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柴禾垛子很是尴尬:“这……瑛娘,你倒是告诉他啊!”
瑛娘扶着头:“我醉了,这会心砰砰直跳,说啥也说不明白啊!”
高柴禾垛子道:“那,那你先歇会。孩子,你先吃饭,等你娘歇好了,会告诉你一件大事。”
高棒子接了话茬:“对啊,小少爷先吃饭吧,刚从祠堂里出来的时候,你娘不是说你饿了吗?你看看,这鸡鸭鱼肉啥都有。”
五儿看着一桌子菜,摇了摇头,表情木讷。
高柴禾垛子问:“这些你都不爱吃?”
五儿还是摇头。
高柴禾垛子急了:“不是不爱吃?那是嫌凉了?我让他们端下去重做!”
五儿仍然摇头。
高柴禾垛子手足无措:“那,那倒是为啥啊?”
五儿说:“面。”
高柴禾垛子连忙说:“面?让他们上面!”
瑛娘摆手道:“等会,儿子给你个机会,你让谁上面呀?”
高柴禾垛子愣住了:“啥意思?”
瑛娘叹道:“要说你可真笨,点这么多菜有什么用?你也不想想,孩子是在隆家长大的,孝兴最好的馆子,确实就是这家,可也没有隆家的厨子好,你难道没听说过?”
高柴禾垛子尴尬点头。
瑛娘诱导着:“现在儿子说想吃面,他难道没吃过面条?”
高柴禾垛子还是不太懂:“那……那这是……”
瑛娘干脆挑明了:“他没吃过他爹给他做的面条!”
高柴禾垛子恍然大悟:“明白了!儿子,爹亲手去给你做一碗面条,如何?”
五儿淡淡地说:“我要素的。”
高柴禾垛子连连点头:“好!做素卤!”
瑛娘嘱咐道:“你最好重新和面,和筋道点,面条切细点,火候煮的合适了。”
高柴禾垛子拍着胸脯:“放心!这些活我全拿手。儿子,你要是爱吃,以后爹天天给你做!”
瑛娘道:“一顿还没吃上呢,耍什么嘴皮子,快去吧,让我眯一会醒醒酒。”
高柴禾垛子连连点头:“对对,爹不废话了,做面条去!”
高柴禾垛子起身就往外走。
高棒子问:“团长,和面您会吗?”
高柴禾垛子咧着嘴:“有啥不会的!”
高棒子说:“我给您打下手。”
于是二人离去,瑛娘一下子睁开了眼。
五儿偷偷问:“娘,我演的像吗?”
瑛娘颔首:“像,好儿子,快帮娘。”
瑛娘起身,从腰间拽出一条白绸带子,五儿使劲儿地帮瑛娘拉着。
这是一条长长的白绫子,瑛娘将其一头系在屋里的柱子上,然后推开了窗户。
窗户下面,酒楼后的窄巷里,赶着马车的隆福向瑛娘招着手,而此时两名站岗的大兵,已经抱着两个大桶睡着了,瑛娘向隆福点头。
瑛娘转过头:“来,儿子,快走!待会,你可得抓紧了。”
五儿要走,可是看着一桌子的饭:“娘,我饿……”
瑛娘说:“出了城咱就吃饭!”
“我想吃那个……”五儿用手指着一个大肘子。
瑛娘又气又笑:“你个小兔崽子,这个时候,你还犯上馋了!”
“我想吃……”
“行行行,你先下去,我给你带上肘子!”
五儿这才点头,攥紧了白绫子,瑛娘不放心,又将白绫子在他身上缠了一圈。
瑛娘道:“儿子,到了底下,爷爷会接住你的,别怕啊。”
五儿点头,瑛娘将他顺了出去。
孝兴酒楼厨房里,高柴禾垛子热火朝天地和着面,大块儿的面在案板子上“啪啪”地摔着。
高棒子说:“团长,我来吧!”
高柴禾垛子道:“烧水去!给我儿子和面用你替?”
酒楼后窄巷,五儿被从空中顺下,他紧紧地攥着白绫子,有些害怕。
从上面往下送白绫子的瑛娘格外小心:“抓紧了,抓紧了!”
终于,隆福接住了五儿,向瑛娘招手,示意成功,瑛娘这才放心。
瑛娘想要自己下的时候,又想起五儿馋了,遇上摊开一块布,装起了一整个肘子。
大菜刀,高柴禾垛子小心翼翼地切着面,面切得很细。
高棒子夸道:“团长,好手艺!”
