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郭靖宇2018-09-07 09:5213,024

  第二天,隆继宗在孝兴最好的酒楼内最好的包间摆了一桌,请时少卿喝酒。时少卿抓起一个酒壶就要给隆继宗倒酒。

  继宗却说:“时先生,我来!”

  时少卿连忙摆手:“使不得,您是东家,我是掌柜,让您给我倒酒,那不是我不懂规矩吗?”

  继宗说:“哪有那么多规矩,今天我摆酒就是要好好请一请时先生,必须是我给你斟酒。”

  说着,继宗就把酒壶抢了过来,时少卿只得安安稳稳地坐下,继宗倒酒。

  时少卿拱手道:“东家太客气了,这可是孝兴最好的酒楼,少卿无功受禄,受之有愧呀!”

  继宗一笑:“开张一个月,买卖做得这么好,你功不可没,受之无愧!来,我敬你一杯!”

  时少卿双手举杯:“谢东家!”

  时少卿与继宗碰杯,就要饮。

  继宗突然道:“等一等,时先生,以后你能不能不叫我东家?”

  “那……那我叫您什么?”

  “我记得在牢里,要不是警察把我带走,咱俩就要结为兄弟了?”

  “噢!那个时候东家遇难,时少卿仗着胆子帮东家挡了几下拳头,东家说说就是笑话了,现如今我是您的掌柜,靠您赏饭吃,这话,以后您可不要再提了。”

  继宗挥手制止时少卿:“不!我孩子她娘说了,你给我做掌柜,帮我挣钱,就是我的贵人,我一定要与你结为兄弟,不仅如此,而且从今以后,货栈赚的纯利,大哥分兄弟一成!”

  时少卿一愣,站了起来:“东家,这……这……”

  “还叫东家?难道我隆继宗不配当你时少卿的大哥?”

  “这……哎呀,能跟隆家二少爷结为兄弟,那是我时少卿三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好,说定了!明儿一早,你我城东关帝庙拜兄弟!”

  “听大哥的。”

  “来来来,大哥再敬你一杯!”继宗喜道。

  “大哥,兄弟奉陪。”

  酒楼二楼单间里,这对亲兄热弟,喝得起兴,楼梯拐弯处有两个大汉正在角落里鬼鬼祟祟地观察着时少卿。

  时少卿和隆继宗酩酊大醉,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

  继宗说道:“兄弟,大哥我今儿个高兴!”

  时少卿回话:“大哥,兄弟我今儿个也高兴!”

  “从此以后,生意上的事,大哥可就全指着兄弟了。”

  “从此以后,兄弟我可就跟着大哥吃香的喝辣的了!”

  “一言为定,既然是兄弟了,从此以后 有我隆继宗的,就有你时少卿的。”

  “多谢大哥!”

  正在这时,突然三四个恶汉冲了出来,拉过时少卿就打。

  继宗一愣,大喝:“不许打我兄弟!”

  继宗冲上前去要保护时少卿。

  一个大汉说道:“没你的事!”

  继宗道:“他是我兄弟!”

  大汉回手一拳正中继宗的面门,继宗咣当倒在了地上,接着酒劲儿晕了过去。

  时少卿大喊:“饶命!饶命!哪路的英雄?先别打!报上名号,让我死个明白。”

  一个大汉薅住了时少卿的脖领子:“时少卿,京城大栅栏孙老板你没忘吧?”

  时少卿一愣:“孙老板?”

  大汉道:“骗了钱就跑?哼!孙老板说了,跑到天涯海角也得找到你。”

  说完,大汉就要动手。

  时少卿急了:“别,别,别,请各位英雄转告孙老板,钱,我时某人一定还!”

  大汉一撇嘴:“晚了!孙老板说了,钱,你不用还了,让我们哥几个带你的命回去!”

  时少卿在大汉们的脸上看到了杀气,大声惨叫:“救命啊!”

  几个大汉各持凶器,对着时少卿一通乱打,小锤子凿在时少卿的肩头,窜出血来,一把杀猪刀被大汉拔了出来,眼看就要行凶。

  突然一阵哨声,远处有警察发现问题了,大汉听到警察的哨声,扭头就跑,行凶的也没敢下手。

  继宗也听到了哨声,他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扶着头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可是没站稳险些摔倒,继宗发现时少卿已经被打成了血葫芦,躺在地上是一动不动。

  继宗冲上前去,抱住时少卿:“兄弟!兄弟!”

  正在这时,警察队的佘队长带着三四个警察跑了过来。

  佘队长低头一看:“呦呵,隆继宗,是你啊?”

  隆继宗站起身:“姓佘的,快去追杀人凶手!”

  佘队长看看远处,凶手们早已不见踪影。

  隆继宗急了:“快去追呀!”

