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牛肉萝卜汤吃多了,胃里堵得快要溢出来,翻身时,胃里都在咕咕地晃荡,却又怕宇文恒闯进来,不敢坐起身来,闭着眼睛装睡,只待汤汁变乳汁,心里却烦躁不宁……
小娃儿在她身侧睡得正酣,嘟嘟的嘴儿抿了抿唇瓣,仿佛是正在梦里吃什么美味佳肴,完全不理会娘亲的一腔郁闷。
察觉儿子的动静,清璃忙睁开眼睛,摸了摸小家伙的尿布,又给小家伙整理了一下襁褓。
“臭小子,你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在肚子里时不消停地直踹我的胃,出来了,就知道睡了吃,吃了睡!”
她挫败地咕哝着细看着儿子的小脸儿,怅然一叹,在饱满莹白地小额头上轻吻一记。
“如果不是为了你这臭小子,老娘早就一走了之了,何至于受这些窝囊气?!”
“我救了你爹那么多家人,他们竟没有一个给我好脸色的。我好好送一番新年礼物,他竟以为我要借国库的钱财成全我自己的好名声,纵是他话不是如此说的,恐怕他那些臣子也定是这样猜想。他若是识趣,就该滚回他的皇宫去!再也别让我看到他!”
门板突然被敲响,清璃蹭一下警惕地坐起身来,“谁?”
“你爹——我!”
“爹?”清璃委实不愿开门,“爹您又来做和事佬啊?我这可都睡下了!”
苏世云在门外怒火三丈,气急败坏,“赶紧开门,爹有要紧的事要与你细谈!”
清璃听出父亲是真的燥怒,不敢再耽搁,忙裹上外袍,飞快地下床打开门,正见父亲面色阴沉骇人。
“爹,您怎么这么晚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祖母她老人家身体不好了?”
“蠢话!”苏世云进门就把几张画像拍在桌面上,“你给为父从实招来,为何画这些东西散得满街都是?!”
清璃大惑不解,忙上前拿起画像,顿时苍白了脸色。“这……这不是我画的!”
“为父如何信你?为父刚刚比对过你挂在锦华阁的那些画像,每一个线条都异常相似,人物的风格,光影的变幻……何人能模仿你的画工到如此地步?!”苏世云手指敲在桌面上的一张画纸上,“你仔细看看皇上这张脸,与你挂在锦华锦华阁的那些画异常之相似!”
清璃脑子一片空白,只看这画工,也不仅怀疑,自己曾画过这些画,但是,她真的不曾动这样一番心思。
一整张纸被丁字线分成了三个格子,且都是用她习惯用的碳笔画成的素描,每一根线条都细致如她亲手描画的。
第一个格子里,是泰王妃蒋莲衣送狐皮围脖给宇文恒的一幕,正亲手给宇文恒围在脖子上,蒋莲衣的王妃头冠和宇文恒身上的腾龙锦袍画得宛若真的,实在太好分辨。
第二个格子里,是蒋莲衣在太皇太后的宫苑里给宇文恒暖手炉的一幕,两人相视而笑,手叠放在暖炉上,暧昧不言自明。
第三个格子里,是蒋莲衣在御花园送香囊给宇文恒的一幕,宇文恒手环在她肩上,蒋莲衣给宇文恒往腰间系香囊,两人亲密无间……
清璃一股怒火堵在心口爆发不出,怕惊醒了儿子,也不敢嘶吼出来,心口却钝痛得厉害,眼前陡然一阵暗黑……
苏世云见她要瘫下去,大惊失色,忙扶着她坐下,手掌忙按在她脊背上,暗暗自掌心里发出一股沉绵的真气,护住她的心脉。
“璃儿,你不要这样……为父信你,为父信你便是……”苏世云忙倒了温水给她,“来,喝口水顺顺气!刚才为父也是气坏了,顾着孩子,莫要气坏了身子!”
清璃忙押了一口水,眼前清晰了,脑子冷静了,她忽然又忍不住冷笑起来,“哼哼哼哼……”
苏世云却被她笑糊涂了,也分不清她是真的笑,还是掩饰自己的欲哭无泪……
“璃儿,你……是不是明白了什么?”
“皇上是女儿的夫君!女儿身上关系着苏家的生死,女儿死也不敢如此描画皇上!爹,这是有人要夺女儿的命!”
“何人有这种本事?”
清璃已然揣测得心里透彻,“蒋莲衣得了瘟疫,手上没有了可抓的筹码和把柄,整出这些画像,又命人散播开来,无非是让皇上和太皇太后降罪于苏家,逼着我给她治那瘟疫之症!”
“为父拿到这画像时,就在纳闷,你平日照顾梵儿,哪有空画这么多画像……竟果然不是你亲手画的!”苏世云心底再无怀疑,宽慰拍了拍女儿的肩,“你等着,为父今晚就派人去查,查到那些人,为父定将他们碎尸万段!”