高柴禾垛子摆手:“少拍马屁,热锅!我要打卤了。”
说完,高柴禾垛子将切好的面条扔在了翻开的水中。
瑛娘脚着地,她已经顺着白绫子爬了下来,她将一个布包塞给五儿:“给你肘子,待会再吃。”
五儿指着两个抱着大桶睡着了的士兵:“他俩怎么了?”
瑛娘看了看两名士兵,又看了看隆福。
瑛娘道:“是福爷爷让他们睡会儿。”
隆福笑了:“二少奶奶,你真是神机妙算,老祖宗真有蒙汗药。”
瑛娘也笑了:“不是神机妙算,是她老人家告诉过我。”
原来,在七十二寨的时候,隆老夫人从土匪窝里偷走了一包蒙汗药,一包毒药,当时她觉得没准啥时候用得上,而这次,蒙汗药正好给瑛娘派上了用场。
瑛娘让隆福从老夫人那里借来了蒙汗药,假扮茶商,放倒了站岗的两个大兵。
绕过抱着大桶睡着的士兵,瑛娘和五儿坐上了马车,隆福挥鞭,马车消失在黑暗中。
酒楼包间,高柴禾垛子亲自端着一碗面进来了:“儿子!面条来了!”
可一进门,高柴禾垛子和高棒子都傻了。
高柴禾垛子快步来到后窗向下张望,大声喝道:“下面那俩怎么回事?”
外面无人应答,高柴禾垛子抽出枪来,冲了出去,高棒子也抽出枪跟随着。
来到酒楼后窄巷,高棒子上前检查两名晕倒的士兵,向高柴禾垛子汇报:“都还活着。”
高棒子“啪啪”地抽着士兵的脸。
两名士兵都醒了,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团长!”
高柴禾垛子问:“怎么回事?”
一士兵回答:“茶汤!卖茶汤的老头给我们下了蒙汗药!”
高柴禾垛子急了:“有人接应?给我追!别让柳瑛娘把我儿子带跑了!”
马车停在树林边上,五儿从树林里跑了出来。
五儿说:“尿完了。”
瑛娘道:“来,娘看看,裤子系好了没有?”
五儿张开双手,等着瑛娘检查。
瑛娘点点头:“噢,系得真好,我儿子真长大了。”
瑛娘摸着五儿的头:“儿子,从今儿个起,你不用再叫牢生了,牢生是你哥哥的名字,你有自己的名字,你叫五儿。”
五儿歪着头:“五儿?好听!娘管我叫啥都行。”
瑛娘正色道:“娘再跟你说一遍,我不是你亲娘,你有亲爹,你要不要到亲爹身边去?”
“不!我跟着娘。”
“你爹是大团长,天天可以让你吃肉,让你骑高头大马,坐大汽车。”
“我跟着娘!”
“娘可一点钱都没有,跟着娘要受苦,以后正经粮食不能管你饱,你得吃糠咽菜。”
“我跟着娘!”
“好吧,也许你太奶奶说得对,你跟娘的缘分太深了,分不开。可娘真怕你长大了后悔!”
“我跟着娘!”
“你还会说第二句话吗?”
“我跟着娘!”
瑛娘把五儿紧紧地抱在怀里,笑了:“好,跟着娘。福叔,这孩子铁了心了,我只能带他走了。”
一直在远处听着的隆福也笑了:“五儿,上车坐好!福爷爷可要赶车咯!”
瑛娘和五儿爬上了马车。
五儿倒在瑛娘的怀里,仰头看着瑛娘:“跟着娘真好。”
瑛娘用手指点着他的鼻子,逗着他。
“坐稳了。”隆福说完,扬鞭催马,马车启动。
一辆汽车驶来,正与马车背道而驰,汽车上坐着的隆延宗瞟了一眼马车。
延宗一愣:“哎,怎么像是我二嫂啊?停一下。”
司机停车,延宗下车向远处眺望。
司机询问:“县长,要不要我调个头追过去?”
延宗摇了摇头:“我二嫂平时连祠堂的门都很少出,怎么可能离开县城这么远?肯定是我看错了,别追了,万一追惊了人家的马,可就不好了。”
话虽这么说,隆延宗还是有些疑惑,他远远地望着,直到马车越来越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延宗自语道:“若二嫂真的离开祠堂,何尝不是好事?”