  佘队长对隆继宗的命令口吻很不服气。

  佘队长故意道:“哪儿来的杀人凶手啊?瞧你这一身酒气,人不会是你酒后滋事打伤的吧?”

  隆继宗怒了:“你这条狗,你胡说八道!”说完隆继宗抡起拳头来就要打佘队长。

  佘队长的枪却已经顶住了隆继宗:“呵,你敢打警察?!”

  隆继宗一见枪,吓得直哆嗦。

  佘队长说道:“少在我面前摆二少爷的谱,我不是你们隆家的奴才。我听说你要拿枪打死我姑姑,有这事没有?”

  继宗明白对方报复,一下子没了威风。

  “你们隆家私藏枪支就该抄家,你试图行凶就该坐牢。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姑姑为你求情,我早带着兄弟抓你去了!怎么?今儿也挨打了?”

  继宗的头上被打,红肿了一片。

  “活该!记着,仗势欺人早晚不得好死!”说完,佘队长带着人走了,气得隆继宗直咽吐沫,他无奈,只得自己蹲下身去抱昏迷不醒的时少卿。

  一家诊所里,郎中擦着时少卿的脸,各种药品内服外用,还用布包裹时少卿的伤口。

  继宗问道:“先生,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呀?”

  郎中摇了摇头:“血是都止住了,可伤成这样,半条命已经没了,再说我这也没什么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啊!”

  “那怎么办?”

  “反正血已经止住了,人你带走,回去慢慢地养,养好了就能活命,养不好,也没办法。”

  “那可不行,这是我的掌柜,我的买卖全靠他了,他不能死啊!”

  “是死是活全得看老天爷收不收他,你要是听我一句劝,就先备上棺材,再慢慢养。”

  “你说什么?”

  “您别瞪眼睛,我是怕突然咽了气,现准备棺材来不及。”

  听了郎中的话,继宗满眼的泪水,焦急而又无奈。

  瑛娘听见外面的动静迎了出来,见到继宗却吓了一跳。

  瑛娘关心道:“二少爷,您……您这是挨打了?”

  继宗摇摇头:“没事。抬进来,抬进来!”

  四五个人抬着个门板,门板上抬着血赤呼啦的时少卿,瑛娘又吓了一跳。

  “呀!这是谁啊?”

  “哎呀,待会再跟你说……抬进西屋去。瑛娘,你去看住孩子,别让孩子看见吓着。”

  “哎!”

  瑛娘只好依照继宗所说的去做了。

  时少卿被安置在床上,完全没有生命体征,瑛娘焦急地看着他。

  继宗“啪”的一拍桌子:“错不了了!准是她!看着我生意做得有起色,恨我找到了好掌柜,就派人活活地把时少卿打死了!我要去告她!”

  瑛娘吓坏了,一把拉住继宗:“你要去告谁啊?”

  “还能有谁?你说,谁恨我生意做得有起色?在孝兴又是谁想打人就打人?嗯?打了人了警察来了都不管?”

  “警察来了不管?”

  “不但不管,还要收拾我呢!那个警察队长是佘管家的亲侄子!明摆着是受了我娘的指使!我这就去告她,我这就去告她!”

  瑛娘一把拉住继宗:“二少爷,万万不可,她是你娘!这世上哪有儿子告娘的道理?传出去太丢人了!再说,这只是您猜的,万一告错了,岂不闹出大笑话?”

  “错不了!除了她还有谁?自从那年奶奶被土匪撕了票,她成了当家人,她就想当武则天,谁招惹她,她都不答应!”

  “反正我不信,娘怎么会雇人打死咱的掌柜?”

  继宗仍不服气,喋喋不休着。

  瑛娘突然有些害怕:“你说人都被打死了,你抬回家里来干啥?”

  “死倒是没死,还有气。”

  “那赶紧找郎中治呀!”

  “治了,可……郎中都不留,怕死在诊所里,让带回家养,时掌柜是京城老家,要不是我留他,他怎么会在孝兴遇了难,身边也没个家人呀!我就想起当年,我也死过去了,都是你照顾的好,我才捡回这条命,我就把他抬回来了……媳妇,能不能像当年救我一样把他救活?”

  瑛娘很是为难:“我不是郎中,而且他是被打的,身上都是伤口,和你当年可不一样。”

  “你见死不救?”

  “那怎么能,救人性命是积德的好事,我试试吧!”

