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丝无所谓地哼了一声,不送就不送,她也没稀罕呀!
见太傅上前来,她忙堆上笑,乖巧的行礼,“佟丝参见太傅!”
宇文梵绷着小脸儿,也俯首低头,却只看自己一身蓝紫色的锦袍,淡冷唤了一声,“太傅!”
太傅眸光在两个小人儿之间微妙流转,和蔼的眼睛笑眯成了线。在一众孩子中,两人容貌皆是出众的,如此摆在一起,误落凡尘的仙童般,着实惹人怜爱疼惜。
“听说皇子殿下给佟丝送了一篮子葡萄,把整个京城都惊动了,可是真的?”
宇文梵气闷地别开脸儿。
太傅笑了笑,“怎么?吵架了?”
佟丝抬仰小脸儿,不动声色地看太傅的一张脸。
听皇后娘娘时常讽刺那些好打听事儿的长舌妇长着八卦脸,如今,她可是见到了一回!
“佟丝素来乖巧,从不与人吵架的!再说,皇子殿下送的葡萄我们家都退回去了!”
“是这样啊!原来大家说的是真的呐!”太傅颇是满足了一番八卦的兴致,这就唤了孩子们进屋。
宇文梵先把小妹安顿在桌案上,方问道,“太傅今儿讲什么课?”
“昨日给你们布置的诗词都背熟了吗?”
“是!”宇文梵忙道,“可是让本皇子全部背诵一遍么?”
“不必了,殿下且听着吧!”太傅深知他聪颖好学,不但从来都考不住,反而时常被一些古怪的问题刁难,已然懒得考问他。
皇上那边也从太上皇那里传下来一个规矩,孩子一旦犯了错,便被罚抄书。
因此,这小家伙五岁不到,就把御学里几本厚厚的书,都抄写过了,且完全改了闯祸的脾性,倒是皇族里惩罚孩子的手段也太过毒辣了一些,把一个原本活泼的小娃儿,教训地如此不苟言笑的,连他这当太傅的,都会对这小殿下发怵。
他视线一转,就笑呵呵地卯着最好欺负的佟丝道,“佟丝,你来背一遍昨日我们学的《大学》!”
佟丝素来最难记这些字字句句,站起身来,便囧得涨红了小脸儿。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后能……后能……”
佟丝后能了四五遍,也没能“后能”出下文,在她身后的小表姐慕琪低着头,唇形不动地低声提醒,“安——安——”
佟丝脊背僵硬地站着,实在听不清表姐说了什么,她眼睛就瞥向身侧的宇文梵,希望他能打开书册,帮个小忙。
大家也不约而同,看向与佟丝并肩而坐的宇文梵。
搁在平时,宇文梵随手一番书,佟丝便能顺出这一整篇来,虽然太傅也会数落佟丝,也不至于太过分。
这会儿,太傅双眉都快要立起来,宇文梵竟是在那边异常忙碌,一会儿弄弄笔尖,一会儿给自己的小妹宇文朦胧擦鼻涕。
宇文朦胧却是干干净净,压根儿没有一滴鼻涕。
小丫头大眼睛咕噜噜,注意到佟丝朝哥哥这边看,便很踊跃地提醒,“哥,佟丝姐姐要你帮她翻下书……”
满堂顿时哄笑,太傅咳咳两声,孩子们顿时一片肃然。
“佟丝,你坐下吧,回头好好温书,不可以贪玩!慕琪,接着往下背!”
佟丝低垂着小脸儿,坐下就啪嗒啪嗒地掉眼泪,这一堂课太傅教了些什么,亦是听得稀里糊涂。
宇文梵被她哭得心烦,冷声斥道,“自己笨,又不努力,哭鼻子顶个屁!与其坐在这里拖延别人的后腿,不如回家抄书去!”
宇文朦胧活到近四岁高龄,鲜少见哥哥这样凶人,不禁也被吓了一跳。
“哥,佟丝姐姐已经哭啦!”
宇文梵冷瞥妹妹一眼,“闭嘴!你话还说不利落呢,就学会多管闲事了!旁人哭鼻子,与你我何干?好好看你的书!仔细回去也让你抄书!”
宇文朦胧鼓着腮儿撇嘴,小嘴儿里咕哝一句。
宇文梵狐疑地斥道,“你说什么啦?是在骂我吗?”
