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慕长歌大步上前,素玉紧随其旁,劈手便夺下了鞭子。
碧珠也紧跟在身后,连忙上前,忍着眼泪小心搀扶起了江姨娘。
“好大的胆子!”老夫人怒道,“慕家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做主了!”
“老夫人,孙女不敢僭越,更做不了老夫人的主。但孙女却明白一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任凭在什么地方,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也不是随随便便说打死便能打死的!”
慕长歌面对面看着老夫人,不卑不亢,“老夫人要打一个姨娘,自然有这个权利,即便是要将姨娘活活打死,老夫人也同样有这权利。”
“可在动手之前,老夫人总也该给出一个叫人信服的理由才是,平白无故便要将人打死,咱们慕家,什么时候竟成了这般草菅人命的暴虐人家了!?”
慕长歌那一声住手,也喊停了柳妈妈,唇角青紫的宋姨娘,眼含热泪,面色却安心了许多。
阴霾在老夫人面上渐渐加重,待看到连翘脸上的伤时,更是重重紧了眉,手掌重重一拍,怒道:“慕家祠堂外,岂容你这野种大放厥词!”
慕长歌面色一寒,冷凝目光,回敬了过去,“长歌虽是庶出去,却也是父亲的女儿,怎能算是野种!”
虚弱的江姨娘,此刻在碧珠的照拂下,稍稍缓过了些体力,眼泪扑簌簌掉下,艰难地探出颤抖着的手,想去阻拦那已与老夫人正面对上的慕长歌。
“二、二小姐……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解释给老夫人明白……二小姐还是不要,不要惹老夫人生气……”
江姨娘都已快要被鞭子抽打了个半死,如今却还要以这样伏低做小的委屈姿态,去老夫人处讨个可怜。慕长歌心底狠狠一震,宽大袖口遮掩着的手掌,已狠狠攥紧。
盯着慕长歌那张绝美妖冶,却又透着一抹冷傲的脸,老夫人嘴角狠狠一勾,涌动杀意,已暗暗潜伏在了眼底。
“若你的父亲是文泽,你自然算不得什么野种,可你若是那淫妇与旁人暗度陈仓生下的,不是野种又是什么!”
“怪不得你言行举止,处处都与慕家子孙出入甚大,原来你果真不是慕家的血脉!”
老夫人越说越动怒,花白鬓发间,那沉甸甸的金钗几乎要坠了下来,枯枝样的苍老手掌用力一挥。
“都要楞在这里,眼睁睁看这孽种撒野么!还不给我把她绑起来,依家法处置!”
老夫人话音未落地,祁靳之已冷了脸,大有怒气一触即发的架势。
慕府的下人,不敢忤逆老夫人,却也不敢得罪了这位苍王,一瞬间,局面便有些僵持不下。
转一转苍老双眸,老夫人起身,直视着祁靳之。
“都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但王爷既然听到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再隐瞒。只是今日之事,王爷只怕是不好插手。”
“这野种——”老夫人笔直地指向慕长歌,手指上那散发着幽幽暗光的碧玺戒指,宛若一颗毒蛇阴冷的眼睛。
“她与王爷私交甚好,老身并非不知情。只是今日,老身还是需得劝诫王爷一句。”
“这野种母女所做的丑事,无论在何处都为人所不容!王爷若一意孤行,定要力保了这使我慕家颜面无光的野种,老身也不敢与王爷作对到底,只是——”
老夫人深深望了一眼祁靳之,说着是劝诫,暗里的威胁意味,却很难藏得住。
“为了一个淫妇与人私通所生的野种,王爷便要不管不顾。此事必定会为人所传开,若只是在百安,王爷兴许还能得一风流雅评,可要是传回了苍德,只怕王爷日后回到故土,颜面也就不剩几分了。”
祁靳之薄唇轻挑,仍无半分退缩意味。他人口舌之事,他可是从未在意过。
且不说一个慕府,纵然是要以一人之力,与这整个百安为敌,在他眼中,也从来都算不得什么!
他正要回应老夫人,却听得身侧慕长歌语气平缓地开了口。
“长歌感念王爷袒护之意,可老夫人所言极是,慕家的家事,无论如何,也不应当将外人牵扯进来。”
她竟还能如此平静?祁靳之微紧了眉心看过去,便对上了那双湖泊般安然的双眸。
眼角余光瞥一眼老夫人,祁靳之心头隐隐浮起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老夫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要将慕长歌置于死地,来个斩草除根。
要应对这老谋深算的老夫人,只凭她一人,当真可行么?
