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好一句领受!您这般年纪,孙儿如何罚你怕都是孙儿的错!”宇文恒懒得压抑火气,冷扫阶下一众臣子,鹰眸凌厉的狰狞幽冷微黯。“这若真的是嘉奖倒也好。却怎么看,都像是摆下的一场鸿门宴故意教训清璃的。”
朦胧正要伸小手拿盘子里的大龙虾,被父亲愠怒的口气震慑,小手又缩回来。
阮宏忙从旁拿起查验食物的银筷子,又弯着腰身迅速拿了一只大龙虾细细地剥开皮,无声递到朦胧面前。
宇文恒见女儿不敢接,便从阮宏手上拿过虾仁,喂进女儿的小嘴儿里。若非怀里抱着这贪吃的小丫头,他定然起身便走。
清璃若来了,还能忍得三分,儿子那脾气却是压不住的,那小子若是看着自己的娘亲受委屈,少不得又当众发脾气,这庆功宴闹到最后,恐怕就会成为“母不贤,子不孝”。
“皇祖母,梵儿如此受宠,孙儿实在怕他日后骄纵了!这会儿他正在温书,明日还有课业,是孙儿不准他来的。”
宇文朦胧听着父亲口气不对,又说的不是事实,忍不住就竖起耳朵,警惕地听着。
苏凉玉嘲讽地笑了笑,就歪靠在方枕上,“都已经五年了!那死去的女子,尸骨都化没了,哀家就算有什么错,她苏清璃也不该放着好好的家,不让梵儿和朦胧回吧!”
“若这里真的是清璃的家,何以有今晚这一场奇怪的‘家宴’?那女子为何正好摔在孙儿脚前?!孙儿着实也没想到,朝堂换血几次,皇祖母竟还能笼络这般人。”
宇文恒俯视着下面觥筹交错,暗听着一众人议论清璃为何不来,便越看越是不顺眼。
正在此时,清璃牵着儿子的小手沿着宫道,正朝太后寝宫这边走……
宇文梵今儿练了一整天的武功,着实有些疲惫,清璃怕他失态,路上给他拿了两个鸡腿垫饥。
这会儿小家伙刚吃完,拿帕子擦了擦唇角,无奈地问道,“母后不是不想来的吗?为何又来了?”
“那手术极是简单,既然完成了,还有些时间,便过来瞧瞧呗!”
“儿臣知道,母后是不愿丢下父皇,可母后也不该这样勉强自己去见自己不喜欢的人,书上说,人生如白驹过隙,应珍惜当下,开心过活。”
“傻孩子,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舒心,自己才会开心!”她的确不像来,也是下定了决心的。
给那病人割掉血瘤之后,瞧着那人的妻儿都陪在床侧,她一众弟子都忍不住慨叹这世间的“不离不弃”“同甘共苦”,所以,她就忍不住来了。
“儿子,你拿自己当诱饵去救佟丝,不就是……”
清璃话没说完,就遥见两个女子正在太皇太后寝宫门前不远处的灯影里撕扯,一个扯住另一个的头发,一个撕住另一个的袍服,打得不可开交,几个人围观着,都不敢出手阻止。
清璃忙拉着儿子收住脚步,宇文梵也循着争吵声看过去,一眼认出,其中一个便是宇文环。
“母后,咱们要管吗?”
“先过去看看!不该咱们管的,自然不能管。说不定,这又是宇文环的诡计。”
母子两人上前,因都罩着黑色的狐皮斗篷,不近不远地站在围观圈之外,因此一众围观之人都不曾注意到。
宇文环扯住女子的长发怒吼道,“辛羽,你再不与我住手,我定杀了你!”
“你杀!你这个害人精,有本事你就杀!”唤名辛羽的女子嘶叫着,将宇文环扑在了地上,“你这该死的害人精……蛊惑我去邀宠,蛊惑我跳舞……你就是拿我当刀使!是你害我爹没了官职……”
两人扭打翻滚了几圈,辛羽凭着身高和体力的优势,还有一股子不怕死的狠劲儿,死死扣住了宇文环的脖颈……
一众宫人都要上前拉架,宇文环怒吼道,“谁也不准过来!让她杀……咳咳咳……”
众宫人与辛家的丫鬟小厮们都跪趴在地上,正让清璃和宇文梵母子两人鹤立鸡群般突兀。
辛羽和宇文环只当是不在意的宫人,谁也没有朝那边看,却有宫人认出清璃,“皇后娘娘,小皇子殿下……”
扣住宇文环脖颈的辛羽姿势微僵,忙松开宇文环,跪到了清璃和宇文梵面前,“民女辛羽,参见皇后娘娘!”
清璃本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弯腰细看了看,果不其然,竟真的是辛大将军的千金。
“发生了什么事?辛小姐身为辛将军的千金,可是知书达理,素来与环长公主亲近的,怎么突然厮打起来了?还是在太皇太后的宫门前!”
也真是奇怪了,苏凉玉那些素来以后宫半个主人自居的年长的嬷嬷们,竟是没有出来管一管。
宇文环忙站起身来,一边整理着仪容,一边义正言辞地道,“这贱人勾引九哥,故意摔在九哥面前……”
清璃示意众人起身,又握回儿子的小手。
“看样子,今晚的家宴竟不是家宴呀!竟连辛小姐都能轻易出席!”
