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郭靖宇2018-09-22 18:0110,542

  隆夫人和隆老夫人异常惊讶,隆夫人的病像是一下全好了,她“腾”的站了起来:“真的?”

  客厅天井,拎着食盒正要进门的大少奶奶隆万氏瞪大了眼睛,她屏住呼吸听着。

  客厅里,佘管家连忙上前:“大喜啊!给老夫人道喜,给夫人道喜,给三少奶奶道喜!”

  隆老夫人吩咐道:“你光道喜有啥用,快扶着她坐下!”

  佘管家连忙上前搀扶洪小姐。

  洪小姐笑了:“佘管家,我没事的,不用扶,还不到三个月呢,干什么活儿都不耽误。”

  隆夫人和隆老夫人再次对视。

  隆夫人略带埋怨地说:“凤鸣啊,都快三个月了,你怎么才说?咋不早让婆婆高兴高兴啊?”

  隆老夫人也说:“就是啊,你早说,你婆婆也不至于病一冬天啊!”

  洪小姐惭愧道:“刚发现怀孕那会儿,正赶上太原保卫战,咱们二十八万将士对付鬼子四个半师团,结果还是败了。省城沦陷,延宗的心情很不好。我自己的这点小事,就一直没合适的机会说出来。”

  隆夫人点头:“哦,是这样,那现在你告诉延宗了吗?”

  隆老夫人道:“瞧你问的,延宗都俩月没回家了,她怎么告诉啊?”

  洪小姐点头。

  隆夫人说:“也是也是,一直在搞防御,保卫孝兴,这一走俩月,过年都没回来!”

  隆老夫人叹了口气:“本来是县长,文官,可卢沟桥事变以后,他就变成了半个军人。太原保卫战,他带着孝兴的子弟军给正规军打策应,听说还亲自上了战场跟鬼子拼刺刀……”

  隆老夫人为此很是担心。

  洪小姐却说:“太原保卫战我们虽然败了,可孝兴子弟表现优异,受到了政府的嘉奖,奶奶没听说?”

  隆老夫人一愣:“有这事?”

  洪小姐点头:“有,这是延宗的光荣,作为他的妻子,我也觉得光荣!”

  隆夫人道:“说得好!为抗战,延宗事必躬亲,凡事争前,孝兴百姓有目共睹,都称赞咱们隆家世代忠良!我这个当家人脸上也有光!可是……丢人就丢在长房!我当时真是晕了头,怎么会让传宗娶了汉奸万家的女人?”

  门口的隆万氏闻言气得直咧嘴。

  隆老夫人叹了口气:“听说了,日本鬼子一进太原城,万专员就当了汉奸,哼,那年在祠堂门口我跟他打过一个照面儿,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待会隆万氏要是敢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隆老夫人说着,墩了墩手上的拐杖,拐杖的铁头格外显眼。

  天井里,隆万氏气得将食盒“啪”的扔在地上,扭头就走了,饺子滚落在雪地里,婆子们相互对视,不敢出声。

  回到长房,隆万氏进屋,气得直哆嗦,突然听见里间有动静,于是她好奇地凑近里间的门。

  有丫鬟的声音传来:“快放开我吧,大少爷,这可使不得,我将来还要嫁人呢!”

  里间,隆喜功正和一个丫鬟纠缠。

  隆喜功道:“来吧!不耽误你嫁人!你陪我睡,我赏你俩现大洋,就够你置办嫁妆了!”

  丫鬟挣扎着:“不要啊,不要啊,我喊人啦!”

  “你敢!”隆喜功一把捂住丫鬟的嘴就往炕上拖。

  外间的隆万氏听得清清楚楚,气坏了,狠狠推开了门。

  已经将丫鬟按在床上的隆喜功回身一看,好不失望,丫鬟连忙挣脱,哭哭啼啼地跑了。

  路过隆万氏时,隆万氏还追着打:“骚货!滚!滚!”

  隆喜功撇着嘴:“娘,你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你混蛋!连个小丫头都不放过,有点出息没有!”

  “我能有什么出息啊?我爹当了汉奸了,出门老百姓往我身上扔臭鸡蛋,我可不就只能在家里……跟小丫头玩玩呗。”

  隆万氏抄起家伙来,追打隆喜功。

  隆喜功急了:“你还真打啊?”

  隆万氏怒道:“我打!”

