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放心，臣妾不会再做让皇上和皇族蒙羞之事。”
清璃抚着高高的肚子，转身行了礼，小心地买下台阶，强自挺着脊背抹掉眼泪，抬仰螓首，“臣妾告退，皇上忙碌这许久，早日回去歇着吧！”
回去歇着？宇文恒不禁因这话苦笑。她是让他回去哪儿呀？自从成婚，那皇帝寝宫他都不曾住过，能叫回么？
宇文恒忙追上前，扶住她的手肘，热切地看着她，只盼她能把心放宽。
他也知道，孕妇的心思，寻常人，是万万不能随意揣测的。
“璃儿，朕这就跟你回去，以后，朕就陪着你，哪儿也不去……你说什么，朕都听你的……朕知道错了！”
清璃气结避开他的碰触，说了这么多，竟是白说了？
“臣妾是让皇上回去御书房！”
“这皇宫是朕的，皇后你也是朕的，你这样命令，可是以下犯上了！”
清璃打定主意与他相敬如宾，却没想到他如此执拗。
“在皇上回来之前，臣妾与四长公主下棋，脑子却不在棋盘上……”
他早就想到了，一见宇文吉那样子，她一颗心定然百转千回，痛不堪言。
“皇后有孕在身，太累了，不该如此劳神。”
“不，臣妾不累，臣妾心不在焉，是因一直想不通，为何宇文吉在水中被捞出的一刻没有杀了臣妾，他那么清醒地正好飘在臣妾的眼皮子底下，他根本没有晕厥，那是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宇文恒伸到她手肘的手，僵硬垂下去，无言以对。
清璃自嘲地笑了笑，却是在笑自己太愚钝。
“直到此刻，臣妾才明白，原来，他是想借皇上的手杀了臣妾，想借皇上的手让臣妾一尸两命……”
“璃儿，朕没想杀你！”
“若非鹿骁在城门拦住你，给你解释那番话，可想而知，你一入宫门会怎样审问我！”
“朕……”
“臣妾对他越好，皇上就会越怨恨臣妾，就算皇上不怪责臣妾之错，臣妾自己也会恨自己，他太了解臣妾是怎样的人。臣妾再也无法面对皇上了。恳请皇上回去御书房吧！”
清璃说完，侧身，凝重俯首，双膝跪地。
冷风吹得花叶沙沙，唯她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凝固。
宇文恒看着她，却挪不动脚步。她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反而没有勇气上前抱她。
“是朕错了……朕不该瞒着你！”
清璃失笑，“是臣妾之错，皇上何罪之有？从此，皇上可以纳妃纳嫔。臣妾还想说的是，宇文吉不像莫恒，皇上也不像莫恒，泰王爷更不像莫恒，臣妾的莫恒，无人能比得上！”
“你何苦说这番话让朕死心？！”
“皇上与臣妾在万国寺听过了那么多前世今生的佛法，臣妾一直以为，皇上不会再怀疑臣妾什么……却，早在那之前，皇上就开始瞒着臣妾了。臣妾也是可笑之人，一心企图说服皇上就是莫恒。皇上承认吧，我们看似相爱，实则早就在诛杀对方的心！”
宇文恒震怒，“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朕从没有想过伤你的心……”
“臣妾还有一事恳求！请皇上允准！”
“你说！”
“臣妾想给大牢中的宇文吉整回原来的样子，臣妾不想他侮辱了莫恒！”
“朕也不想他以那副容貌死去，你何时去，朕陪你。”
“谢皇上成全！臣妾自己去即可，无需皇上相陪！”
***
清璃睡到辰时自然醒，睁开眼睛，就习惯性地翻身面朝窗外……
宽大如海的凤床，只她一人，蚕丝被凉凉的，睡了一夜也没暖热。
这个时辰，宇文恒早朝，正好无人阻挠她出宫。
宫女见她坐起身来，忙准备好凤冠凤袍放在床边，这就伺候她洗漱。
清璃看了眼金丝闪亮的衣服和凤冠，却无法再碰触那些东西。
原来给宇文吉当皇后，也不曾如此斤斤计较，此刻看着凤袍，脑海中却是自己这几日的所作所为……
若换了别人，怕是宇文恒早就将其碎尸万段。岂容她昨日那番争吵。
宇文吉的判决书很快就抵达刑部，她还有时间，叫宇文吉承受一次生不如死之痛！
“凤袍凤冠都收起来！”
“娘娘……您以后也不穿了吗？”
“今日不穿而已，以后还穿。我去大牢里，给宇文吉做一次手术，穿得累赘会弄脏衣服。”
“娘娘还是不要与皇上置气的好，小皇子快要诞生……”
“本宫一直与皇上很好，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不要胡乱揣测。”
清璃换了一身月白的锦袍，罩了一袭浅紫色的兔毛披风，一身清爽秀雅，发髻侧绾，只簪了一支紫玉蝴蝶步摇簪。
她准备了药和针线，刀具，收进药箱，命宫女放上马车。
出来宫门，刚要命护卫们起驾去刑部大牢，就见归斯与父亲一起徒步朝这边行来……