  于是当天晚上瑛娘就开始照顾起时少卿来,她为时少卿擦拭着伤口,血涌出来,她用力地按着。瑛娘看时少卿的脸,发现他完全昏迷,毫无意识。

  第二天,瑛娘又去药店为时少卿买药,亲自熬药。她将一块块药布用水沾湿,放在时少卿的身上,冷热相敷。又在时少卿的伤口上不停地放着药,可是时少卿仍在昏迷中。

  几日后,瑛娘试着给时少卿喂鸡汤,可是时少卿并没有醒来,无法进食,她就用小勺盛出汤来,再将勺子上的汤擦干净,然后把勺翻过来,用勺把儿撬开时少卿的嘴,向时少卿嘴里顺着汤。虽然时少卿浑然不知,瑛娘却慈如爱母。

  继宗引着郎中进门,郎中给时少卿诊着脉,瑛娘关心着时少卿的病情。

  继宗问:“怎么样?”

  郎中起身:“病人照顾的是真不错。你看这干干净净的,二少奶奶没少费心呀!”

  继宗又问:“人怎样?”

  郎中摇了摇头:“我看起死回生,难,还是算了吧!”

  继宗一惊:“算了,什么意思?他并没有死啊!半个月了,他就像睡觉一样……我摸过,有脉,一直都有脉!”

  郎中为难道:“是啊,有脉是有脉。不过脉象太弱了。怎么说呢,这个叫假死……”

  瑛娘瞪大了眼睛:“假死?”

  郎中点头:“对啊,像这样没咽气儿,还有脉,可就是活不过来的,就叫假死。其实,真假都已经死了,到底什么时候咽气儿,那就在等阎王爷啥时候有空。要依我说呀,二少爷,算了吧?啊?隆家的二少奶奶那何等尊贵呀!还带着三个孩子,犯不上为了这么一个外人……”

  继宗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外人!他是我兄弟,要是不出意外,我们早就磕头结义了!”

  郎中无奈,只好说:“好,好,二少爷您别急,我是好意,您看,他是个外乡人,反正也没什么家人在身边……您和二少奶奶又都已经尽了力了,也算对得起他了,怕就怕,真没死,好过来落个终生残疾,半精不傻的窝吃窝拉,二少爷岂不要管他一辈子?”

  继宗生气又瞪了眼睛。

  郎中连忙又说:“当然了,二少爷宅心仁厚,你要是愿意,就当老朽没说,就当老朽没说……告辞,告辞。”

  郎中说完便走了。

  继宗也不送,看着瑛娘有些无奈:“……郎中说的也有道理。睡了这么多天了,就算是醒过来,也傻了,就更别指望着他还能当掌柜,帮我做生意了。更何况,你是隆家的二少奶奶,伺候这个外人,传扬出去也不好。再说还有仨孩子……要不,瑛娘,算了……我看上了口好棺材,也算对得起他了。”

  瑛娘摇摇头:“不。当年在古风村,你也睡了半个月,醒来不是好好的?毕竟是一条命。他又年轻,你不是还要和他当结义兄弟吗?再等等……”

  继宗不确定地问:“等等?”

  瑛娘恳求地说:“等等。”

  继宗点了点头,看向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时少卿。

  接下来几日,瑛娘继续熬药,为时少卿敷药,炖汤,喂汤。为了让时少卿能真的喝下去,瑛娘只得让时少卿靠在了自己的怀里,完全像是在照顾一个孩子,一勺两勺……小碗里的汤都被灌了进去。

  不照顾时少卿的时候,瑛娘用背袋背着老三,将洗好的衣服、被褥晾在院子里,盼娣、招娣在院子里玩着口袋。

  这一日,瑛娘为时少卿擦洗着胳膊,在瑛娘回身投洗毛巾之际,时少卿的头动了一下,但瑛娘并未察觉,她继续为时少卿擦着手。

  突然,时少卿的手指微动,紧紧地抓住了瑛娘的手。

  瑛娘先吓后喜,轻声地呼喊着:“时先生?时先生?”

  时少卿抓瑛娘的手更加紧了,在他的视线中,瑛娘的脸从模糊变清晰,终于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瑛娘高兴极了:“……时先生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叫人,把二少爷喊回来。”

  时少卿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异样的神情,瑛娘转身刚要走,时少卿却不肯放开她的手。男女授受不亲,瑛娘才察觉到手上时少卿的力度和温度,瞬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时少卿突然喃喃的张开嘴要说话。

  瑛娘愣住了:“你想说什么?想吃东西?饿了?渴了?”

  时少卿急,但表达不出。

  瑛娘安慰道:“别急,你才醒,说不出来,不怕,慢慢来。”

  瑛娘用另一手握住时少卿的手,想让时少卿的手放开,可这时,时少卿的嘴里清晰地叫出了一个“娘”字。

  瑛娘异常尴尬:“你……你叫我什么?”

  时少卿喃喃道:“娘……娘你……你还活着?”