延宗叹着气,上了车。
县政府院落,佘小四和大师兄会和。
大师兄大惊:“什么?这高柴禾垛子无法无天了?”
佘小四叹道:“可不,原本定的日子,今天要抬花轿去隆家抢亲。现在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头,当兵的荷枪实弹,都奔隆家去了!”
大师兄咬着牙:“我师弟不在家,咱们要是不能保护他家人的安全,那还算什么朋友?”
佘小四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就算是拼了命,也得保护隆家!”
大师兄拍了拍佘局长的肩膀:“好!”
高棒子带领的士兵和佘小四、大师兄带领的警察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赶往隆家大门口。
两个阵营枪对枪,刀对刀,一副血拼的架势。
高柴禾垛子走来,他昂着头,目中无人,可在大门口,大师兄拦住了他。
高柴禾垛子道:“让开。”
大师兄摇头:“不让。”
高柴禾垛子说:“你听着,就算是要大开杀戒,我也会等隆延宗回来。可你现在拦着我,兄弟们的枪要走了火,就是你的责任!让开!”
大师兄无奈,往后退了一步,高柴禾垛子一个人走进了大门。
隆家客厅,佘管家匆匆忙忙而来:“老祖宗、夫人,当兵的又把咱们家包围了!”
隆夫人一愣:“今天是三月十二?”
佘管家点头:“是,可花轿没来,当兵的又来了!”
隆老夫人道:“来得正好!儿媳妇,你跟姓高的要人!”
隆夫人不解:“要人?”
隆老夫人颔首:“对啊!他把你儿媳妇还有你大孙子拐走了!”
隆夫人“腾”的站了起来:“什么?”
佘管家也愣了:“老夫人,您说什么呢?”
隆老夫人气定神闲:“不信你们去祠堂看看,准没有瑛娘和牢生了。”
隆夫人问:“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隆老夫人摆了摆手:“家里的事回头再说,退敌要紧,你附耳过来。”
隆家院落,高柴禾垛子咬牙切齿,大踏步而来。
隆家客厅外厅,隆夫人“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高柴禾垛子,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身为保安团团长,你居然拐骗良家妇女?”
高柴禾垛子站在客厅中间:“你说什么?我拐骗良家妇女?我什么时候拐骗良家妇女了?你们猪八戒倒打一耙啊!”
隆夫人道:“昨天午后,掌灯之前,你手下有个叫高棒子的,从我们家祠堂带走了我儿媳隆柳氏和我孙儿隆牢生!你认不认账?”
高柴禾垛子噎住了:“有这么回事……”
隆夫人咄咄逼人:“他们娘儿俩一夜未归,至今毫无音信,你给我个交代!”
高柴禾垛子急了:“不是,隆延宗他娘,我被骗了!”
隆夫人怒道:“你把人拐走了,还说自己被骗了?你仗着手握兵权为所欲为啊!佘管家,备车!我这就去省城,状告高柴禾垛子!”
佘管家为难道:“夫人,咱们家都被包围了,出不去啊!”
隆夫人摇着头:“我就不信当兵的敢对我开枪!”
说罢,隆夫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高柴禾垛子就往外走。
高柴禾垛子想拦,却没拦住,气得他面目狰狞,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老狐狸,还有只老狐狸。我找那只老狐狸算账去!”
高柴禾垛子穿越外厅,往后冲去。
隆家客厅天井,四个婆子拦住了高柴禾垛子。
一个婆子道:“高团长,这里边可不是外人进的。”
高柴禾垛子抽出手枪来:“让开!”
四个婆子吓得连连退后。
客厅内厅,隆老夫人端坐中间,指着自己的脑门:“来来来,冲着我这开一枪,用我这条老命,换你这条小命,我们隆家可赚大了!”
端着枪的高柴禾垛子气坏了:“你……老太婆……”
隆老夫人临危不惧,瞪着眼睛。
高柴禾垛子猛地把枪插在腰间,“噗通”跪下了,哭嚎着:“奶奶!”
隆老夫人莫名其妙:“哎哎,你闹哪一出啊?”
高柴禾垛子跪着向前爬了两步:“我跟你孙子隆延宗早就结拜为兄弟,既然你是他奶奶,那也是我奶奶啊!”
隆老夫人摇着头:“这会儿管我叫奶奶了?又架大炮,又强抢民女,你可不是孝顺孙子啊!”