  隆喜功一把抢过打人的家伙,喝道:“隆万氏!”

  隆万氏吓了一跳:“你叫我什么?”

  “隆万氏,怎么了?我告诉你,以后你再打我一下,我再也不管你叫娘了!”

  “你……”隆万氏哭了起来。

  “你本来也就是我姑姑,把我弄到隆家来,就是为了隆家的钱。现在倒好,全泡汤了吧。有钱人家也不给你,都让隆延宗捐前线打仗去了!”

  “捐的那点,算不了啥,儿子,你不知道,隆家的金库,那是满满当当的!”

  “那你直接告诉我金库在哪,我把金条都偷出来,咱娘儿俩走人不就完了吗?”

  “废话!不当家,我怎么知道金库在哪?”

  “你想当家?那就等着吧,等什么时候我爹带着日本人打到这来,把老太太、老老太太、隆延宗……凡是姓隆的全都给毙了,这个家自然就是你当了!”

  “放屁!小日本能打到这来?做梦呢!”

  冬去春来,山花烂漫,大河解冻。

  县政府院落,一身戎装的高柴禾垛子大踏步走向办公室,政府官员看到他,都尊敬地问候着。

  县长办公室里,高柴禾垛子很急切:“我需要兵!这两仗下来,我的兵源严重不足,隆延宗,给我招兵啊!”

  高柴禾垛子瞪红了眼。

  延宗说:“放心吧,我正在想办法。”

  高柴禾垛子急道:“得快!我这次下来休整,最多十天。你得想办法在孝兴帮我再补二百个兵,我要年轻力壮的,最好练过武的,上了战场不当怂包的!”

  延宗点了点头:“我要是有儿子,一定让你带走!”

  高柴禾垛子一愣:“对啊,我儿子今年十六了,他要是在我身边,我……”

  说着说着,高柴禾垛子怔住了。

  延宗问:“你会让他跟你上战场吗?”

  高柴禾垛子低下了头,半晌:“不会。”

  他摇了摇头:“我儿子生下来就没了娘,从小爹也没疼过他,这苦命的孩子,我哪舍得让他上战场。”

  高柴禾垛子笑了:“隆延宗,我明白你为啥要这么问我了,你是想告诉我,爹娘都是自私的,所以你招兵不容易。我的延宗兄弟,大哥心里有数,你给我招二百个兵,我谢谢你,我请你喝好酒!”

  延宗摆手:“喝酒就算了……我也不光是提醒你招兵不容易,这两年我也经常想起二嫂和牢生,不知道他们在哪,过的怎么样。”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瞒着我啊?”

  “我真不知道,不过最近总有预感,孩子就快回到你身边了。”

  “别别别,最好别回来,等打完仗,太平了再说吧。现在我才知道,瑛娘带走孩子真是为了我好啊!这些年,有人给我下过毒,受过埋伏,不止一次挨过黑枪,孩子要是在我身边,八成早就被对手害死了……”

  延宗无言,只是心疼地看着高柴禾垛子。

  第二天,隆延宗走出房间,发现妻子正在帮他盛粥。

  延宗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洪小姐笑了一下:“睡不着。”

  隆延宗道:“你睡够了,我儿子睡够了没有啊?”

  此时洪小姐的肚子已经微微显怀。

  洪小姐笑着说:“他呀,我想睡的时候不老实,不让我睡,这会啊,估计睡得正香着呢。”

  延宗也笑了:“是吗?我听听,我听听……”

  延宗扶在洪小姐的肚子上听着,突然有惊喜:“根本没睡!踹了我一脚!”

  洪小姐和延宗都笑了起来。

  外面有声音传来:“县长,县长。”

  延宗一愣:“好像是佘局长?佘局长,进来!”

  佘小四进门:“县长好,洪老师好。”

  洪小姐招呼着:“佘局长还没吃早饭吧?一起吃。”

  佘小四挠挠头:“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延宗笑了:“好像你客气过似的。”

  佘小四嬉皮笑脸。

  延宗低声道:“这么一大早,你怎么来了?”

  佘小四收敛了笑容:“征兵动员会,形势不太好……”

  延宗问:“怎么个不好法?”

  佘小四叹道:“没人愿意主持这个大会,都说当兵要死人,干这活缺德。”

  洪小姐关注着两人的对话。

  延宗“啪”的一拍筷子:“没有人去当兵,国家是要亡的,怎么能说征兵缺德呢?没人主持我主持!”