  瑛娘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时少卿又道:“娘……娘……你别再走了,少卿一辈子要娘陪……”说着,一滴泪水从时少卿的眼角流了下去。

  瑛娘诧异不已,她连忙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时少卿的眼泪。

  瑛娘说:“时先生,我不是你的娘,我是隆家二少爷隆继宗的媳妇儿,我叫瑛娘……”

  时少卿口中默念:“瑛娘,隆家……二少爷?”

  时少卿的手慢慢松开了:“你……太像我娘了……”

  瑛娘由糊涂变惊喜:“你听明白我说什么了?你没傻?”

  “隆家二少爷,隆继宗是我东家。”

  “对。”

  “东家要和我磕头,拜结义兄弟。”

  “对,太好了,你都记得。”

  “不对,你就是我娘,不然,我死了,怎么见到你?”

  “你没死,郎中是说你会死的,可是我不信,每天喂药喂汤给你,你就醒了。”

  时少卿想了半天:“想起来了,你抱着我,喂我,和我小时候,娘喂我一样。”

  瑛娘脸一下子红了。

  “你叫瑛娘,是东家太太……”

  “叫我大嫂就好了。”

  “是你把我救活的……”

  “不,我也没做什么,是你自己醒过来了。”

  时少卿伸出手来,再次够向瑛娘的脸。

  瑛娘愣住了:“你要做什么?”

  “你长得太像我娘了……你能让我摸一下你的脸吗?”时少卿恳求道,瑛娘有些犹豫。

  时少卿再次落了泪:“娘是世上最疼我的人,可从小她就死了。我刚才一直做梦,梦见我娘抱着我,喂我,还亲我。”

  瑛娘很尴尬。

  “你让我摸一下你的脸,就算死了,见到阎王爷,我都不会怕。”

  瑛娘一下子无法拒绝:“这……时先生。”

  时少卿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求你了……我好想我娘,好想摸摸我娘的脸。”

  时少卿哭了,像个婴儿,瑛娘无法再躲,只好将脸凑向时少卿,时少卿的手真的摸到了瑛娘的脸上,轻轻地,轻轻地……

  瑛娘顿时满脸绯红。

  时少卿喘息着:“你……你是人,你不是我娘的魂儿……你没有骗我,你真的是东家太太,我的大嫂……”

  说着,时少卿一歪头,睡了过去,剩下瑛娘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毕竟这是除了丈夫以外,第一个摸过她脸的男人。

  继宗焦急地在屋里溜达着:“哎,你不是说他醒了吗?这怎么……”

  瑛娘点头:“是,真的醒了。就是又睡过去了……”

  继宗上前呼唤:“时少卿,时掌柜,兄弟……”

  时少卿睡得很沉,毫无反应,继宗很失望,起身看了眼瑛娘,瑛娘下意识的羞涩了起来。

  继宗问:“那他醒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瑛娘小声道:“他……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继宗唉叹了一声,瑛娘说了谎,有些无地自容。

  有人套好了马车,继宗要出门,瑛娘怀抱老三送了出来。

  瑛娘关心道:“二少爷出门在外,多加小心。”

  继宗有些情绪:“唉!真不愿意出门,可货早就供不上了,生意不能不做呀!要不是掌柜的这样,哪用得着我去进货?对了,时少卿要是再醒了,你得先帮我试试他傻没傻?”

  “啊?!噢!”

  “又带孩子,还得照顾他,辛苦娘子了。”

  瑛娘笑了:“瞧您说的,二少爷出去做生意都不辞辛苦,我在家里这点事儿,又算得了什么?”

  继宗也笑了,看着站在一旁的两个女儿:“盼娣招娣,好好听娘的话啊!”

  于是,继宗坐上了马车,伙计赶车离开了。

  这天,瑛娘怀里抱着老三,带着盼娣招娣吃早饭,瑛娘正在给盼娣夹菜,盼娣突然看到什么,轻声地叫着:“娘……”

  瑛娘诧异,回头向盼娣视线的方向望去,见时少卿一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前。

  瑛娘吓坏了,腾的站了起来:“哎!兄弟……你,你下炕了?”

  时少卿微微点头:“是啊……我刚才醒了,想看看自己的胳膊腿还能不能动……我就下地了,没想到还都能使唤。”

  瑛娘道:“……哎呀,这地上多凉啊,你光着脚可不行。快,我扶你回去。”

  瑛娘回身把孩子放在摇篮里之际,时少卿一软,又摔倒在地,瑛娘连忙上前扶住他,喊着:“盼娣,快给叔叔拿鞋来。”

  盼娣连忙向里间跑去,拿来了一双鞋。

  时少卿摇了摇手,看着孩子们:“不用,不用。这是……东家的大小姐……二小姐……那个是三小姐……”

  瑛娘点着头:“啊,别叫小姐,他爹说了要和先生拜把子,将来,她们都要叫你叔叔。”

  时少卿道:“高抬我了,可……我这当叔叔的,头一回见到三个侄女,居然两手空空,还这番模样……见笑……将来叔叔,一定送你们大礼,大礼啊。”

  瑛娘回话:“客气啥?快起来。”

  时少卿不着急起身,继续说道:“嫂子,我睡过去的这些天里,你是不是经常用小勺往我的嘴里面喂汤?”