“爹,您还是别忙了,您若是执意彻查,恐怕会有人以为咱们恶人先告状!”
蒋莲衣病到如此地步,还能不着痕迹地反将一军,秀一把恩爱,果真是不简单!
清璃越想这事儿,越觉得好笑,尤其是她苏清璃,竟是愚蠢到如此地步!
“这诬陷皇上与长嫂不伦,影响又极其恶劣,我堂堂皇后,落到这个地步,当真也是千年不遇了!连爹您都拿着画来质问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想而知太皇天后会如何揣度……”
苏世云见她神色清绝冰冷,一双眼睛都黯然失了光彩,不禁懊悔刚才进来暴怒地斥责她。
“女儿,你放心,为父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说完,他转身开门,就迈出门槛,却陡然就刹住脚步。
刚沐浴回来的宇文恒,穿着一身月白的袍子,照着黑斗篷,就站在门外。看这样子,已经听了许久。
“皇上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吧?”
“是,朕不但已经知道,还处置完了!蒋家上下这会儿已经在刑部大牢,至于那些画像师,朕已经明御风堂的去暗查,一旦查出,斩立决!”
苏世云错愕良久,才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上前两步,用力抱住宇文恒,大掌赞许地用力地拍在宇文恒的脊背上,“璃儿没有跟错人!”
房内的清璃清楚听到那番话,突然就安静下来,眼泪却滚出眼眶,悲泣地再也收不住。
她竟也不知自己在哭什么,这事儿明明也没什么好哭的,却偏偏就掌控不住自己的眼泪。
两军交战,必有死伤,她与蒋莲衣这一局,左右不过是一场“战事”而已,如今她还活着,蒋莲衣已然陷入死局,她苏清璃实在没什么好哭的。
宇文恒进门,清璃擦了眼泪,上前便双膝跪地,“谢皇上深信此事不是臣妾所为!”
宇文恒看着她双膝跪地,俯首贴地,几乎要卑微到尘埃里,心头一团怒聚起来,又化成沉重的悲伤,哽在喉咙里。
“璃儿,你是朕的妻,朕相信你心善仁慈,而且也知道你忙于照顾孩子,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说着,他上前扶住她的肩,“起来吧!”
清璃两手按在地上,俯视着地面说道,“臣妾也相信皇上,不会与那女子做画上那些事!”
“既然你相信朕,我们和好了,好不好?”
“皇上真的与臣妾和好吗?”
“当然,朕从没有和皇后生过什么气!”
“既然如此,臣妾有一件事与皇上坦白!”
“难不成,你爱上了别人?”
“臣妾不敢做如此蠢事,臣妾想说的是,蒋莲衣并没有得瘟疫……”
“没有得瘟疫?!”没有得瘟疫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御医都说她得了瘟疫?皇祖母给朕的心里可是说……”
“臣妾应该道歉,皇上收到消息急迫赶回来,都是臣妾害的,臣妾害得皇上白担心了一场。”清璃说着,这才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清冷看着他,“那病,不会传染,却无药可救,皇上若想见她最后一面,还是赶回去看看吧!”
宇文恒这才明白,她这番话是讽刺他为蒋莲衣回来的。
“皇后以为,朕赶回来是因为担心蒋莲衣?”
清璃挑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难道不是吗?皇上可是都说了,收到了太皇太后的信,才专程赶来的,臣妾可是忙的连给皇上写信的时间和心思都没有!”
“苏清璃,朕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就算你不给朕写信,朕还是无时无刻不惦记你和儿子的安危,朕是怕她们对你和儿子下手才赶回来的!你知道朕听说你带着儿子躲进军营时,有多心痛吗?”
“……”
见她一声不应,也似不愿揣测他有多心痛,宇文恒突然心灰意冷。“所有的官员都劝朕收了父王的军权,当听说你带着儿子到了军营时,朕庆幸没有听信那些劝谏,朕也庆幸,朕不在你身边,还有人能护得住你!朕知道,凭你苏清璃的本事,足可以一把毒药灭了整座皇宫,都是因为朕,你是为朕当初才救那些忘恩负义之人,你也是因为朕,才躲在这里,不与她们去争斗……朕……唔……”
宇文恒激动暴怒地一番肺腑之言,都被突然温柔的吻打断。
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余怒未消的鹰眸,眼前绝美的凤眸羞赧地轻轻阖上,狡黠遮盖了深藏不漏的心思……
他忙推开她,气恼地捧住她的脸儿,眯着鹰眸盯着她。
清璃疑惑睁开眼睛,对上他冷魅莫测的眼神,心头微微一颤。
“皇上生气了?皇上觉得委屈是吧?下一次,臣妾出去游玩,皇上留在家里给梵儿把屎把尿喂奶换尿布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