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夜混得久了,每天伺候得都是些生意人。对于海城的商界格局,我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
在海城这种世界闻名的经济中心城市,每天都会诞生有钱人,也会有富豪像天边的流星一样,无声地消失。
大浪淘沙的商海之中,海城慢慢地变成了,以洛家为首的几大家族势力鼎力的格局。
洛云川所在的洛家,田雨欣所在的田家,厉杰所在的厉家,都是榜上有名的大家族势力。
下面的,自然还有许多小势力,不过,这些小势力基本上都站了队,才能在海城生存。
只有叶丞,作为海城的后起之秀,不依附,不站队,对于几大家族的拉拢,始终保持着暧昧不明的态度。
既敢在公众场合怼洛言庆,还会专程来参加洛老太爷的寿宴,叶丞跟几大家族的关系,可谓扑朔迷离。
曾经听别人说过,只凭叶丞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在海城做到今天的地位。他的背后,必定有强大的势力存在。
可是,那股势力到底是谁呢?
难道说,在海城,还有比洛家、严家、田家更强大的神秘势力存在?
那么,叶丞之于我和洛云川,到底是友是敌?是人是鬼?
他是不是如他表面看上去那般容易相处?还是说,他就是一只笑面虎?
这一瞬间,我真得想了很多东西。
厉杰很熟稔地把手搭在叶丞的肩膀上:“叶总,我说话她不信,你的话,她肯定会信。你跟她说说,洛云川刚刚是不是放弃了洛氏集团的继承权!”
说完,厉杰就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叶丞很不屑地,将他的手,从肩膀上拿开,当众掸了掸肩上莫须有的尘土,故意让厉杰尴尬。
“对,他确实这样说。”叶丞说得很无所谓的样子,就好像这事儿就跟吃顿午饭一样稀松平常。
我是真得不在乎,洛云川是有钱人,还是穷人。
我宁愿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为了一日三餐而奋斗。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刚刚拿到亲子鉴定结果,证明他确实是洛言庆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一转身,他却主动放弃了继承权呢?
这些,我关心不了,也不该我关心。
洛云川,我不管你怎么样,你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我又拿扩音器,冲着院子里喊话,这情景,让我想起了一部很老的电影。
张艺谋导演的《有话好好说》里,他自己拿纯正的陕西话喊出的那句“安红,我想你!”
高档别墅区的上方,一直回荡着廉价喇叭的声音,还带着掉价的丝丝电流音。
莫名地感觉这样的画面,很搞笑。
喊着喊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可是,哭着哭着,我却真得又想笑了。
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高空之中,我觉得,我此时就像个傻子一样。
我不信洛云川听不到我的声音,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出来见我一面?
“靠,哪里来这么多记者?”冯可武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
我往后看去,竟发现一群长枪短炮,正从各个方向对着我。
地面上,不断有人对我发问,问我是谁,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问我这样缠着洛云川,是不是为了钱?
交通警察也来了,责令冯可武尽快把吊臂放下来,他们要把车拖走。
不同的声音,铺天盖地地朝我席卷过来。
无法适应这种成为焦点的状态,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忽然一下子全白了。
我抬头的一瞬间,天空澄净清明,微风和煦,竟突然有了孤立于世界之外的感觉。
地面上的声音,似乎正慢慢离我远去。
我的世界,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好想,飞到天上去。
我久久地仰头看天,一动也不动。
好想要飞,这样飞下去,是不是,所有的烦恼,都将不复存在了?
手机里,传出冯可武的声音:“哥,你看嫂子,她怎么了?会不会想不开呀?”
“……快把她放下来。”
吊臂迅速缩回,我低头,看着迅速接近的地面,居然很想笑。
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笑话,一个一厢情愿的大笑话!
等我回到地面上时,叶丞和厉杰,也从大门口绕了过来。
叶丞穿一身白色的西装,两手插在口袋里,不远不近地看着我:“苏米,你这么搞,会出大事的。”
脚踩到地面上的一瞬间,我感觉我的世界,一片晦暗。
记者们一窝蜂地涌了上来,一个又一个犀利的问题砸向我。可我只觉得,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的问句,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我茫然地看着四周围不断闪烁的闪光灯,冯可文、冯可武冲在前面,帮我挡着记者,让我走。
当我看到前方,出现一个白头发的老者时,我用尽了一切力量,从记者的包围圈里,冲了出去。
“任院长,我要见洛云川。”这是我对任正川院长,说的第一句话。
任院长并没有跟我说话,只是目露慈悲得看着我,那样的目光,让我的心一片冰凉。
“任院长,我求求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我急了,“我不会缠着他,我只求见他一面就好了。您不是说过,我是洛云川的药吗?”