  “对呀!是鸡汤!”

  “那汤可香了……我饿……”

  瑛娘欣喜:“知道饿可就太好了,快起来,马上就炖汤给你喝。”

  时少卿笑着点着头。

  瑛娘吩咐:“盼娣,快,帮叔叔把鞋穿上,扶他上炕。”一家三口帮忙,搀扶着时少卿。

  风景优美处,山花烂漫时。

  院落里,盼娣招娣正在丢着口袋,穿戴相对整齐的时少卿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盼娣立刻停了下来,大声地喊着:“娘!”

  瑛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怎么了?”

  盼娣说:“叔叔出来了。”

  瑛娘看着扶着门框的时少卿,时少卿的脸上挤出了笑容。

  瑛娘连忙迎了上来:“兄弟……”

  时少卿问:“我……我多少天没见到太阳了?”

  “啊?二十多天……”

  “哎呀,有太阳晒在脸上真舒服,真舒服……”

  “外面凉,兄弟才好,可别着了风,回屋躺着去。”

  “躺不住了……还有就是又饿了。”

  瑛娘笑了:“饿了好!”

  “这两天一顿比一顿吃的多,真不好意思啊。”

  “这叫啥话?能吃才有劲儿,有劲儿才好得快。回屋歇着,我正做着饭呢,好了端给你!”

  “谢谢娘!”

  瑛娘一下愣住了。

  时少卿也愣了:“不对,是大嫂,大嫂的名字真好听,叫瑛娘。”瑛娘被时少卿炽热的目光烫到了,尴尬回避。

  饭桌前,瑛娘看着正在吃饭的时少卿,心中很是欣慰。通过时少卿吃东西的速度,瑛娘可以判断出他的病情确实大为好转。

  吃着吃着,时少卿有些噎了,他端起汤喝了一口:“嫂子做的饭菜真香!”

  瑛娘连忙避开与时少卿四目相对,微笑着。

  时少卿问:“我大哥这是走了几天了?”

  “五天了。”

  “他要的货……光去临县进不齐,还要去河谷……”

  时少卿边说边算:“还得三天才能回来。唉……我这掌柜的在家躺着让您伺候,还让东家亲自出去跑货,真是对不住……”

  “可别这么说,我孩子她爹还觉得心里对不住你呢。”

  “为啥?”

  “你要不给他当掌柜,哪会被人打成这样?”

  时少卿张了张嘴:“啊?”

  “其实,是谁打的你,我们心里有数,可是……唉,我也只劝孩子她爹别追究,只是苦了你了!”

  “啊……是吧,是吧。”很明显,时少卿并不想把自己得罪了冤家,欠人账的事儿说出来。

  “请时先生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这次挨打,我也一定会劝孩子她爹多给你补偿。”

  时少卿尴尬笑笑,低头喝着汤,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招娣的声音。

  招娣大声喊着:“娘,来人了!”

  瑛娘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瑛娘出门,正见一个管家和两个伙计模样的人站在院子里。

  瑛娘一愣:“你们找谁啊?”

  管家模样的人回话:“请问,时少卿是不是住在这里啊?”

  “你们找他干什么啊?

  “哈哈,看来我们是找对了。哎呀,太好了,太好了!你赶紧叫他出来,就说我们是从京城来的!”

  瑛娘一听,连忙回屋去。

  坐在餐桌前的时少卿听了瑛娘的话,吓得浑身直哆嗦,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忙往暗处躲:“嫂子,嫂子,可不能把我交出去啊!京城来的,准是冤家,冤家!”

  瑛娘有些意外。

  时少卿接着说:“实不相瞒,我挨打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在京城结下的仇人。他们来这儿找我寻仇,上回就想要我的命,要不是警察来得及时我早就死了!准是打听到我没被打死又来了。嫂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可千万不能把我交出去!”

  瑛娘疑惑:“不能吧?光天化日的,他们敢大摇大摆的来伤人害命?你不用怕,就在屋里等着。”

  瑛娘走到外间想了想,顺手抄起一根儿掸子迎了出去。

  瑛娘握着掸子出门:“盼娣招娣回屋去。”

  两个孩子听话,连忙跑回屋。

  管家问:“时少爷呢?”