  洪小姐笑了:“延宗,你发这么大脾气干嘛?主持征兵动员是民间的事,你主持,不太合适。更有人说新兵是‘强征’的了。”

  延宗着急:“那怎么办?”

  洪小姐问道:“佘局长,我够格吗?”

  佘小四看了看洪小姐:“当然够格了,您是县长夫人,9?18那年,还有去年‘卢沟桥事变’,孝兴人民为抗战募捐的几次大活动,洪老师的发言都是最鼓舞人心,最受欢迎的!您主持那就太好了!”

  洪小姐点头:“那就我来。”

  孝兴街道小广场上,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台子,城墙四周挂满了征兵的标语。

  洪小姐站在台子上向大家鞠躬:“孝兴的父老乡亲们,我是洪凤鸣……”

  一个老乡绅说:“我们认识你!一个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出来抛头露面的,像个啥?你下去吧!”

  一个员外道:“她倒是想相夫教子,快四十岁了,还没生出孩子呢!”

  一个百姓反驳道:“洪老师肚子里正怀着孩子呢,你没看见都显怀了。”

  刚说话的员外讶异:“哟,还真是啊!多年不下蛋的老母鸡要开怀了!新鲜!”

  有老百姓不满了:“陈员外,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

  陈员外说:“难听你可以别听!我孙子就是她洪凤鸣教的学生,去年十七,非得要去当兵,家里怎么拦都拦不住,都是因为受了她的蛊惑!结果上阵不到十天就挂了花,送进了战地医院,听说锯掉了一条腿。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今天她又来征兵,缺不缺德?”

  洪小姐问:“陈员外是吧?你孙子叫陈宇旭?”

  陈员外点头:“是又怎么样?”

  洪小姐道:“陈宇旭品学兼优,若不是国难当头,他一定能考上最好的大学!报名参军之前他是征求过我的意见。我鼓励他说,好男儿理当保家卫国。他在战场上负了伤我是知道的,这几个月以来,我们一直在通信。父老乡亲们,陈员外的孙子受了重伤,成了终生残疾,但他在给我的信中说,为了保卫祖国,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陈宇旭是国家的英雄,我们为他的爷爷陈员外鼓掌!”

  众人鼓掌,也有乡绅和反对者不搭理,可陈员外不好再反驳了。

  洪小姐继续说道:“从9?18开始,我经常带着同学们走向街头,为支持抗战,向孝兴的父老乡亲们募捐。这么多年,大家信任我,支持我,洪凤鸣在此致以深深的谢意!”

  一个乡绅说:“不用谢!你不就是帮你男人隆延宗办事吗?”

  洪小姐微微摇头:“这位老先生,您只说对了一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男女平等,每个人都是国家的主人,我为我的国家尽力,是我个人的责任。”

  另一乡绅撇了撇嘴:“说的好听!我就问你一句,你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你送不送他去当兵?”

  洪小姐正色道:“这个孩子现在五个月大了,如果他长大成人的时候,我们的国家还没有赶走日本侵略者,我一定送他上战场。洪凤鸣在此发誓,请孝兴的父老乡亲们共同见证!”

  众人都不再说话了,有老师喝彩,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洪小姐又说道:“国家正在用人之际,好男儿保家卫国、一人当兵、全家光荣……这些道理,我相信父老乡亲们都明白!可是谁家培养一个重劳力都不容易,送去战场舍不得,我也能理解;骨肉亲情血浓于水,战士们冲锋陷阵,亲人们朝思暮想,我更感同身受。所以今天,除了动员青年人当兵,也要呼吁大伙继续募捐,今天的募捐将全部分给新兵家属,让我们孝兴子弟,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

  陈员外起哄:“你们隆家最有钱,你先捐吧!”

  一名老师站了出来:“陈员外,这些年洪老师可没少捐!”

  另一老师也说:“对啊,每一回捐款,隆家都是最多的,隆县长还卖掉了几百亩良田,半条街的铺户,都捐给了国家!孝兴百姓谁人不知?”

  洪小姐制止道:“哎,徐老师,说这些干啥?”

