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三岔口(四)
冷嘲2018-10-06 12:003,392

  冷月无声,喧嚣的街道早已沉寂下来,只听风吹树影,簌簌作响。远处打更的梆子,有节奏的敲了几下,伴随着悠扬绵长的吆喝:“平安无事咯——”透着一股深夜独有的神秘感,仿佛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巷落里时不时的几声狗叫,空洞的声音隐隐的飘荡,更显得“李家老店”的后院死一般的沉静。

  亥时刚过,毛月亮又高高悬在空中,朦朦胧胧的仿佛刚出笼似的带着模模糊糊的光晕。

  乌云随着风,又慢慢将那月头遮掩,将着四方院落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中。除了院子东西两侧和中间的三个厢房,都不约而同的要伙计在屋檐下挂了一只灯笼,正在风中微微摇晃着,照不了多远,只能老远看到几个亮着的点儿。

  西边厢房的灯影下,只见一个人影不知道从何延伸而来,慢慢的攀爬伤了墙面,触手似的从窗缝伸了进去。

  不一会儿,那影子又仿佛被蜇了一样,嗖的抽了出来。窗纸陡然一亮,里面却依然没有动静。

  暗处的皮影张躲在树影里,心里暗自捏了把汗,刚才施法的时候,突然心脏猛地一停,感觉被人捏了一下似的,让他赶紧放弃施法,这才知道,里面的对手早就做了准备,他回味着三眼城隍的话语:“那个‘冷香凝’是湘西赶尸匠……能念咒破法。”

  “赶尸匠……”他心里嘀咕了一句,随即嘴里学者鸟叫,轻轻的唤了一声,只见房顶上却毫无动静,他心里暗骂一句,刚要回身,却发现周身隐隐酥麻,他大惊失色,轻轻叫出了声。

  这时候浑身的酥麻之感慢慢重了起来,仿佛万千虫蚁在啃噬着自己,他仿佛骤然泡在了沸水里,心脏陡然一缩,急忙从树影里窜了出来,园中寂静无声,只有他一人站在院中,借着屋檐下摇晃的灯影一看,竟然吓了一跳。

  不知道何时自己脖子里,袖口里竟然冒出了几只漆黑的小甲虫,芝麻粒大小却泛着幽幽的光泽,他赶紧扒开衣服,只见胸口淤黑一片,随即只觉得头晕目眩,刚想大声喊叫,只听身后一声轻轻的媚笑,他猛地转身。

  只见“昨日花”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自己身后,随着一阵咳嗽,自己藏身之处的树影出,地面微微拱起,竟然爬出一个人,正拍着身上的泥土连咳带喘的站了过来,那人面目看不清楚,却见地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小虫,水渍一般朝皮影张脚下涌来。

  皮影张瞪大了双眼刚想发声大喊,猛地一阵刺痛,仿佛被人卡住了喉结,卡的几欲作呕,只见他隔着面具的嘴里几只黑色的甲虫慢慢的爬了出来,又沿着下巴钻进了领口。

  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逃!

  可身体哪里还使唤的了,脑中五彩斑斓,仿佛万千蝴蝶带着五颜六色的光斑,连眼前都渐渐的变得一片颜色各异的光斑不停的变幻,他只觉得五脏六腑中到处麻痒难当……好像,好像有千万条小虫在乱钻乱爬。

  “没人来救他吗?”“病无常”愁眉苦脸的一边咳嗽一边问道,不知道是问“昨日花”还是问院子东头的厢房。

  院子里无人应声,只有那皮影张喝醉酒似的踉跄着乱晃,他浑身麻痒难当,终于还是开始不停的抓挠,越抓越痒,越痒越抓,尽然将脖颈下抓出了十几道血痕,还在不停的抓挠。

  “昨日花”和“病无常”冷冷的看着,仿佛跟自己毫不相关,那皮影张脸上似笑非笑,又带着疼痒难忍的愁苦面容,竟然在院中嗬嗬干哑的呻吟,转着圈一摇三晃的跌倒中间厢房的灯笼下……

  这时一阵凌厉的杀气骤然凛面,“昨日花”猛地踏前一步,紧紧捏着长剑,随时准备拔剑迎敌。

  只见中间厢房的灯笼下,一道光闪,仿佛电石火光一般转瞬即逝,伴随着一声轻微的裂响,钟馗面具一分为二掉落地上。昨日花和病无常举目一看,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在慢慢的将手中反握的狭刀插入窍内。

  扑通一声,皮影张烂泥一般栽倒在地,双腿还止不住的颤抖一下,一会儿便不再动弹。一滩血迹慢慢的从身下蔓延开来,一刀毙命。

  “好快的刀法。”“昨日花”低声赞叹了一番,眼中带着一丝敬畏。

  “早怎么不见你出手?还是……你也在等着杀我们?”“昨日花”惊讶之余,挑着媚眼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瞎子,嘴上带着欣赏的浅笑。

  “门前三尺。”洪三儿说完便不言语,慢慢往后退着,身子也慢慢模糊然后透明最后淡淡的轮廓也消失不见,竟然与四周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到半点痕迹。