  瑛娘厉声喝道:“孝兴是有王法的地方!我可告诉你们,我认识一县之长,洪县长!你们想大白天的到我家里寻仇杀人?办不到!我大声一嚷嚷,警察就会来,把你们抓进大牢!”

  管家模样的人:“抓我们?为啥啊?这位大嫂,我们不是歹人。”

  正躲在屋里倚着门向外偷听的时少卿,脸上出现了疑惑的神情,门被拉开了一个小缝,时少卿朝外观察着。

  瑛娘义正言辞:“歹人也不会写在脸上,上次你们杀人不成,这次大白天的追到我家里来了?真是胆大包天!我劝你们快走,不然待会警察来了,你们想跑都跑不了!”

  管家模样的人急得站在院子里直拍大腿:“哎呀!这位大嫂,你真的误会啦!我们怎么会杀人呢?时少卿是我们家的四公子!”

  瑛娘愣住了,时少卿仗着胆子挤了出来,站在院子里,时少卿险些没站住,瑛娘只得扶了他一把。

  管家和两个伙计连忙上下打量:“哎呀!四公子!四公子,您这是咋的啦?刚才这位大嫂说,谁把您给打了?”

  时少卿伸出手:“别上前来!”

  时少卿指着管家:“你叫什么来着?”

  管家答道:“我?我是刘文福啊!老太爷的管家!”

  “对,刘文福,老东西的管家。你,你刚才管我叫什么?”

  “四公子啊!”

  “哈,四公子?哈哈哈……你们什么时候拿我当过四公子?刘文福,我问你,跑到这大老远的来找我,要干什么?”

  “找您呀!是老太爷专门派我来找您的!下个月初八就是他老人家八十大寿了,想请您回去!”

  “请我回去?谁请呀?”

  “当然是您爹,咱家老太爷啊!”

  “不能吧?仨儿子守着他呢,他能想得起来我?”

  “唉!……四公子,家丑不可外扬。要不,您让我进屋去,赏我口水喝,我慢慢跟您回禀?”

  时少卿没表态。

  “实不相瞒,我四处打听,打听的嗓子眼儿都冒烟儿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您……”

  瑛娘插话了:“既然都是家里人,快请进屋,喝水,慢慢说!”

  刘文福说着就要进屋。

  时少卿喝道:“站住!这不是我的家,这是我东家的家!这位是我东家的夫人。你说进屋就进屋?你算什么东西呀?出去,出去!”

  刘文福连忙往外退。

  瑛娘打圆场:“别别,别让人家出去啊,大老远来找你。”

  时少卿转身对瑛娘说:“大嫂,要不这样。您请屋里……我让他们在院里把事儿说明白了,我再跟您回禀?”

  瑛娘点点头:“哦,那也行。你们等着,我给你们端茶来。”

  透过窗户纸,盼娣向外看着,只见那刘文福端着水碗,滔滔不绝地在跟时少卿介绍着什么,时少卿坐在圆凳上是越听越得意,还翘起了二郎腿。

  瑛娘道:“别看了!妹妹们都睡着了,你也睡个午觉。”

  盼娣乖乖地来到瑛娘的旁边,瑛娘拍着盼娣,意图让盼娣快点睡着。

  时少卿伸出手:“行了!听明白了!在这候着。”

  说着,时少卿皱着眉头,慢慢地起身,刚一转过身来,笑容就在他的脸上绽放了,他一瘸一拐地向屋里走着。

  屋内,瑛娘正在哄孩子睡觉,三个孩子都睡着了。

  时少卿轻轻地推开门:“嫂子,借一步说话。”

  瑛娘刚一出来,时少卿的脸上就笑出了花朵。

  时少卿眉飞色舞道:“我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是您,您跟我娘长得一模一样,我当时就觉得,我的好日子快来了。没成想,没成想我时少卿真的时来运转了!瑛娘,你就是我的观音菩萨啊!请受我一拜!”说着,时少卿就要跪倒。

  瑛娘连忙去拦:“这是干啥?”

  时少卿顺势抓住瑛娘的双手:“瑛娘,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哎,不!时先生,到底咋回事?他们真的是你家里的人?”

  “是!我这就跟着走。”

  “去哪啊?孩子她爹回来问起来,我怎么跟他说啊?”

  “哈,哈哈。实不相瞒,我时少卿也是有身世的人!我爹,是前朝四品大员!我家在京城有一份不小的家业。我娘是小妾,小老婆,而且生下我没多久,就被我大娘给逼死了。我大娘就是我爹的正室夫人,她一共生了仨儿子。仨儿子个个如狼似虎,从小就不拿我当人,没少欺负我!我那个爹也是老糊涂了,根本看不上我,说我长得就不像好人。你说,我怎么不像好人了?”