辛羽忙道,“民女是受环长公主的邀请前来的,除了民女,太皇太后还邀请了许多官员,也是允准他们携家眷前来的。”
“早知你是这样厚颜无耻的贱人,我是绝不会邀请你的。”宇文环鄙夷地哼了一口气。
清璃却懒得多看她,只俯视着辛羽道,“辛小姐,本宫素来不喜见恶人先告状,你先说!”
宇文环气急地嗤笑,“苏清璃,我可是好心帮你!”
“放肆!”
这一句,却是清璃斥责出口的。
清璃却着实被震慑了。
任谁能想到,如此强大且堪比帝王的气场,竟是出自五岁的宇文梵。
宇文环被吼得隐隐一悸,深知母子两人出行,必有御风堂的暗卫相随,只得压下怒火。
辛羽忙道,“启禀皇后娘娘,在今日晚宴之前,环长公主打探了皇上的行踪,掐着时间,让臣女献舞,还给臣女出谋划策,让臣女在皇上抵达时,摔在皇上面前……臣女一时糊涂,做了蠢事,冲撞圣驾,皇上刚刚下旨,让家父交出虎符,日后也不必再来早朝。”
不等清璃开口,宇文梵便忍不住笑了,“本皇子当多大的事儿呢!原来是诡计没有顺利得逞,才在这儿打起来了!以本皇子看,若今晚你成功为父皇侍寝了,也便没有这些事儿了吧!”
众人都眼神惊疑地看向年仅五岁的男孩,委实想不到,他竟能说出这么一番深意剔透的话。
清璃却不禁看怪物似的低头看儿子。搁在现代,一个五岁的孩子,应该还在幼儿园里和小伙伴们愉快的玩耍,口中断然不会蹦出“侍寝”这样的词汇。
辛羽一时间欲哭无泪,忙俯首贴地,“皇子殿下明鉴,民女不敢有如此非分之想!”
“你不是不敢,是没这个福分,想碰碰运气罢了!”
辛羽恐惧地抬头,正对上宇文梵幽森含笑的大眼睛,明明是可爱的小娃儿,隐在黑色狐皮斗篷下的小脸儿,却笑得像个鬼娃娃。
“母后,父皇既然已经下了命令,您还是不要管的好。”
见辛羽绝望地跪瘫,清璃隔着狐皮斗篷的小连衣帽,摸了摸儿子的头,“这等闲事,为娘的确不应该多管,不过,那位辛将军是几个月前方才凭本事升任的,听说他还是一位极孝顺的人,又爱兵如子,你父皇极赏识他。恐怕,你父皇是发现今晚家宴异常,连带遇到辛羽冲撞,才怒火攻心做了如此决定。”
辛羽一双死灰似的眼睛,复又跳跃出两团星火,忙跪行上前抓住清璃的袍子,仿佛抓住一颗救命稻草。
“皇后娘娘明察,民女不是故意的,民女都是被长公主蛊惑的……长公主还撺掇了其他几个女子一起献舞……”
“辛小姐,你打了什么心思,本宫没兴趣知晓!你且先回家去,把今晚的事,对你父亲说明白,回头本宫劝一劝皇上,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民女以后定安分守己,谨慎交友。”
眼见着辛羽带着随侍们离开,宇文梵气闷地叹了口气,“母后……就这样放了她?”
“我们走吧!你父皇如此恼怒着,恐怕还有更多人遭殃。”
“宇文环呢?您不惩治她?”
“你父皇自会惩治,何需为娘费心?!”清璃一眼没看宇文环,牵着儿子的手,便走向太皇太后寝宫的大门。
宇文环深吸一口气,她的宫女却忍不住上前来,“主子,所幸皇后娘娘不追究,否则……”
“你懂什么?我背后是父皇和母后,量她苏清璃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抗父皇!”
***
清璃到了宫廊下,一眼就看出,阶上宝座之上,那艳若仙魔的帝王正处于暴怒中。她忙示意门口的太监暂不必通传。
里面一位臣子端着酒杯,抑扬顿挫说了好一番敬酒词,又夸赞大周孩童若都如皇子殿下这般,大周定昌盛永久。
皇帝陛下却不但没有龙颜大悦,反而一掌拍在桌案上。
“这顿饭,你们倒是能坐的住吃得下!爱卿口齿如此利落,且说一说,那些被卖到各处的孩子,为何仍未返家?!”
满殿肃然一片岑寂,众人忙起身跪在地上……
佟悦临尴尬地忙道,“启禀皇上,臣已经命人详细审问抓回的人牙子,臣定会把那些孩子找回来……”
“刑部尚书有此誓,朕深感欣慰!朕今日方知,我大周安宁,竟只凭刑部来维系!”
众官员被训斥地皆是抬不起头,忙高呼,“臣等惶恐,臣等知罪……”
清璃这才牵着儿子迈进门槛,小太监帮尖声通传,“皇后娘娘驾到,小皇子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