  “昨日花”面容一凛,瞥了眼地上皮影张的尸体,果然在中间厢房门前三尺左右,他心里竟然产生出了一丝害怕,这个瞎子身上的杀气真的太凌厉了,简直透骨生寒。

  ……

  此时此刻,那申公豹却被人逼到了外头的窄巷中战的苦不堪言。原本约定自己和皮影张先发制人,先将李杰那里挑出动静,好把池子搅浑,让邓通和和随驾处的人先拼杀起来再说。

  可是皮影张前脚刚走,自己却被人堵在屋檐上,自己脱身容易之极,可对方显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却是来找胡衍晦气的,自己一走,胡衍那里能不能搞的定他心里也没底,万一胡衍死了,真是万般皆休。

  他只得被迫和不速之客一路互相牵制一路试探着交手到了院外。

  申公豹习惯性的活动着脖子,咯哒作响,借着若明若暗的月光打量着对方,只见来者长得魁梧雄壮,高鼻深目果然不是中土人物,应该就是李杰身边四大高手之一—暴罗刹!

  暴罗刹手持一把金刚伞,通身乌黑带着一种沉重阴森的感觉。这金刚伞是个冷门兵器,极难练成,但却很难招架。攻如长矛,守如圆盾,巨伞旋转之间,发出呜呜的声响,带着点点寒光,竟然镶嵌了一圈刀刃。

  这暴罗刹兵刃武功在这个契机让申公豹有些为难,跑又不能跑,沾又沾不得,真是极其难缠的一个硬手。

  申公豹消声觅迹之前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剑法好手,“瞬步”更是世代相传的独门绝技,和沙门颇有渊源,身法如鬼似魅。

  他突然听到院中鸟叫,知道皮影张那里情况有变,也不知道得手了没有,心一横,知道不能再拖了。

  他阴恻恻一声长笑,随即凭空消失,那暴罗刹知道不好,赶紧忽的一声张开伞,呜呜的开转,绕身一周,护住要害,月光之下,只见伞面旋转之间,突然映出一个人影。

  暴罗刹大喝一声,伞面猛地一收,随即如枪似矛照着那人影方向一捅,左手拉住伞柄,右手手掌乏力,横柄一扫,当的一声,火花四溢,自己和那申公豹都是一声闷哼,各自往后退了几步。

  那申公豹慢慢变换着步伐,身法如鬼如魅,如风如电,倏忽欺身到那暴罗刹身后,身子横空一转,长剑横扫下盘,左手却挥掌拍出。

  那暴罗刹更不转身,金刚伞咚的朝背后一杵,仿佛一道铁闸将对方的剑招挡住,反手便是一掌,意欲和申公豹互拚硬功。

  申公豹不待此招打老,身子空中一弹,随即又骤然消失,转瞬出现在暴罗刹左前方,左手已拍向肩头。

  那暴罗刹闪身躲避,飞腿踢他小腹。申公豹一击“大手印”实实在在的拍在暴罗刹身上,自己也被对方一脚踹中斜身倒退,飞了出去。

  两人一个捂着肩头一个忍着小腹剧痛。都是心里一恨,同时抢攻,申公豹剑掌齐挥——这是他的成名绝技,剑招疾攻,掌力却后发制人,让人防不胜防,顾剑就顾不了掌,防着掌法,剑招却不能不避!

  瞬息之间,暴罗刹一把金刚伞仿佛铜墙铁壁一般,横架格挡,叮当作响只见,竟然全然接下。随即伞面一张,猛地一转,极其快速的飘向申公豹,自己却隐藏在伞影里,猛地探出身子连出四掌,带着忽忽风响,手法之快,内劲之猛直是匪夷所思。

  院中梦呓一般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拼招斗勇中的申公豹心里一惊,知道皮影张那里应该是吃了亏,更加没了斗志。可是暴罗刹却死缠不放,伞中有招,招中带伞,身形隐藏在伞里更是防不胜防!仿佛凭空多了一个帮手,打的申公豹叫苦不迭。

  申公豹见对方来势凶猛,赶紧脚步错动,堪堪避过,身形闪处,伸指戳向暴罗刹的背心,他心里做了计较,对方身高马大,金刚伞也不是灵巧兵刃,最怕对手游走腾挪,于是施展身法,一击即走,再不贪招缠斗。

  暴罗刹左臂后挥,守中含攻,数招一过,掌势渐快,掌力凌厉。申公豹好几次要得手都被这大汉刚劲逼退,比拼内力自己是万万占不了胜算的,对方这一身横练功夫,恐怕是西域金刚门一脉,金刚门内外兼修,的确不是好惹的主。

  这时只听一声低吟的长啸,同时院子里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鸟叫响起,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纷纷闪身各自隐匿了身形潜藏在夜色暗影中。

  清冷的月光渐渐透过云层,又朦胧的将园中悄悄照亮,几声咕咕的鸟叫带着几分落寞将这浓浓的夜增添了另一种诡异。

  只听院子通往前厅的双开木门吱嘎一开,伙计提着灯笼打着哈欠走进了院子,院子里空空荡荡,没有半点声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灯影下的那一滩黑乎乎的“水渍”,伙计揉了揉眼睛嘴里嘀咕着便又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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