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刺懵了,问道:“那你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房里,初到客栈咱们住的那间房里,窗户下有张小几,小几上摆了个花盆,里面种的就有这种草。”沈京烛说道。
朱刺微皱眉头,又将从观音庙里找小和尚要来的那株草和那张叶子放在一起,向他们几个招了招手:“你们帮我看看,这两个是不是同一种草?”
林文祁最积极,凑在它们面前说:“看叶子好像是一样的,可这个叶子只有一片,没有茎秆,不过有很多植物,虽然叶子一样,但是茎秆不同,它们会不会也是这种情况?”
朱刺将它们包在一起收回怀里,说:“不管了,那小和尚说明善和尚说过这种草是一种药,我先去找个药店,让他们帮忙看一看,它们是不是同一类。”
说着转身就往外跑,沈京烛叫住她:“马上该吃饭了。”
朱刺摆摆手:“你们先吃,不必等我。”
她飞奔到外头,问路人找去了一家药店。这会儿刚好没什么人抓药,伙计有空,帮她看了看,可那活计看了两眼,似乎不能确认,又唤来他们掌柜的:“掌柜,你帮这位郎君看看,这片叶子是不是也是乌青草?”
掌柜的年纪稍大一些,取了叶子对着阳光比了一阵,方才确认:“没错,这叶子的确是乌青草的叶子。不过郎君,你从何处得来的这种乌青草?”
朱刺忙问:“怎么了吗?”
掌柜的说:“寻常的乌青草用来入药,加大剂量可以止痛,可这种乌青草,药效了得,要是喝了它泡的水,闻了它的香气,就有可能产生幻觉。况且这种乌青草喜欢温暖湿润的地方,徐州太干了,不太适合它生长。”
“幻觉?”朱刺冷不丁地想到才住进客栈那天晚上看到的绿影,如果沈京烛没有记错,窗前摆放的真的是这种乌青草的话,那么那绿光会不会就是他们产生的幻觉?她又问:“这种草闻了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害处?”
掌柜的拈了拈胡子,说道:“害处倒谈不上,不过要是闻得久了,人会非常疲倦,没有精神,喜欢睡觉。”
朱刺一条条对了上去,杜仲死的那天,刚好她和沈京烛两个都没什么精神,一直都呵欠连天,现在这么一看,极有可能是这乌青草捣的鬼。她将东西又装了回去,向掌柜的道了谢,往客栈回走。
沈京烛他们三个正在大堂吃饭,见她回来,忙向她招了招手,林文祁成天像是有用不完的精神,给她添了碗筷,问道:“朱郎君,你打听到了吗?”
朱刺扒拉了一口碗里的饭粒,点了点头。林文祁兴奋道:“它们是一个物种吗?”
朱刺说:“药铺掌柜说它们都是乌青草。”
林文祁又问:“那掌柜有没有说它是做什么用的?”
朱刺侧目看了看林文祁,眼神溜溜一转,信口胡诌,说:“掌柜的说它有镇定安神的作用,喝了它泡的水,能心平气和。”
“真的吗?”林文祁问道。
朱刺取了三个杯子来,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又揪了一片乌青草叶子进去,说:“当然是真的,可是药店掌柜亲口告诉我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她一面说,一面把杯子推到他们面前,最后那杯水送到沈京烛面前时,他抬头扫了她一眼,迫于沈京烛冷冷淡淡的眼神,朱刺又瑟缩地把杯子给顺了回来,哄林文祁和剑奴说:“快喝吧。”
剑奴不疑有他,端着杯子就往下灌,沈京烛想要出言阻止,却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那口水喝下去,咂咂舌道:“怎么有点涩涩的。”
“涩涩的?”沈京烛想起,才到邻福客栈那天晚上,在房里喝的水也有些涩涩的,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朱刺。
朱刺又问他:“你真的没有记错,是在我们房间里搬的那株草?”
“当然,不会记错的,当时我去开窗户,还低头看了它一眼。”
朱刺想不明白,客房里放能够产生幻觉的草药做什么?难道金老板一开始就想要他和沈京烛产生幻觉?她又问沈京烛:“第二天晚上,咱们住的那间房里还有没有这种草?”
沈京烛摇头:“不是,第二天晚上房里的是君子兰。”
朱刺喃喃道:“我现在住的这个房间里也是君子兰。”
林文祁说:“那天晚上,我和车夫睡的那个房间里面也是放的君子兰,到的那天晚上,兰花刚好开了呢。”
难道只有那一个房间里放的是乌青草?朱刺不禁开始深思,一个闹鬼的房间里放着本地不产的药草,金老板是什么意思?她又想起店小二说的,金老板出事的那天上午,他哪里都没有去,在帮陈路搬客房里的花草。可是今天那个小二又说没有见过这种草。更奇怪的是,杜仲死后,那个房间就已经贴上了封条,金老板身上又怎么会有房间里的草叶子?
