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房间,两个向来针尖对麦芒的人,竟然如此平常的说起话来。
骆雪菲在那头娓娓道来,“丁妙歌是我妈七年前带回来的,当时好像才十五,家里公司破产,父母逃债跳楼死了,结果就成了我家里的养女。”
养女?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我满意,甚至可以称得上失望。
就现在看来,这个丁妙歌不仅令封寒北亲自给她挑礼物,而且在他病中时候,能亲自照顾在身边,接听电话……
这种关系,不是用养女两个字,可以轻描淡写带过的。
骆雪菲自然察觉了我的沉默,古怪地一笑,“你也觉得不对吧?不妨告诉你,她不光是封家的养女,还是给我哥精心培养的妻子人选……这个答案,满意不满意?”
“还可以,”我平静地说,“童养媳这种事,是你们能做得出来的。”
“陈荼,你都快让我刮目相看了,情绪管理的很到位嘛。”
顿了顿,对面的女人语气一轻,宛如毒蛇吐信,贪婪舔舐过我的耳膜。
“那么,如果说她是为了替代你而存在的……你也可以无动于衷吗?”
——
客房的门没有关。
封寒北站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仍旧没有直接进去。
他明白,刚刚在桌上的那一番折辱的话,一定戳伤了女人的自尊心。
然而,为了不让误会继续发酵,他还是决定去说清楚。
伸手叩了叩,指节与房门碰撞出沉闷的叩叩声。
“进来吧。”
听着背后门应声打开的声音,我没有回头,继续手上收拾的动作。
我已换回了来时的衣服,那件昂贵优雅的黑色连衣裙,已经被整齐地挂回了柜子里。
一件不属于我的衣服,总归是物归原主,才是最好的归处。
扭过头,我看见神色复杂的封寒北,说,“饭也吃完了,我也该走了。”
抱起地上的纸箱,我正准备离开,却被男人一下子堵住了去路。
“你用这种方法和我置气,不觉得很幼稚吗。”封寒北皱眉说。
瞧瞧,明明是他做了恶事,反倒是先来怪我幼稚。
“我没有和你生气,你说的是事实,我们本来就不会结婚。不过,如果封总想过潇洒快活的单身生活,请不要再用我当挡箭牌,我配不上!”
“你这是什么态度!”
“那你要我做出什么态度?”
我好气又好笑,语气咄咄逼人,“你一脚踹开我,难道还要我巴着你,哭天抹泪的问你为什么踹我?拜托,我们早就分手了!”
每每与他独处,我的情绪就像是按下了失控的按钮。
只要一张口,全都是酸气冲天的怨恨。
看我满身尖刺的样子,封寒北着实怔楞了一下。
他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种刺耳的话来。
半晌后,他眸色变冷。
“对,你说的没错……我们早就分手了……”
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我已经没有力气再争吵下去。
侧过身,我打算绕过他继续走。手里的箱子惯性一歪,从缝隙里掉出了一张小小的卡片。
飘飘荡荡,从半空中直到落地,它坦荡荡地躺在那里,任人观赏。
一看到那张俗艳的大红色名片,我瞬间一惊。
这不是那个皮|条客给的会所名片吗,他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我连忙打算抬脚踩住,却被人抢先一步,修长的手指捡了起来。
晦涩不明地看着卡片上的文字,封寒北的脸色一点点的,变了。
如果说刚刚只是空洞冰冷,那么现在,已经变成了阴沉如冰。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这种地方,你也敢去?”
“我没有打算去,这只是别人硬塞给我的……你还给我!”
他根本不搭理我,三两下,直接将卡片撕了个粉碎。
随即,弃之如敝履般,厌恶地砸了我一脸。
他眯起双眼,里面是化不开的森寒和冷怒,“陈荼,你脏,别传染我!如果我发现你去这种地方……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静静地站在原地,我胸膛宛如破了几个大洞,凉飕飕的风,从身体里来来去去。
那些沾在我肩头,发间的碎片,好似跗骨的磷火,将我烧得双眼通红,骨肉作痛。
很久,我们面面相对,再也无人说话。
“那个,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知何时,门外传来丁妙歌小声的询问。
站在门后头,她探出半个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敏感地察觉到我们之间诡异的气氛,一时不敢进来。
第三人出现,这场僵持的对话,注定要中断于此。
我找回了自己沙哑的声音,轻声说,“封总,你担心的问题不会发生。作为你的同居对象,我也是有职业操守的。
“既然你有事……我就先走了。”
走到门口,我看了丁妙歌一眼。
她连忙礼貌地让开,还冲我善意一笑。
我却没有回应,同她擦肩而过。
下一秒,背后的房间里,响起了少女清甜的声音,“寒北哥哥,你答应给我的画展门票呢,我可没有忘记……”
房门无情关上,将模糊的尾音彻底掐灭。
一步步走下楼梯,我脚步越来越慢,在最后一阶处停住了。
垂下头,豆大的泪水砸在地板上,成为一个又一个深色的水印,重重叠叠。
让我不嫉妒,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一个意欲将我取而代之的丁妙歌,一个在我消失的这些年、始终陪在封寒北身边的女人。
一个……和我那样像的女人!
一想到这里,心口被蜜蜂的尾刺狠狠蛰了一下,我的眼眶中瞬间又滚出两滴泪来。
在封寒北的心里,滔天恨意,悉数折磨,都留给了我;而那些金子般宝贵的爱意呵护……却被这个替代品“偷”了去。
最最可悲的是,我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丁妙歌年轻,美丽,像一团开放正艳的绣球花。而我,已经变成了长在烂泥地里的杂草,尖锐而丑陋。
无论是谁,都会喜欢纯洁美丽的东西,而不是自寻肮脏。
即使是我,也不得不称赞,骆玲玉这一手段太高明。
她让丁妙歌,活成了八年前的陈荼,活成了我再也回不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