高柴禾垛子自打耳光:“错了,都是我的错!您高抬贵手,把我儿子还给我吧!”
隆老夫人叹气摇头:“没法还了,那娘儿俩被你给逼走了,我哪找他们去啊?”
“怎么成了我逼的?”
“不是你又是谁?他们娘儿俩在隆家住的好好的,你说你这一来……”
高柴禾垛子看着隆老夫人,真是哑口无言。
隆老夫人又说:“你我都该谢谢柳瑛娘,她带孩子走,是怕我背上欺骗祖宗的罪名,丢了老命。也是怕你,背上强抢民女的罪名,丢了小命。她是个好女人,对孩子更是一百个好。她向我保证了,一定把孩子抚养成人!等五儿长大了,懂事了,她自会把孩子交还给他亲爹。”
老太太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五儿虽小,性子却倔强,他认为你欺负他娘,竟然暗中自己磨刀,想杀了你呢!”
高柴禾垛子闻言大惊,垂下了头。
隆老夫人问:“我听说你把你那仨小妾都打发了?”
高柴禾垛子抬起了头:“那是!”
“可我就不相信,你能一辈子不找别的女人!”
“我当然不找了!我要明媒正娶柳瑛娘,找别的女人干什么?”
隆老夫人震怒:“放屁!”
高柴禾垛子吓一跳。
隆老夫人道:“别怪你奶奶我说话难听,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谁?我们隆家的女人改嫁,没听说过,更何况是柳瑛娘!实话告诉你吧,瑛娘要是不跑,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自己寻死!你还说不是你逼的?”
高柴禾垛子傻了:“我当时也是想……不娶瑛娘我儿子到不了我身边啊!更何况,瑛娘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女人,我是要一辈子好好待她的。”
“住口!你还不知道错在哪里了?”
“我愚蠢,弄巧成拙了!”
“柳瑛娘说了,自此以后,她在暗处,隆家和你都在明处。烽烟四起,战火不断,倘若你真有不测,她一定会让五儿回来,为你披麻戴孝,这下你放心了吧?”
“不!我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忍着!孩子跟着你,真不安全!别说你身边的女人,就是隆家那些老顽固知道了真相也饶不了孩子!”
“我看他们谁敢?谁敢我杀了谁!”
“你看看你这个性子,动不动就要杀人!杀人难道不结仇?杀人难道不犯法?孩子跟着你,谁能放心?”
高柴禾垛子顿时无言以对。
隆老夫人说:“孩子跟着瑛娘最好,瑛娘哄他睡觉,讲的都是忠孝节义!她一定会为你们老高家养出一颗高草来!”
高柴禾垛子慢慢站起身来。
隆老夫人又说:“你要是不服,那咱们两家就接着斗下去。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我可就不再认账了。你架大炮要轰我们隆家,花轿上门强抢民女,现在又拐走了人,斗得赢还是斗不赢你掂量掂量!”
高柴禾垛子手指隆老夫人:“我的奶奶啊,你可真是条老狐狸!”
隆老夫人继续说着:“要是不斗了,你和延宗还是兄弟,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亲奶奶,你那三个女人真是不像样,回头奶奶做主给你娶一房好人家的闺女,咋样?”
高柴禾垛子哆嗦了半天,突然嚎了一嗓子,唱起了戏,他满眼的泪水,只能用唱词消解心中的憋闷,向外走去。
高柴禾垛子唱的是《锁五龙》:“某单人独一骑我把唐营踹,只杀得儿郎叫苦悲哀。”
隆家客厅天井,高柴禾垛子唱着戏词而出:“遍野荒郊血成海,尸骨堆山无处里葬埋。”
唱着唱着,高柴禾垛子的眼泪淌了下来。
隆延宗的汽车停在了隆家大门口,延宗下车,愣住了。
高棒子等人正拿枪对着一辆马车,隆夫人和佘管家站在马车旁。
延宗上前:“娘。”
大师兄和佘小四都冲了过来。
佘小四大喊:“县长,姓高的又要造反!”
延宗制止了他:“娘,这是怎么回事?”
隆夫人握着儿子的手:“延宗啊,你可回来了!娘要去省城告状,这些当兵的不让我走,你可都看见了,咱们隆家不能这么受欺负啊!”
延宗瞪眼问道:“高棒子,是谁命令你用枪对着我娘的?”
