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盘问(一)
冷嘲2018-06-16 12:003,219

  阴暗的囚牢还是昏沉沉的,噼啪作响的油锅烧的正旺,带着空洞的微响,周肃灵揉了揉眉心,在梦里都觉得困乏得不行,可陡然发现,自己原本断了的右臂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完好如初。

  他不可思议的转动着胳膊,仔细的打量着关键,又顺着目光,看着自己原本已经重伤的前胸,随即轻轻摸着自己的身躯,竟然轻轻松松的就站了起来。

  他抬头正巧装上王升似笑非笑的目光,对方果然说到做到,“囚梦之术”果然神奇。

  “好啦,该知道你也知道了,那……我就先走啦……”王升格格一笑,周肃灵暗道不好,刚要动念驱蛇,却发现那巨蟒盘在地上似乎都睡着了一般。

  “绝境求生自然潜力激发,你现在缓了心神,自然没有刚才的能耐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你还不明白?”

  王升又恢复了那高傲的面孔,有些得意的着看着周肃灵,接着说道:“凤河的事情我拖得太久了,如果有缘我们日后再见吧。”

  随着话语结束,王升慢慢的走到囚室漆黑的暗影中,随即便没有踪影。

  前脚刚走,后脚周肃灵就顿时觉得疲乏,昏昏沉沉的站立不定,眼前一黑便一下在跌了下去,那种坠落感陌生而又恐惧,仿佛往深不见底的深渊坠去,想要挣扎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

  “起来!醒醒!”

  周肃灵“唔”的一声惊呼,终于睁开了双眼,仿佛溺水者终于抓到了浮木,渴求的大口呼吸着,可沉重的眼皮只能睁开一道微缝,那透进来的光带着生命的力量,他死命的用力不能让眼睛闭上。

  这种感觉就像“鬼压床”一般,移魂之后的他没有一天睡的安生,已经习惯了应对。

  终于朦胧中,凌老爷子的老脸出现在自己眼前,周肃灵感受到凌老爷子有力的双手正摇晃着自己,这种踏实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虚弱的坐起身子,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身体臂膀,果然好端端的都还健全,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他甚至连坐都不敢坐下来,硬撑着酥软的双腿扶着凌老爷子站了起来。

  阳光透过牢窗晒了进来,灼人的光柱显得四周更加昏黑,他贪婪的站在光柱之中,任由那炙热的光芒炙烤,感受着蓬勃的生命的力量!

  “做恶梦了?”凌老爷子有些关切的看着周肃灵,这让周肃灵有些不自然,他怕自己说了梦话,梦里的一切究竟要不要跟凌老爷子说呢?

  他略一思忖,决定还是不说的好。阴兵虎符如果真的存在,如此大的秘密绝不能随随便便的开口,不是不信任凌老爷子,而是觉得秘密仿佛是一个底气,让自己不至于太过裸露的面对别人。

  这时候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传来,两人对视了一眼,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见几个狱卒锵锵啷啷把牢门打开,径直走到凌老爷子面前,为首一人说道:“凌爷,烦劳跟我们走一趟。”

  周肃灵诧异的和凌老爷子互看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朝廷命官,麻烦知会一声冯大人,下狱也要有个由头啊。”周肃灵不再像之前那么急切,镇静的说道。

  “胡大人得罪,小的也就是个跑腿的,冯大人随后就到。”为首的狱卒也很客气,说完别带着凌老爷子走了。

  牢狱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周肃灵心里一沉,怕什么来什么,自己被押大牢,怕不是误会这么简单了。

  过了晌午,天气燥热起来,本就不大的四方牢实闷的跟蒸笼一样,偶尔透进来一丝风都是热的,周肃灵哪尝过这滋味,现在顾不得体统了,烂泥一样瘫在墙角,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

  随着一阵脚步传来,他微微眯开眼,只见牢门吱嘎一声打开,果然看见冯大人平静的迈了进来。

  周肃灵微微调整了坐姿,却不起身只是有气无力的说道:“冯大人,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冯鼐嘴角扬了扬,吩咐道:“搬两张椅子进来。”

  不一会儿,两人落座,却不搭话,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冯鼐手指头勾着衣领,一边用扇子呼呼的扇着。

  “胡大人啊胡大人,你可真叫我为难啊。”冯鼐忍着燥热,斯条漫里的说道,算是开场了。

  周肃灵微微闭着眼,什么话都不说,他摸不清楚冯鼐的路数,从对方进门的那一刻,脸上丝毫没有表情他就知道,肯定有事发生了。

  冯鼐啪的一收折扇,拍了拍腿说道:“哎呀,你说啊,这凤河到底是怎么了,最近接二连三的出事情,我这都烦透了。”