“我才不敢哩!”宇文朦胧如此嘀咕着,怜悯地看了眼佟丝,就开始酝酿如何在爹娘面前参奏哥哥一本。
***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里,翘首腾龙桌案下面,金钱豹趴在地上,悠然眯着眼睛打盹儿。
桌案上,镂花白玉香炉内龙涎香细烟袅袅,桌案前端,四五摞的折子摆得高高的,几乎要遮挡起皇帝陛下那张艳若仙魔似的龙颜……
把刚批阅完的一本搁下,他这才发现,折子竟是有增无减。
他不禁皱眉看了眼一旁侍奉研墨的小太监。
小太监忙俯首道,“刚刚阮宏公公又带人送进来一些……”
虽说没有加急的,却是还有两摞没有批阅完,宇文恒看向更漏,眼见竟是到了午时。
“阮宏,派人去通传一声,说朕今日不回去用膳了。”他朝着殿外嚷了一句,便拿了一本,继续批阅。
阮宏在殿外笑而未应,这就命宫女把清璃刚刚提来的紫檀木食盒带进来,浓烈的饭菜香也因那食盒移动,飘了满殿。
宇文恒早已忙得饥肠辘辘,本想忍一忍过了这股子劲儿,便能专心些,闻到这香气,顿时按耐不住,自折子上抬头看了一眼,就见阮宏这就命宫人布置靠窗的桌案。
“御膳房送来的?给朕好好奖赏今日掌事的御厨。”
“御厨岂会如此了解皇上的脾胃?这些饭菜,都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
“皇后人呢?”若是这会儿能看她一眼,倒也能缓解几分疲累。
平日没什么事,她是鲜少入宫的,今儿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因在御仙阁对面开设了一座医馆,那边亦是忙碌,他偶尔白天去探望她,总见诊病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他要与她说上几句话,都得当着那些病人的面。
为此,他特别派了御医院那些闲得发慌的御医们过去当值,她这才得闲些,是以才有空怀上老三。
阮宏笑道,“皇后娘娘刚才就到了,怕扰了皇上看折子,便去御学堂接小皇子和小公主了,皇上先忙着,奴才这就摆上饭菜,一会儿皇子和公主过来,正好可以陪皇上一起用膳。”
宇文恒看着那食盒,终是忍不住道,“皇后今儿怎么突然来了?梵儿和朦胧的午膳,都是在太后和太上皇那边用的。”
阮宏忙碌着,揶揄道,“这还用说,定是因为皇上昨日没舍得多训斥小皇子呗!”
清璃牵着一双儿女进门,正听到宇文恒那问题,随口便道,“臣妾来看皇上,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臣妾担心皇上晌午又耽搁用膳折腾坏了身子。”
“这么快就把他们接回来了!朕还以为要多等会儿呢!”宇文恒欢喜地上前,便摸了摸儿子的头,又抱起女儿来,唇瓣却偏心地印在了清璃的唇上,“还是皇后疼惜朕!”
清璃赧然娇嗔瞪他一眼,注意到宫人们都忙着摆饭菜,才松了一口气。
“皇上派那些御医去,让臣妾得了空闲,臣妾自然该多陪皇上和孩子们!”
“父皇,朦胧也疼惜父皇!”小丫头唯恐自己被忽略在父皇的怀抱里,搂着父皇的脖子,狠狠亲了一下。
宇文恒亲昵拿额头蹭了小丫头漂亮的额头,“今儿在太傅那边有没有乖?”
“有啊!”
“太傅提问你了吗?”
“有啊,我还给父皇画了一幅画哩!太傅说我‘后生可畏’!”
“哦?太傅这是夸奖你呢!快,让父皇看一看!”
宇文恒虽是好奇于女儿的画,却没有忽略儿子那张太过清冷的小脸儿,见清璃忙着安顿儿子坐下,他强忍着没有多问。
小丫头这就忙着在袍袖里取出来团成一团的画纸,清璃只是瞥了一眼,忍着笑没有剧透画上的内容,
宇文恒却是满脑子都是清璃那一幅一幅画工超绝的画作,心里也期盼着容貌出众的女儿能变成一个作画神童……
却打开画纸之后,上面竟是一团找不到眼睛和鼻子的黑墨,乌黑乌黑的几条线从圆圆的墨团上伸展开,小丫头声音脆响地解释是头发,宇文恒却越看越觉得他这画像像极了一只墨鱼。
素来不苟言笑的皇帝陛下,一时间被折磨得神情之丰富多变,突破生命之最。
清璃从旁忍笑道,“这丫头是在考验皇上的承受力呢!”
宇文恒哭笑不得,见怀里的小丫头期盼地看着自己,他忙道,“朦胧画得很好,以后多多练习,每日都给父皇画一幅好不好?”
“好啊!”小丫头顿时笑得阳光灿烂,“父皇,我想把这画装裱起来挂在父皇的御书房,以后父皇每天都可以看到啦!”
清璃忍笑催促,“朦胧,该吃饭了,这画就先不要装裱了,回头画了更好的再装裱好不好?”
“不要,这是我给父皇画得第一幅画呐!我要装裱起来挂的高高的,让所有人都看到!”小丫头自我感觉良好,这就撇着小嘴儿要哭给父皇看。
宇文恒忙道,“阮宏,去,拿了画纸,让工匠装裱起来!”
“是!”阮宏怜悯看了眼皇帝陛下,叹道,“希望娘娘这一胎再给皇上添个小皇子,若是蹦出一个小公主,不知皇上要如何头疼了。”
宇文恒把女儿放在椅子上,不禁格外看了眼清璃的腹部,拿起筷子,先给清璃夹了菜,又夹菜放在儿子的盘子里,“怎么了?被太傅责罚了?”
“没有!太傅没那个本事责罚儿臣!再说,儿臣也不曾犯错。”宇文梵这就专注地吃菜,不想再多讲第二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