店里的每个人都变得怪异起来,离奇死去的杜仲和金老板,活着的李老头和两个跑堂,甚至就连多病的柳儿,似乎每个人的身后都藏着一段秘密,只要将这些秘密统统都解开,就能找到事情的真相。
可是现在,她连一点头绪都没有,每一件事情之间都有联系,又没有什么具体的联系,朱刺陷入了僵局。
酒足饭饱,林文祁将碗筷一推,吵嚷着要到街上去逛一逛。朱刺想着他刚刚喝了乌青草,万一等会儿在街上突然产生幻觉,便不妥了,于是哄着他和剑奴一起回房去研究卷宗。林文祁嘟嘟囔囔伸了个懒腰往楼上走,朱刺落在后面,跟沈京烛耳语:“等会儿你去找柳儿要几只萤火虫来,悄悄放在房间的纱窗里。”
恰好一阵风吹来,沈京烛鼻尖一动,闻到了一阵幽幽的香气,那香气不比俗气的花木草香,是一种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香味,随着风此起彼伏在鼻尖萦绕,好闻得很。朱刺说完这句话便远去,那股香味随着她一起飘走,沈京烛望着她的背影,身上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男人莫不是有些特殊癖好,身上怎么会这么香?
他摇摇头将那些奇怪的思绪甩开,往后院去找柳儿要了五六只萤火虫,回到楼上,他们三人围着桌案,正聚精会神研究卷宗。朱刺抬起头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点点头,静悄悄地朝窗户走去,不动声色的将萤火虫放进纱帘里。林文祁忽然说道:“你们看,为什么这些死者,要么都是祖籍儋州,要么就是曾经经过过儋州的?”
朱刺道:“我第一次看到时,也发现了。但是有好几个人没有生平,所以也不敢妄下结论,说他们就和儋州有关。”顿了顿,她又说:“可我总觉得这几个人丢失户籍,正是因为他们都是儋州的,可是凶手又不想让查案的人知道他们是儋州的,所以故意藏了他们的户籍。”
沈京烛薄唇微抿,用一双幽深暗沉的眼睛看着她,慢慢抱着交抱着自己的双臂,说道:“你有证据吗?”
“没有。”
“没有证据的事情都是你的臆想。”
“合理的臆想能够有效推动案子的发展。”朱刺思维极为活跃,张嘴就反驳。
沈京烛没有说话了。
林文祁突然开口:“对了,听说那个岑无咎也是儋州人。”
“岑无咎?”朱刺的目光落在沈京烛的身上,见他神色淡淡,像是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可是眼睛却不住地朝这边瞥,果然是一个假装不关系却忍不住不关心的二世祖。也不知长安那些人的眼睛究竟有多瞎,竟然看不到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子的努力,她问沈京烛:“你还记得岑无咎吗?”
“不就是那个和金老板吵过架,在他死后又离奇失踪的岑无咎?”
“没错,他昨天悄悄回来,准备收拾他的东西,结果被衙役逮了个正着,现在还关在衙门里呢。”
剑奴接过话头:“没错,还有上次杜仲死了之后被抓的那个人,真是够惨的,听说他只是刚好那个时候在走廊上过了路,就被抓去,这会儿已经被定了罪。”
林文祁啧啧叹道:“就连我们都看得出来他们是被冤枉的,难道知府看不出来?还有啊,他明明没犯事,为什么又要认罪。”
“不认罪?你以为衙门里审人那一百套刑法是吃素的吗?一个好端端的人走进去,待上三天出来,恐怕也都成了鬼。那人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多大的能耐扛如山的刑?”
林文祁呸了声:“视人命如草芥,真是狗官。”
因为对乞丐施粥的事情,朱刺对知府赵子兴颇有好感,又想到他处理案子的态度,不禁想到,果然是人无完人。
就在他们说得正热火朝天的时候,剑奴忽然揉了揉眼睛,拉着沈京烛的衣袖,问他:“小郎君,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团绿光?”
沈京烛一愣,朝窗子看过去,原来日影西斜,太阳已经移向另一边,大槐树的影子投了下来,窗户变得幽暗,纱窗夹层里的那几只萤火虫发出了微弱的光芒。林文祁听他这么一说,也讶然道:“天哪,大白天的竟然出现鬼影了。”
朱刺和沈京烛对望了一眼,那天晚上他们看到的鬼影果然是喝了乌青草之后产生的幻觉。想到此处,朱刺不禁觉得后背生了一阵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