  洪小姐转向大家:“在场的父老乡亲们,虽说我是隆延宗的太太,但我始终觉得自己是个独立的人,所以隆家的捐款跟我没有关系。我的工资在上次活动中都已经捐掉了,今天我特意带来了一样东西,现场拍卖,不管卖多少钱,我全捐。”

  陈员外问:“什么东西啊?”

  洪小姐道:“嫁给隆延宗的时候,我没有要聘礼,婚礼的当天婆婆送给了我这个。”

  洪小姐举起了她的手腕,微笑着说:“今天是我第一次带它出来,我也不知道它值多少钱,不过我记得婆婆给我的时候说,这是件可以传家的宝贝。我想在场的一定有人识货。”

  洪小姐将镯子慢慢的退了下来举起:“请大家出价吧!”

  一个用大围巾包裹住头的大嫂向镯子望去,大嫂更心疼的是洪小姐,她正是柳瑛娘。

  场下一阵骚乱。

  三叔公、四叔公、七舅爷本来躲在远处,一见镯子,挤了过来,瞠目结舌。

  三叔公道:“延宗媳妇,你……你怎么能把这个卖了呢?”

  四叔公也说:“就是啊!婆婆给你的,那是隆家的传家宝!你应该等你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往下传!”

  洪小姐严肃地说:“三叔公、四叔公,我为人师表,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若是喜欢,也可以一起出价。”

  一见三叔公、四叔公、七舅爷,瑛娘往用布将自己遮的更严实。

  下面有人出价:“我出五十块!”

  三叔公瞪起眼睛:“这么好的东西五十块?你暴殄天物!”

  又有人喊:“一百块!”

  四叔公撇撇嘴:“一百块?摸都不让你摸一下!”

  第一个人又出价:“我出三百块!”

  第三个人出价:“三百五十快!”

  陈员外焦急道:“我出三百六十块!”

  另一员外说:“我出四百块!”

  七舅爷最焦急,他的眼睛都瞪亮了,一时没有人再出价。

  众人议论着:“四百块?四百块洪老师会全捐了吗?”

  洪小姐颔首:“好,这位老先生出四百块,多谢您支持抗战。四百块第一次……”

  洪小姐环视着众人:“我数到第三次,若没有人再加价就成交了。四百块第二次……”

  没有人说话,七舅爷焦急。

  洪小姐道:“四百块第……”

  七舅爷终于忍不住了:“等一等!我出四百零一块!”

  另一员外道:“你早干什么去了?我出四百五十块!”

  七舅爷跟着喊:“我四百五十一块!”

  另一员外不满了:“我说黄七爷,谁都知道你跟隆家是实在亲戚,你这是给她抬价呢吧?”

  七舅爷抱拳:“您老兄高抬贵手吧,这个镯子我知道来历,真是想要!”

  另一员外笑了:“你知道来历?看来真是宝贝,我出五百块!”

  七舅爷又喊:“我五百零一块!”

  另一员外急了:“你诚心的是不是?”

  七舅爷又抱拳:“您多包涵、多包涵!我是真的想要!我去年腊月二十三新添了房小的,嫁我之前是黄花大闺女,我总得有件好东西送给人家表表心意啊!”

  另一员外摇着头:“哼,为了小媳妇你可真舍得!我没你有钱,不跟你争了!”

  七舅爷又作揖:“延宗媳妇!五百零一块,我的了,我今天正好带着银票呢!”

  洪小姐微微点头:“好吧,五百零一块,成交。感谢黄七贵老先生支持抗战。”

  说着,洪小姐向七舅爷深深的鞠了一躬,鞠躬下去的时候洪小姐的肚子有点疼,她紧紧的皱了眉头。

  七舅爷冲上台来,向另一老师交割着银票,双手接过洪小姐的镯子。

  “让一让,让一让!七舅爷像捧着宝贝一样,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三叔公、四叔公对七舅爷的表现很不高兴,指指点点,有老师把银票交给洪小姐。

  洪小姐来到募捐箱前:“父老乡亲们请看好,这是五百的银票,这是一块现大洋。现在我把它们捐给即将参军报国的将士!”

  众目睽睽之下,洪小姐将银票都放进了募捐箱,雷鸣般的掌声,老百姓们喝彩。

  洪小姐又鞠躬,站起身来:“请父老乡亲奔走相告,请适龄青年踊跃参军,国家不会亏待他们,人民会牢记他们!”