高棒子有些不好意思,把枪背了起来:“县长……”
延宗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隆家院落,隆延宗大踏步走来,正赶上高柴禾垛子出来,延宗驻足瞪大了眼睛看着高柴禾垛子。
哪成想高柴禾垛子嚎啕大哭:“兄弟!兄弟……”
高柴禾垛子张开双臂,将延宗紧紧抱住:“兄弟,你可回来了!大哥我心里苦啊!苦啊——”
隆延宗不知是怎么回事,有些疑惑,可是高柴禾垛子的痛苦是真诚的,他能感受到。
哭着哭着,高柴禾垛子居然哭倒在地,用拳头砸着地,延宗无奈,也只得蹲下身陪着他。
隆家祠堂院落,各位宗亲长辈又都来了。
七舅爷问:“老大媳妇,延宗回来了?”
隆万氏点头:“回来了,回来了,我亲眼看见的。”
三叔公道:“我听说前两天还闹出了一出什么抢亲闹剧,说三月十二,也就今天,那高柴禾垛子要来娶柳瑛娘?”
隆万氏连连点头:“对啊!千真万确!”
四叔公说:“全孝兴县城都嚷嚷开了,隆家祖宗的脸面都丢光了!没听说过这么不守妇道的寡妇,想往前走一步,偷偷摸摸的也没人跟她计较,她还敢……要是让她上了花轿,我就不姓隆!”
三叔公点头:“就是!勒死她也不能让她再上花轿!”
隆万氏挑弄着是非:“哎呀,三叔公、四叔公,你们快好好想想吧,为啥咱们这边要滴血认亲,那边就来了花轿?那孩子他亲爹有主啦!”
三叔公沉吟:“你是说高柴禾垛子……”
隆万氏收敛了狰狞:“您说呢?”
四叔公怒道:“若真如此,吊死她都轻,得碎尸万段!”
七舅爷趁机说:“还是那句话,妖女是妖早该除,留到今天就是祸害!”
族中长辈都在议论。
隆万氏感觉自己胜利在望了:“当然了,我也是猜测,不过很快就真相大白了。我已经叫人请夫人去了,延宗回来了,滴血认亲不能耽搁,我婆婆是隆家的当家人,她都答应各位长辈了,我想她绝对不会反悔的。”
三叔公说:“她反悔我也不答应!”
四叔公等众人附和:“不答应!”
七舅爷瞟了一眼隆万氏,隆万氏有些得意,恶狠狠地看着祠堂,自语:“柳瑛娘,我倒要看看你的好……”
佘管家进门喊道:“当家人到!”
隆万氏回过头来,准备开战,三叔公等长辈理直气壮的挺直了腰杆,隆夫人进了门。
三叔公问:“延宗怎么没来啊?滴血认亲,别耽搁了!”
隆夫人没理他,走到高处,站定后回过身来:“今天一大早,几百个大兵端着枪把隆家围了个水泄不通,你们可知道?”
四叔公点头:“听说了……”
隆夫人不满道:“四叔,你听说了?那怎么不先问问老太太的安危?”
四叔公一愣:“延宗他娘,我是长辈,你怎么跟我这么说话?”
隆夫人不卑不亢:“这是在祠堂里,我是祖宗认定的当家人,怎么说话不行?”
四叔公软了下来,低下了头。
七舅爷问:“我老姐姐怎么样啊?”
隆夫人白了他一眼:“当兵的用枪指着她老人家的时候,你这个亲兄弟哪去了?”
七舅爷张口结舌:“我,我……”
“七舅不会说不知道吧?”
“我也听着点影儿……不是说化解了吗?”
“哼!要是没化解,你也不敢来啊!”
七舅爷脸上很难看,也垂下了头。
三叔公上前了一步:“当家人责备,我们认。确实,当兵的有枪,我们也没本事对付,可一码是一码,滴血认亲的这件事,关系到祖宗尊严,不能含糊!”
隆夫人淡淡地说:“佘管家。”
佘管家上前:“滴血认亲,认不成了。”
第一个急了的竟是隆万氏:“为什么!凭什么?我不答应!”
佘管家根本不看她:“大伙都听说了,高柴禾垛子仗着手握兵权把花轿抬到了隆家,要强娶二少奶奶柳瑛娘,为了不受贼人侮辱,保住隆家祖宗脸面,二少奶奶她走了。”
隆万氏急得直跺脚:“走了?她是跑了!她心里有鬼,她害怕见太阳!她儿子准是高柴禾垛子的野种,错不了!”