  “冯大人该不会是觉得我带来的麻烦事吧。”周肃灵也不说是什么事,含含糊糊的递着话。

  冯鼐嘿嘿笑了笑:“胡大人委屈了,”随即抬起头无奈的说道:“没法子的事,鬼市上胡大人差点遭人毒手,我这也是失察之罪,只能顶着被胡大人误会将你和凌老爷子藏在大牢里。”

  他瞳仁一闪继续说道:“胡大人肯定不相信,但是我给胡大人透个底,宫里都来人过问了,皇上也知道,不得已的事情。”

  周肃灵听到这里微微睁开眼说道:“现在冯大人的意思是……”

  “哎,其实啊,信国公府上的事情我一直在查,案子特殊,也不敢声张。”他压着身子悄悄说道:“关键时候特殊,也不敢跟你胡大人透底啊。”

  周肃灵眉梢一抖,冯鼐的言下之意是对自己有所怀疑?

  心里就诧异了,自己初来乍到怎么会惹人生疑了?难不成是那个道士将自己的身份透露出去了?想到这里他后怕了,这还真是一个大破绽!

  冯鼐扇柄朝手心一敲:“宫里来人了,洗心院的人也刚到不久,”他捏着扇子指了指周肃灵:“都是冲着你来的。”

  “我?”

  冯鼐煞有介事的点了点,说道:“哎,我这知府当的净干得罪人的事儿。有话我就直说了,其实胡大人解释清楚了也就没事了,出去我一定好好陪罪。”

  周肃灵撇嘴一笑,挪了挪身子,下巴一扬:“问吧。”

  “我喜欢你这痛快劲儿,那我就问了,”冯鼐微微一笑,呼的一打扇子,胡乱扇了两下问道:“听说皇上进城当天,胡大人家里下人被杀了?”

  周肃灵这时候醒神了,原来是这里出了纰漏,但是转念一想,郑强是洗心院的邓通和杀的,倒也不是大事。

  “不错,郑强是我府上下人,鬼迷了心窍,见财起意了,后来被洗心院杀了。”

  冯鼐眯着眼看着窗外炙热的阳光“哦”的一声,随即笑了下说道:“这天可真热。”

  “胡大人富贵人家出生我是略有耳闻的,可是我要说你几句啦,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好歹上报一下啊,你看这……闹了误会了不是。”

  冯鼐手一摊,皱着眉头无奈一笑:“嗨,胡大人别介意,事情解释清楚得了。”

  周肃灵靠着椅背看似满不在乎,心里咚咚直跳,郑强的死竟然在凤河就地审问,看来自己那个叔叔对自己是起了疑心,不怕误会但怕误杀!

  他心里快速地盘算着,怎么把事情搪塞过去,万一被揪着不放那可不妙。

  “哎对了,信国公的下落胡大人查的怎么样?”冯鼐话锋一转,第二个问题抛了出来。

  周肃灵心里一宽,坦然说道:“线索还没查到就被人盯上了。”他眼睛一睁,每每想到那天夜里都心有余悸,红、白脸谱像挥之不去的噩梦,一想到就在脑中打着转。

  “真是奇了,凤河地界什么时候变得卧虎藏龙的,还好胡大人命大福大,要不然我两个脑袋也不够赔的。”冯鼐感叹了一声,摇头苦笑。

  “冯大人说笑了,也是我太鲁莽。”

  “哎,刚才你说……你府上那个下人郑强,被谁杀了来着?”冯鼐冷不丁又把话一下子转了回来,丝毫没有预兆,显然是个审问的老手,措手不及往往能看出端倪。

  周肃灵被问的心里一突突,情不自禁的手一捏,脸上一丝惊慌闪过,被冯鼐一一瞧在眼里,心里暗自揣测:这个胡大人还真有问题。

  他宦海沉浮多年,从基层开始摸爬滚打,市井无赖到强盗匪寇,早就司空见惯,一肚子诗书也随着阅历消磨,原本的书生意气也早就被圆滑世故取而代之。

  旁敲侧击,攻心为上。皇上过问郑强之死那是表面,天佑帝究竟是不是被人故意放走的才是关键!

  信国公的事情就已经够折腾了,犯不着还要将这么烫手的差事也搂在怀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点到为止,其余的交给李杰或者洗心院就行。

  周肃灵眼角一瞥,强自镇定的开始转移视线,慢悠悠的说道:“郑强趁着外头乱想劫我钱财,正巧洗心院邓大人赶过来,救了我一命。人是他杀的。”

  冯鼐听到这里眼皮微微一敛,不易觉察的扬了扬嘴角:“邓大人……嘿,说巧不巧的,这回洗心院来的人也是个姓邓的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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