这疑虑在心中暗暗发酵,祁靳之不言不语,却也不肯如此轻易便应允了不插手一事。
他虽不曾开口,心思却被慕长歌一眼看穿。
“王爷当真不必多虑,如今尚未证据确凿,如何能将我们母女随意发落?口说无凭,若只凭嘴上道两句,便能将这罪名给定了,那百安街头巷尾,岂不到处都是枉死孤魂?”
慕长歌从容一笑,眉目之间的那一抹刚烈,却是任凭谁也模仿不来。
“无论是谁口口声声要将这野种罪名扣在我们母女身上,都要拿的出真凭实据才是,若是红口白牙任意诬蔑,长歌也必定要不惜一切,讨一个清白说法!”
看她是执意不需自己插手,祁靳之心底暗一思量,方才决定就此作罢。
只要他还在,就绝不会眼睁睁看了慕长歌真的落了难,要带她走,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既是家事,本王的确不便多言。”祁靳之道了一句,便再不开口。
老夫人眼底划过一抹暗流,又冷冷看向慕长歌。
“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齿,先前我还当真是从未意识到你这好本事。也不必你咄咄逼人管我要证据,我这便让人给你带上来!”
“柳妈妈,去把那奸夫带来,当着这淫妇母女的面,好好对质一番,省得叫人说是我这老夫人以势压人!”
“是,老夫人。”柳妈妈顺从应了,又冲两名家丁使了个眼色。
片刻过后,那二人便带着一名细皮嫩肉的清秀男子,来到了祠堂。
这男子一出现,就连祁靳之都感觉到了些意外——
这男子容貌极清秀,直觉是与江姨娘相当的年纪,却仍旧保养得益。只是他样貌虽很是俊秀,身上却总带了些挥之不去的市侩俗气,令人见了并不会觉得怎样亲切。
若是在别的地方见到了这男子,应当还不会觉得他如何抢眼,可在当下见了,深感意外之人,却不仅仅只有祁靳之一人。
只因这男子,除却那一身风尘仆仆的市井气,单看长相,同慕长歌的长相竟足足有六分相似!
望着那男人,慕长歌眸光隐隐一寒。
在慕长歌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之上,几乎看不出几分慕文泽的影子,可与眼前这人,却相似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男子一出现,便是畏畏缩缩的模样,又是作揖又是缩首,无故便生出了一副市井穷酸气,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这里的人。
老夫人沉声道:“抬起头来看看,你要找的是谁?”
男子这才战战兢兢抬了头,目光一晃,便落在了慕长歌身上,随即便泪流满面,“这是我女儿,这必定是我女儿!老夫人,您行行好,可怜可怜小的孤苦无依,让我把女儿带走吧!”
冷哼一声,老夫人盯紧了慕长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若不是今天柳妈妈去江姨娘处取做好的鞋样子,碰巧撞见了这对奸夫淫妇正在行苟且之事,我们这堂堂正正的慕家,还不知要被你们无耻耍弄多久!”
“冤枉……妾身是冤枉的啊老夫人!”
江姨娘挣扎着要起身,却又因体力不支,重重摔了回去。
“妾身从不认识这人,更不曾……不曾与他有过半点私情!求老夫人明鉴……妾身的清白不算什么,二小姐她的的确确是慕家的骨肉,求老夫人三思!”
江姨娘话音刚落,那男人登时就变了脸,急急看向她,更是唤出了江姨娘的闺名,“采薇,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将我们往日恩情至于不顾呢!”
“你若不认得我,十七年前又怎会与我缠绵,你贪恋慕家的荣华富贵,我不怪你,可我的骨肉,怎能不让她认祖归宗!?”
“你!你血口喷人!”江姨娘愤恨瞪大了双目,遍体的伤口一阵剧痛,痛得她冷汗直流,险些两眼翻白晕死过去。
“娘!”慕长歌眼疾手快,稳稳地搀扶住了江姨娘,一个凌厉回眸,划过了那男子,又落在了老夫人脸上。
“简直是荒谬至极,单凭容貌相似,便能认定了血脉,那敢问老夫人一句,父亲与老太爷的容貌也不见有多相似,若是依了你们的说法来断定,难道父亲也是野种吗!”
老夫人眼底极微妙地凝了一凝,随机怒而笑道:“野种,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真当我们慕家是好欺负的人家么!私通的下场是什么,你应当心知肚明!来人呐,给我把这野种绑起来!”
“不!”江姨娘惊呼一声,惊恐至极地抓紧了女儿的手,若当真要将私通的罪名坐实,那下场……她连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