  一老师高喊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群众齐声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台下的瑛娘很感动。

  洪小姐喊着:“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好男儿报效祖国!”

  群众跟着齐声高喊:“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好男儿报效祖国!”

  瑛娘也攥紧了拳头,但她并没有发出声音。

  洪小姐再次喊着:“好男儿报效祖国!人民不会忘记英雄!”

  群众跟着喊。

  有学生模样的高喊:“我要当兵!”

  有其他年轻人附和,幸福浮上了洪小姐的脸。

  更多的年轻人喊着:“我要当兵!报效祖国!”

  洪小姐无比欣慰,泪水流淌。可突然她一阵眩晕,一捂肚子,栽倒在台上。

  现场一阵大乱,连忙有人上前抢救,瑛娘焦急地张望着,但是人太多了,她根本挤不上前。

  教军场上,四五十个壮年站在一旁等着检阅。

  高柴禾垛子巡视着:“不错啊,一天就招来了这么多!”

  大师兄骄傲地说道:“我们县长夫人亲自主持的动员大会,好多来的都是她的学生!”

  高柴禾垛子伸出大拇指:“女中豪杰!我兄弟媳妇了不起!”

  高柴禾垛子发现一个半大小子歪着眼看自己,问道:“哎,小伙子,你怎么这么看人啊?”

  半大小子说:“听说你当了旅长了,有什么本事就能当上旅长啊?”

  跟在后面的高棒子一愣:“臭小子,怎么跟长官说话呢?”

  高柴禾垛子一挥手:“怎么?你有本事?”

  半大小子不说话,走向一个磨盘,双手一较劲将磨盘搬了起来。

  高柴禾垛子眼前一亮:“呵!有膀子力气,难怪不拿正眼儿瞧人!我就喜欢有性子的兵,跟着我吧!先给我牵马!”

  半大小子撇嘴:“给你牵马?那算什么官儿啊?”

  高棒子急了:“什么?你头一天参军还想当官?”

  半大小子梗着脖子:“那是,不给我官儿当,我就走!”

  高柴禾垛子气乐了:“挺狂啊!我告诉你,当兵光靠有力气不行。”

  半大小子摇晃着脑袋:“打架我也不服人啊!”

  高柴禾垛子问:“这么说你练过武?”

  半大小子点头:“练过!”

  高柴禾垛子又问:“多大岁数开始练的?”

  半大小子伸出三根手指:“三岁。”

  高柴禾垛子暗想:“从小就是练家子,难怪这么狂。”

  高柴禾垛子说着就要下场子:“来,我陪你试试!”

  半大小子满不在乎:“试试就试试……我要是把你打倒了,你能不能让我当团长?”

  高棒子急了:“团长?你胃口可真不小!”

  高柴禾垛子实在忍不下这口气:“行!来!”

  大师兄劝道:“哎,高团长,一个小孩子不懂事,回头我慢慢教训就行了,你还真跟他动手啊?”

  高柴禾垛子道:“那是!小子你看见没有,那边有个擂台。你要是把老子从上面打下来,老子就让你当团长。可是老子要是手重把你打死了呢?”

  半大小子一愣:“技不如人,打死活该!”

  高柴禾垛子笑了:“哈哈……来!”

  高柴禾垛子和半大小子上了擂台,众人围着擂台看热闹。

  擂台之上,高柴禾垛子和半大小子动了手。半大小子凭着力气大,用的都是蛮招,两人上下翻飞,打的天昏地暗。

  高棒子凑近大师兄:“你是行家,看出门道了没?”

  大师兄点点头:“这小子没跟过正经师傅,全是野路子,像是自己练的。”

  终于,高柴禾垛子将半大小子按住,即将扳倒,可半大小子一口咬在高柴禾垛子胳膊上。

  高柴禾垛子疼坏了:“小子,你咬人?”

  半大小子说:“上了战场,咬人也是绝招!”