任院长的眼底,闪过一丝黯淡的神色,声音低沉得吓人:“苏米,我必须承认我太过乐观了。”
我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浑身一阵发麻。
身体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听任院长缓缓说:“我本想剑走偏锋,以毒攻毒治好洛云川。没想到,这药的毒性比我预料得强太多了。”
“苏米,作为他的主治医师,我必须出面阻止你,请你不要再做出任何能够影响到他情绪的事情。”
任院长说得很平静,而我,却很难平静。
他是唯一支持我和洛云川在一起的人,我能够正大光明地留在他身边的唯一理由,此刻,竟然分崩离析,碎成了一地渣子。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的眼中溢出水汽,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不清。
任院长缓缓摇头,叹了一口气,便没再多说一句话。
周围,“噼里啪啦”地,闪过一片闪光灯,照得我眼睛瞬间失明。
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我就像是被投进了一个四周都是人的牢笼之中,任由人围观,嘲笑。
不行,我把尊严、面子全都抛弃,冒险走到这一步,仅仅只是想要见洛云川一面!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心中一个小小的声音,不停地在跟我讲,苏米,不要放弃,试一试,再试一试!
任院长的背影,越来越远,我奋力地拨开人群,去追他。
然而,四周都是拥挤的人群,我没能注意到脚下的路牙石,一脚踩偏,就清楚地听到“咔吧”一声脆响。
我一个重心不稳,向旁边跌去。
围着我的人群,慌不迭地往后散开,我重重地跌倒在地,右脚瞬间肿了起来,传来钻心的疼痛。
这是我第一次扭到脚,我不知道骨头有没有事情,只是,动一下,就疼得钻心入肺的。
“任院长!”我咬牙,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站起身来。
然而,任院长已经走得很远了,远到听不到我的声音。
今天的努力,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心中一片晦暗,可是,心底的那个小声音又说话了:苏米,一定不要放弃,绝对不能放弃。
我要紧牙关,试着迈动脚步,可是,右脚根本不能沾地,一碰到地面,就疼得受不了。
“嫂子,我带你去医院。”冯氏兄弟本来在我身侧,帮忙挡记者,此时,见我扭到脚,就跑过来扶我。
我推开他的手,因为疼痛,说话的声音都虚弱了许多:“求求你,去帮我找任院长过来。”
脑子浑了,见到谁都想“求求”。
冯可文定定地看着我,澄净的眸子里,有光影闪了一下,随后,就冲出记者的包围,跑去追任院长去了。
从背后,看到他用手背蹭了一下脸。
这个安静的大男孩儿,是哭了吗?
正在我有些震惊的时候,旁边传来冯可武呜呜咽咽的声音:“嫂子,你太让我感动了,你疼不疼呀?我背你过去吧!”
我摇摇头,意思是说我不疼。
让他不要哭,都大男子汉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多没面子。
第一次扭脚,我不知深浅地想要往前走,可是,如果不是冯可武扶着我,每走一步,我都必定会跌倒。
过度的疼痛,让我的额头上,冒出一片冷汗。
媒体记者们忽然变得沉默了,鸦雀无声地拿着摄像机冲着我,没有一个人,再提任何问题。
走,必须走,一步一步走向洛云川身边。
然而,就在我又一次咬牙向前迈出一步时,另一侧的胳膊,却突然被人大力抓住了。
他的力气太大,拉得我差点儿摔倒。稳住脚步看过去时,竟然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太太,正拽着我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得看着我。
“闺女,你是叫苏米不?”她这样问我。
她穿着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人,才会穿的蓝布偏襟褂子,脑后用盘发网兜窝了一个素髻,皮肤像老树皮一般,沟壑纵横,两只眼睛却仍旧闪动着光辉。
我第一眼看过去,就被她的眼神,震撼到了。
愣了一下,我微微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得到我肯定的答案以后,那位老人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她抓住我的胳膊,抓得很紧,指甲都快钻进肉里去了。
大声得哭,哭成了一个泪人,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屈膝,缓缓地跪在了我面前。
“老奶奶,您这是要干什么?”冯可武被整蒙了。
老人哭得涕泪聚下,颤抖着手,在裤子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张五寸大的彩色照片出来。
她把照片递到我面前,哭着问我:“闺女,你看看,这照片上面是你不?”
我的脑子里,轰得一下子,炸了。
耳边轰隆隆地响,久久地回荡着虹姐的一句话:“苏米,有人要搞你!”
那张照片上,我高悬在银色的架子上,下面,是碧蓝色的游泳池,端着红酒杯的乔薇,正微笑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