一瞬间,祠堂之内的气氛僵住了。
隆夫人和颜悦色道:“隆万氏,你来。”
隆万氏得意:“婆婆,你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吧?”
隆万氏说着,凑上前来。
隆夫人吩咐:“再离婆婆近点。”
隆万氏疑惑着上前:“婆婆……”
就在隆万氏凑近的那一瞬,隆夫人扬起巴掌将隆万氏从台阶上抽了下去。
隆万氏一屁股栽倒在地上:“打人啊!”
隆夫人用手点指:“我打的就是你这个是非精!你们有谁拿了这个女人的钱,敢不敢站出来!”
七舅爷一下傻了,众宗亲长辈也都被隆夫人吓住了。
隆夫人正色道:“老祖宗还健在,我也死不了,你们有谁受了她的好处,跟她勾结,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七舅爷低下了头。
隆夫人转向地上的隆万氏:“隆万氏,自你进门,我儿传宗就摔折了腿,我有没有说过你是丧门星?”
隆万氏不敢说话。
隆夫人又说:“传宗不能生养,让你过继个隆姓子孙,你不干。把娘家侄子带来,改了姓,图谋隆家家产,我都没把你撵走,你还不知足?”
隆万氏无言以对。
隆夫人继续说:“上次我病倒,你买通吕婆子都做了什么,我要是说出去,第一个在祠堂里吊死的就是你!”
隆万氏无地自容。
隆夫人怒斥:“不知反省,还在挑拨是非,你真是无可救药!”
隆万氏只能回避隆夫人的目光。
隆夫人抬起头来:“刚才佘管家说了,瑛娘走了是顾全大局。是怕祖宗丢人,是怕延宗和高团长不睦,怕隆家惨遭兵火之灾。宁愿离开隆家,去颠沛流离,去吃糠咽菜,也不上高团长的花轿。瑛娘,是我的好儿媳妇!她在大牢里生下了牢生,延宗和老管家隆福都是见证人,有什么好怀疑的?什么滴血认亲?我看有些人是收了钱财,见利忘义,有些人是岁数大了,耳根子软糊涂!还有些人就是没事闲的,瞎凑热闹!散了吧,今天不管饭!”
说完,隆夫人走下高台,驻足瞟了一眼隆万氏,隆万氏正看到隆夫人冷冷的目光。
隆夫人道:“是,吕婆子跑了,你那个狗腿子王婆子也跑了,我没拿到你的证据,可你想害我,是我亲耳听到的,你赖不了帐!我在隆家做一天当家人,你就翻不了身,想做主?更没门!你最好赶紧滚回娘家去,若是娘家不要你,就躲在你那院子里别出来!下次再敢挑拨是非、无中生有,我就用家法打死你!”
隆夫人走了,隆万氏又气又怕,浑身直哆嗦。
隆家客厅,屋里只剩下了隆夫人和隆老夫人。
隆老夫人道:“兵都退了,那些老东西们也都走了。儿媳妇,娘跟你说句体己话。”
隆夫人上前拉住隆老夫人的手。
隆老夫人起身:“你坐这儿……”
隆老夫人示意隆夫人坐在她刚刚坐在的正坐上。
隆夫人摇头:“这不行!有娘在,我哪敢坐?”
隆老夫人却说:“你坐你坐!你不坐下,娘没法开口。”
隆夫人坐下。
隆老夫人说:“我要是下跪,你也受不起。娘给你鞠个躬。”
隆老夫人一鞠躬,隆夫人又站起来了,隆老夫人示意她坐下,隆夫人只得又坐下。
隆老夫人叹道:“你为人端正,比我老太太适合坐在这。娘有错,娘跟当家人认罪!”
“娘,您错在哪了?”
隆老夫人狡黠地笑了:“儿媳妇,看在我是你婆婆的份儿上,你就别刨根问底了,给我留点面子?”
隆夫人不好意思问了:“娘……”
“娘老了,又犯下重罪,以后家里的事一律不再过问,全交给你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延宗和隆洪氏早点开花结果。到那个时候,再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也就都不怕了。”
隆夫人点头。
隆老夫人道:“至于柳瑛娘,你记着,到了危难之际,她是我们娘儿俩能够指望的人,是隆家能指望的人。”
隆夫人严肃地点了点头。
隆家延宗洞房里,隆延宗呆呆地坐着。
洪小姐走了过来,端了一个小碗:“厨房送来的汤,趁热喝了吧。”
延宗勉强笑了一下:“谢谢。”
延宗一口喝掉汤,放在一旁。
洪小姐说:“二嫂走了。”
延宗点头:“是,走了。我们隆家对不起她!”