高高的红色宫墙，鲜艳如血，父亲那一身官府和官帽显得格外华贵沉重，却也因此显得他脸色苍白清瘦。一身白衣白发的归斯，跟在苏世云身侧，也愈加清俊飘逸。
清璃忙快步迎上前恭敬地俯首行礼。
“爹，师父，你们怎么一起来了？皇上昨晚回宫，爹不应该在朝堂议事么？”
苏世云愠怒地一眼打量过她，眉头都打成了死结。“你这是要去哪儿？”
“女儿出宫散心。”
“凤袍不穿，凤冠不戴，如此随便出门，你还是大周的皇后么？”
清璃肃然起身，“爹放心，我一直都是大周皇后。”
“你不要恃宠而骄了！这天下能当皇后的女子多的是！”
清璃顿时红了眼眶，见归斯侧转了脸不看自己，她硬着头皮，朝着父亲双膝跪地。
“爹……您到底想说”
“你与皇上是从不分居的，你以为爹看不出是怎么一回事吗？你知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爹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
苏世云抓住她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扯起来，直接拉进宫苑内，怒声咆哮道，“都给本王滚出去！”
一众宫人都惶惶逃出宫苑，清璃被拉得趔趄，忙护住腹部，“爹，我怀着孩子，您慢点！”
苏世云直把她拉到宫殿内，关上门，“你可知皇上今早称病不朝？”
“称病不朝？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他偷懒时，总不去早朝。”
话虽如此说，清璃却不禁担心宇文恒的身体，连夜赶路回来，恐怕真是累坏了……
“本应在朝堂议事的百官，还有御医院的御医们，这会儿都跪在御书房门外，整个大周王朝因你这样一闹，倏忽废了大半，说直白些，你就是祸国殃民，就算人家不骂你妖孽，你也离妖孽差不多了！太上皇和太皇太后也惊动了，都问你为何你不在皇上身边服侍，你让为父如何回答？”
苏世云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怒气发泄了大半，却还是想不通，素来如胶似漆的女儿女婿，为何突然分居两处。一边在御书房里闷着不出，一边就要带着宫女出行，各自相安无事，却偏叫人觉得
清璃左右为难，来回踱了几步，却最担心宇文恒吃了什么毒药又不肯就医。
“爹放心，女儿这就过去探望皇上！”
夫妻之间，用上探望这个字眼，怕是岌岌可危了！苏世云忙拉住她，“你告诉为父，为何与皇上分居？”
“我要临产，不便在一处！他心里藏着许多事，晚上睡得不安稳，怕这一胎前功尽弃，便分开住了。”
“为父去刑部大牢看过宇文吉了，宇文吉为何打扮成那个样子示人？是不是因为你？”
清璃双膝跪地，“爹，现在宇文吉那打扮，就是比照皇上的样子打扮的，他想替代了皇上，篡权夺位。”
“既然如此，与你何干？宇文吉左右不过是你的前夫，和离了就再也没关系，就算是你把他从江里捞上来的，也无可厚非。”
“爹，女儿与皇上好好的，为苏家和腹中的孩子，也必须好好的，您不用担心。”
苏世云弯下腰来，虎目怒盯着女儿绝美的一张脸，眼底尽是暴怒的狰狞之色，“你九死一生，甚至不顾为父的心痛，执意与他在一起！为父几番想拆散你们，慕容家，太后，太皇太后，你母亲，巴图族，还有那在杭州城死去的三千人……你们……你们一路走来，你流了多少心血，为父都看在眼里……别人只看到你身在后位，为父看到的是你一路来流出的血，这后位固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那些血泪，你赔进去的名声，你可知为父有多心痛？！”
清璃想要俯首贴地，无奈肚子太大，连弯腰都艰难，任凭泪如雨下，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爹，不怪皇上！女儿做错了一步，女儿中了宇文吉的计……女儿不与皇上在一起，是尊他，敬他……”
苏世云听得错愕，僵着姿势，眨了眨眼睛，这才恍然大悟——这丫头这才招认了呢！
“你不如干脆和离了！爹回去，就带全家人自尽！爹等你和离的消息——你最好和离给为父看，如此你倒是更像为父的女儿！”
说完，苏世云愤然摔门离开。
清璃跪在递上，良久无法起身。
门外的光被挡住，她疑惑看过去，正见归斯神祗般，沐一身天光，站在门口，连那白发都似能发出光芒来。
“师父……要教训徒儿，不妨直言！爹刚刚已经把徒儿训斥了一顿。”
“清璃，你可知，皇上没有你，是活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