  高柴禾垛子被咬生气了,动了真格的,可半大小子也狠,一个扫堂腿险些将他扫倒,高柴禾垛子立足不稳差点掉下擂台,新兵们一片嘘声。

  高柴禾垛子脸上挂不住,一招黑虎掏心,几乎将半大小子打倒,可半大小子仗着自己年轻,窜蹦跳跃,一会儿居然占了上风。

  突然,高柴禾垛子露出一个破绽,竟被半大小子从后面踢中了腿,高柴禾垛子倒地,连忙一个就地十八滚,躺在了擂台上。

  半大小子向空中高高跃起,一拳砸向高柴禾垛子,大师兄吓得长大了嘴。

  高棒子大叫:“旅长——”

  危机关头,高柴禾垛子一缩腿,一个兔子蹬鹰,半大小子毫无防备,正被他一脚踹在胸口上。

  这一脚是又快又狠,半大小子凌空飞起,摔下了擂台,高柴禾垛子连忙起身。

  高棒子冲上台:“旅长,您没事吧?”

  高柴禾垛子却抖着手:“坏了,这脚踢狠了!”

  倒在地上的半大小子,一歪头,吐出了一口鲜血。

  高柴禾垛子跃下擂台,抱起了半大小子:“小子!小子!快叫军医!”

  医院走廊里,有医生护士出出入入,几个老师围在门口。

  楼道里,瑛娘躲在角落张望着,她终于忍不住了,冲了过来。

  一个老师问:“这位大嫂,您找谁?”

  瑛娘说:“让我进去看看,我跟洪老师是亲戚。”

  有人认出了瑛娘:“哎呀,这是隆家的二少奶奶啊!”

  瑛娘见躲不过了:“是我,是我!你们让我进去!”

  一个老师道:“也好,县长还没来,您来了也就算是隆家来人了!您先进去吧。”

  瑛娘冲了进去。

  病房里,瑛娘拉住了洪小姐的手。

  洪小姐慢慢的睁开眼睛,辨认着:“瑛娘……”

  瑛娘泪下:“是我啊,孩子他三婶。”

  “太好了,二嫂回来了!”

  “一进城门就看见了你。你怎么样?孩子没事吧?”

  洪小姐摇了摇头:“刚才医生告诉我,孩子已经没有了……”

  “什么!?”瑛娘异常悲痛。

  “还有就是,我也不行了……”

  “你说什么呢!你这么年轻可不许说这不吉利的话!”

  “二嫂有所不知,嫁给延宗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怀上孩子,我也着急。去省城最大的医院做过全面检查,医生说我……医生说我这辈子就没有生孩子的命,最好不要孩子,因为万一怀了孩子流产,可能会导致我的生命……”

  “不,不会!医生说得也不一定都对!”

  “二嫂你有所不知,我从小身体就弱,而且有心脏上的毛病。今天我最高兴的是,动员会的现场就有人参了军,这辈子还能再和你见面,是偏得的缘分。”

  洪小姐把瑛娘的手攥的更紧了:“瑛娘,二嫂,我死以后,你帮我劝延宗续弦,他听你的,他是个优秀的男人,应该有后代!”

  洪小姐说完,晕了过去。

  瑛娘急了:“他三婶,他三婶!”

  一个医生过来了:“这位大嫂,请你出去吧,病人不能太累了。”

  瑛娘只好点点头。

  医院走廊里,瑛娘抹着泪水向外走着,正赶上隆延宗匆匆走来。

  瑛娘先看到了延宗,连忙把头低下,一心担忧洪小姐的延宗,没有注意到瑛娘,二人擦身而过,延宗冲进了病房。

  瑛娘向病房方向望去,想了想,转身快速离开了。

  军营里,那半大小子被安置在炕上。

  高柴禾垛子问:“查清了没有?到底是谁家的后生,赶紧把他爹娘找来啊!”

  大师兄和高棒子面面相觑。

  大师兄道:“他父母双亡……”

  高柴禾垛子一愣:“什么?”

  高棒子接话道:“我查了他的征兵登记,亲属一栏写的就是父母双亡,也没有哥和弟,姐和妹。”

  高柴禾垛子急了:“哎呀!医生,他这是能不能好啊?”

  刚刚给半大小子输上液的医生站起身来:“这说不好,得观察几天。要不要我们把他带回医院去。”

  高柴禾垛子摆手:“不用,就让他睡这吧。挺好的孩子,还没上战场呢,让我给伤了!这叫什么事啊?”

  高柴禾垛子急得直拍大腿,可他不知道,躺在他炕上的正是长大后的五儿。

  隆家长房里,长大了的猴崽子眉飞色舞:“一下就晕了,到医院孩子就没了,好像洪凤鸣的命也保不住了。娘,这回你高兴了吧?”