  瑛娘无法回答。

  时少卿继续说:“老东西就觉得正室生的那仨儿子好,个个一表人才,将来都能做大事!的确,他们做的都是大事!我那大哥,跟着张勋复辟。复辟未成,官儿丢了!官儿丢了不要紧,有人恨他,说他破坏民主,是国家的罪人。这不,三个月前,他在大栅栏闲逛,不知道被什么人打了一个黑枪。枪子儿正中胸口,一命呜呼!还有那老二,从小就喜欢练武,爱玩枪、玩刀。这个更不是东西,小时候练射箭,拿我当靶子,回回吓得我尿裤子。他是个当兵的,大军官!可惜,跟错了大帅。替大帅冲锋陷阵抢地盘,被炸弹给炸飞了,连个全尸都没找到!”

  瑛娘有些同情。

  “我那三哥,长得最英俊!招人喜欢!老东西最疼他,含在嘴里都怕化了,惯的没法没法的。我不在家这几年,他迷上八大胡同了,染上脏病,浑身哪儿都烂,高烧不退……上个月,就上个月,嘴里喊着什么芍药、牡丹的,也见阎王去了。哈哈哈……”

  “兄弟,三个哥哥都没了,你咋还笑?”

  “他们都该死呀!真的,死了活该,没一个好东西。五年前我就是被他们赶出家门的。那个时候,老东西觉得自己儿子多,不需要我,管都不管。可现如今全死光了。巧的是,一个孩子还都没留下!”

  时少卿哈哈大笑:“哈哈……八十大寿,全家一个男丁都没有。而且管家告诉我,我爹时候也不长了。让我赶紧回去,继承家业!哈哈……瑛娘,我们时家有钱,在北京城却也是响当当的大户!刚才我说的话,您一定记着,您就是我的观音菩萨。我时少卿之所以能时来运转全靠您。我绝忘不了您,我一定会回来找您报答您!”

  时少卿看着瑛娘,他眼神中绽放的是另外一种光彩,跟他嘴里说的话根本对应不上,瑛娘觉得心头有些不自在,但是又替时少卿高兴,也不好回绝,只是时少卿的目光让瑛娘有些揪心。

  两个月后,一辆汽车缓缓地行驶着,老百姓们前后围观,很明显,在孝兴这偏远之地,很少有人见过汽车。

  车内,西装笔挺的时少卿摘下墨镜向外张望着,可谓是意气风发。

  继宗货栈里,隆继宗自己拿着账本点着货,正在此时,时少卿的新管家快步跑了进来。

  管家上前询问:“请问,您是隆继宗隆老板吧?”

  隆继宗点头:“是啊,您是?”

  “我是时老爷的管家,时老爷求见,让我先通禀一声。”

  隆继宗皱紧了眉头:“时老爷?”

  思忖片刻,继宗突然张大了嘴:“莫非是我那贤弟的老父亲?”

  “老父亲?不,不,不,我家时老爷年轻,不过他倒是说过,要和您八拜结交,称兄道弟的!”

  “你家老爷莫不是时少卿?”

  “正是。”

  “是我兄弟回来了!快快快,伙计们,都到门口迎接咱掌柜的!”

  五六个伙计跟着继宗往外跑着。

  货栈门口突然热闹了起来,众人没有想到门口停着一辆豪华的汽车,时少卿的皮鞋踩在地上,从汽车上下来。

  继宗惊得是目瞪口呆,时少卿的打扮气质和手里的文明棍与以前是大不相同。

  继宗上前有些心虚:“少卿,真是你!你回来了。”

  时少卿却大方地张开双臂:“大哥!”

  继宗只能配合着张开了双臂,时少卿与继宗紧紧地拥抱。

  伙计们连忙上前:“掌柜的回来了!掌柜的回来了!”

  时少卿很高兴地一一点着头,可是对掌柜的这个称呼,管家有些不乐意了:“伙计们,这是我们时老爷发的赏钱。”

  说着,一块钱的银元就往外送,一时间,伙计们面面相觑,再没有人叫掌柜的,都连忙作揖:“多谢时老爷,多谢时老爷!”

  时少卿笑着:“客气什么!客气什么!”

  这下子弄得继宗是非常的不好意思,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愧色。

  “少卿呀,你这是……”

  时少卿一把握住隆继宗的手:“那日,我遇难之时,兄长曾提出结义之事,可还算数?”

  “当然算数!”

  “城东关帝庙,我们现在就去如何?”

  “好!”

  “大哥请上车!”

