娣的身体翻过来,将伤口对准自己:“孩子,我知道这个叫做手术,娘可不会做手术。但你说子弹不取出来,你要没命!那娘可下刀子了,万一……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娘也陪你一起,别怕,我的念娣!”
说完,瑛娘咬紧牙关,制止住泪水,瞪大了眼睛,向念娣的伤口处挖去。
刀子一下去,念娣疼醒了,她仰起头来,“啊”的一声。
瑛娘说:“孩子,扛住,扛住!”
念娣昏厥过去,一个被打扁了的子弹被瑛娘扔在了地上,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坏了。
瑛娘想了想,强撑起自己,用刀子在衣服上擦着,又拽出水衣的衣襟来,用刀去割,她把水衣割成的几块白布按在念娣伤口上。
念娣依然昏迷不醒。
瑛娘急道:“孩子,娘可没药,什么药都没有!娘只能帮你按着,不让血流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瑛娘仍帮念娣按着伤口,手不敢松懈,眼睛紧盯着念娣,瑛娘的泪水落在了她的脸上。
黄昏,半条带袖子的水衣当做包扎带,扎在了念娣的身上,念娣仍昏迷不醒。
瑛娘四下找着,半口破烂的铁锅被她发现。
瑛娘端起铁锅,来到山洞口,她把雪收进铁锅,仔细地用手刷着锅。
铁锅被架在篝火上,里面的水开了。
瑛娘将热水浇在一块布上,去帮念娣擦拭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