  隆万氏大喜:“真的?儿子,看来老天爷没忘了咱们娘儿俩啊!”

  隆万氏把隆喜功的脸搬到面前亲了一口。

  隆万氏琢磨着:“哎呀,机会来了。这恐怕是娘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我得好好算计算计,算计算计……”

  病房里,隆延宗紧紧地拉着洪小姐的手,泪水洒落,洪小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延宗连忙说:“凤鸣,你醒了……”

  洪小姐笑了一下:“延宗,你来了……”

  “对不起,我去检查防御,回来晚了!”

  “没事,我这不等着你呢吗?”

  “你别这么说!”

  “有你送我,我真高兴……”

  “刚才医生都跟我说了,你去省城做过检查,怎么不告诉我结果?既然你的身体不允许你怀孕,为什么要逞强!”

  “我本来,想过劝你纳妾,但没开口,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

  延宗默然。

  “这么多年,没为你生下一儿半女,真是对不起你,对不起隆家。”

  延宗摇着头:“凤鸣,你别说了……”

  “不,趁我这会有劲,让我把话说完。我死了,隆家不要挂孝,家里有老人,挂孝会影响她们的心情。”

  延宗紧紧地攥住洪小姐的手。

  “还有,不要在家里设灵堂,直接把我埋了就好,老人们看见了我,会伤心的。答应我,延宗。”

  延宗流泪点头:“好,听你的。”

  “还有就是,刚才二嫂来看我了……”

  延宗一愣:“你说什么?是你的幻觉吧?”

  “不,是真的。二嫂答应了我一件事……将来再见面的时候你问她,一定要照她说的做。”

  延宗有些诧异。

  “好了,我没事了,真的累了。”

  洪小姐闭上了眼睛,延宗泪已成行。

  隆福正站在城门口向远处张望。

  瑛娘走来:“怎么样,他福爷爷?有没有打听到五儿的消息?”

  隆福摇头:“没有啊!这小子,不会根本就没进孝兴县城吧?”

  “他说要来当兵报效国家,我们还就信了!这小子准是骗我了,不定跑哪玩去了呢!”

  “那咱们回去吧,万一孩子玩累了回家,找不到咱们也着急啊!”

  “好……吧,福叔,你有没有打听……”

  “打听了,老祖宗很硬朗,夫人的身体去年冬天不太好,不过现在春暖花开了,大有好转。”

  “但愿,延宗媳妇的事儿,她们能扛得住。”

  “三少奶奶怎么了?”

  瑛娘想了想:“咱先往回赶吧,路上我跟你说。”

  是夜,凄云残月。

  兵营里,五儿发烧出汗,急坏了高柴禾垛子。

  高柴禾垛子不停地洗着毛巾,为五儿擦汗。一会儿摸摸五儿的脸,一会儿摸摸五儿的手。

  病房里延宗用小勺给洪小姐喂着水,洪小姐慢慢睁开眼睛,报以微笑,但是喝不下去,延宗心如刀绞。

  兵营里,五儿开始发冷。

  高柴禾垛子问:“孩子,你是冷吗?”

  五儿直打哆嗦,牙都在颤抖。

  高柴禾垛子用两条棉被将五儿盖住,可五儿还是冷,他干脆趴在了五儿身边,用手脚将被子压得严严的,正如父亲搂着自己的孩子一般,两个人的脸离得是那么近。

  病房里,延宗将洪小姐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洪小姐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但那笑容慢慢的凝固了。

  延宗伸手去摸洪小姐的脸,发现已经变凉,他紧咬牙关,轻声地说道:“凤鸣,走好……”

  隆延宗轻轻地亲吻了洪小姐的额头。

  兵营里,高柴禾垛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五儿熟熟地睡着,他发现自己正搂着五儿,有些不好意思,他翻身去摸五儿的头,已经不烧了。

  高柴禾垛子骂道:“臭小子,我自己儿子我都没搂过!来人!”

  高棒子和一个副官进门。

  高柴禾垛子道:“快快快!叫军医来给他检查身体!昨天这小子一会凉一会热,折腾了半宿。”

  副官答应着跑了出去。

  高棒子带着哭腔:“旅长,有个情报……不,不是情报,是噩耗!”

  高柴禾垛子一愣:“什么噩耗?你先别哭啊!”

继续阅读: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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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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