  隆继宗家里,盼娣招娣的衣服被摆放的整整齐齐,都有点儿英国皇室的风格,两个女孩看着衣服是又喜欢又不敢上前,因为东西太好,确实是她们以前没有见过的。

  瑛娘有点儿看傻了:“这得花多少钱啊?我这俩闺女从小在乡下长大,哪儿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这不是糟践了好东西吗?”

  时少卿笑了:“大嫂倒是识货,东西倒是好东西,这两身衣服,是我专门找了给英国领事做衣服的洋裁缝订制的,快,二位侄女,记得叔叔说过吧,欠你们一份见面礼,补上了,喜欢吗?”

  盼娣与招娣连忙说:“喜欢!”

  “喜欢就好!”

  说着,时少卿就回身拿出一个木盒子来打开,里面是金光闪闪的一套金首饰。

  时少卿对隆继宗说:“大哥,这个是我给三侄女的。”

  继宗一看,想推辞:“兄弟,这礼太重了。”

  时少卿却说:“不算什么,北京城前门楼子下面有个打金货的百年老店,手艺没的说,成色也信得过,只是不知道这样子大嫂是否喜欢?”

  瑛娘感动的是直要流眼泪:“时先生,实不相瞒,我这老三……唉,都怪她是个女孩,生下来没少折腾,还险些把命丢进黄河,这是她长这么大头一回收礼,还是这么贵的礼,我这当娘的……”

  瑛娘说不下去了。

  “是吗?头份礼,那是我时少卿的荣幸啊!”

  继宗局促道:“兄弟啊,这太贵重了,你让我怎么谢你啊!”

  时少卿一摆手:“大哥,你我今日在关老爷面前磕了头,以后就是兄弟了。我给侄女送些礼物,不应该吗?嫂子,快收下!”

  说着,便把首饰盒递给瑛娘。

  时少卿又问:“管家,给我大哥准备的礼呢?”

  管家连忙奉上了大小三个盒子。

  第一个盒子打开,是一套西装。

  时少卿道:“这是请英国裁缝做的洋装。”

  小盒子是怀表。

  时少卿又说道:“这块怀表产自法兰西,里外都是纯金。”

  第三个盒子是鞋。

  时少卿继续道:“这双鞋子是意大利皮匠做的。我给大哥当掌柜,可谓朝夕相处,自认衣服的尺寸和鞋子的尺码都错不了。请大哥,赶紧试试!”

  继宗更是觉得不好意思:“这……这真是领受不起啊!”

  “大哥,礼我都从北京带来了,你要是不收,我这当兄弟的可没面子啊!”

  “好,我收!我收!”

  “那就请大哥试试,不合适,我写封信,让裁缝鞋匠到孝兴来改。”

  继宗惶恐,笑着迎合,瑛娘与时少卿目光相对,时少卿好像没看到瑛娘一样。

  瑛娘开口道:“兄弟,我做饭去,你们哥俩好好喝点儿。”

  时少卿点头:“有劳大嫂了。”

  瑛娘端着烫好的酒走进屋里摆放酒菜之际,见两个女儿都已经穿戴整齐,那真是漂亮极了。

  瑛娘的眼中充满了欣喜之意,她连忙招呼:“真好!真好!快谢谢叔叔!”

  时少卿摆摆手:“谢过了,谢过了。哪这么客气。”

  此时,继宗换好了衣服从里间出来。

  继宗打量着自己:“兄弟太有心了,你看这衣服、这鞋子,都这么合适!”

  瑛娘笑道:“真合适!”

  时少卿也很欣慰:“合适就好,省了裁缝的盘缠了。”

  大家一起笑着。

  瑛娘招呼管家:“这位大叔,来来来,快入座,咱开席了!”

  被叫做大叔的管家连忙鞠躬:“夫人,您真客气,隆老板和我家老爷是八拜结交的兄弟,你们一家人吃饭,哪有我上桌的道理?小的在外面候着,候着。”

  说着管家扭头就走,一下子瑛娘尴尬了起来。

  瑛娘招呼:“那……时老爷,坐吧。”

  时少卿倒也不客气,径自来到桌旁就坐下,还反客为主:“来,大哥坐,大哥坐!”

  继宗来到时少卿身旁坐下。

  突然,时少卿仿佛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哎,大嫂,你刚才叫我什么?”

  “时老爷啊……你看那位大叔都叫你老爷,我……”

  “他是他,您是您,他年岁再大无外乎是个下人,您是我时少卿的大嫂!要是没有您的照顾,我早就死了!不管到什么时候,大嫂您都叫我兄弟便可,千万不用客气!”

  话是这么说,可是时少卿也没起个身也没谢个恩。

  “好,兄弟,孩儿他爹,你们哥俩喝着。我炒菜去。”

继续阅读: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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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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