“我也对不起她。”
“这从何说起?”
“瑛娘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可是我却成了你的新娘。”
延宗有些尴尬:“不,凤鸣,没有的事。”
“你不用骗我了,那天二嫂给我们说媒,她在你的办公室里练习该怎么说服你,我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她不知道那扇门,并不隔音。”
延宗有些尴尬,因为他也听见了瑛娘都说了些什么。
洪小姐叹道:“一个陈腐的时代,一个封建的家族,一个信命的女人,瑛娘是个悲剧。其实我不应该……”
洪小姐看着延宗:“不应该占据这个本来应该属于她的位置,可是我也是个女人,也有自私的一面,我真的……”
延宗无语。
洪小姐笑了,笑出了泪水:“我真的很爱你,我太想成为你的妻子了!”
延宗正色道:“好,我承认对二嫂动过情,可那是不被允许的,无论是在家里还是这个时代。我会在心里慢慢的把她忘记……”
洪小姐却说:“千万别!爱是宝贵的,珍藏在你的心里吧,我不在乎。”
延宗很意外。
洪小姐接着说:“我也会在心里,为瑛娘祈福,希望她平安,希望将来还有缘能和她再见面。”
“谢谢你,凤鸣。”
“延宗,我虽然找到了工作,但会尽好一个妻子的义务,可是即便有了孩子,你能允许我继续教书吗?”
“当然,你们校长告诉我了,你已经成为中学里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
洪小姐笑了:“谢谢,嫁给你真好。”
延宗将洪小姐揽在怀里,烛光下,一对新人紧紧相依。
多年以后,又是一个冬天。
天地一片银装素裹,这天正是春节,隆家大门口,雪花飞舞,炮竹迎春。
隆老夫人又老了许多,但在客厅中间正襟危坐显得很精神,隆夫人在佘管家的搀扶下下跪。
隆老夫人心疼道:“哎哟,一入冬你就病,这才下地几天呐,别跪了!”
隆夫人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那怎么行?过年了,儿媳妇给娘,磕头拜年。”
隆夫人颤颤巍巍地磕头。
隆老夫人颔首:“好,好!过了年就是春,天一暖和,你的病也就该好了,噢。”
“多谢娘的吉言。”隆夫人回身转向佘管家,“饺子。”
佘管家连忙上前,递上一盘饺子。
隆夫人高高举起:“娘,这是我给您包的饺子,您尝尝?”
隆老夫人道:“哎,你还包啥饺子啊?”
佘管家说:“老祖宗,夫人一大早就去了厨房,亲自切肉和馅,给您包的饺子,连擀皮的活都不让我替,她说,这是一份孝心。
隆老夫人看着脸色苍白的隆夫人点了点头:“我吃!我都吃了!不能辜负了儿媳妇这份孝心。”
隆老夫人热泪横流,夹起了一个饺子,放在嘴里:“香!真香!”
隆夫人看着隆老夫人笑着点头,隆老夫人对隆夫人格外怜爱。
天井里飘着雪,三少奶奶隆洪氏拎着一个食盒走来,由于体弱多病,她走得有些艰难。一名婆子上前为她打伞,另一名婆子要接过她手里的食盒。
三少奶奶摇摇头:“不用,我提得动。”
来到隆家客厅内厅,隆洪氏跪倒:“给奶奶拜年,请奶奶吃饺子。”
三少奶奶洪凤鸣端上一盘饺子,高高举起。
隆老夫人笑了:“好!吃孙媳妇给包的饺子!”
隆洪氏又转向隆夫人:“给婆婆拜年,请婆婆吃饺子。”
隆洪氏又端上一盘饺子,高高举起。
隆夫人点头:“好!吃饺子!快起来吧。”
洪凤鸣起身。
隆老夫人问:“老三媳妇,你嫁进隆家多少年了?”
洪凤鸣答道:“十二年……”
隆老夫人语重心长的“哦”了一声,眼神很有深意。
洪小姐看了一眼隆老夫人,又看了一眼隆夫人,已心知肚明:“奶奶,娘,我知道这些年你们着急了,其实我和延宗也急,我心里面更是愧疚。不过现在好了,今天是过年,我也有个喜事要告诉奶奶和娘,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