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那个人
冷嘲2018-07-24 12:003,198

  此时天已黄昏,云色晦暗树影萧索,缕缕冷风透门而入,掀起墙上的字画簌簌作响,附近的坟冢错落在杂草中,压在坟头的黄纸随着风不住的抖动,更显得悲寂。天边的阴霾像是有人用笔抹了一笔黑灰,将一轮惨白的月遮的只剩一个小小的尖儿。

  刘府中一路奔逃出来的胡衍一行此刻在镇子北边的城隍庙已经窝了一整天。

  一整天都能听见镇子里鸣锣吆喝,夜里朝镇子方向看去,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把,显然是在捉拿他们。

  胡衍一行五人就像受惊吓的老鼠,畏畏缩缩的蜷曲在这里,头都不敢往外露。

  黄粱镇,胡衍一想起这个镇名,心里就泛起一阵烦闷。无论是城隍庙周围的丛冢还是黄粱梦,两个名字对他来说都不吉利。

  当年自己投靠幽王,在天佑帝身边蛰伏多年,替承天方向刺探情报、将少年天子的一举一动都静悄悄的传递出去。

  顺理成章的话,现在的自己应当功成名就,成为幽王靖难的大功臣。幽王虽然心狠,可是有功必伤,自己要是没有乾清宫那一夜,现在会是怎样的光景?

  善始者必定慎终,只要不步前朝臣子的居功自傲的后尘,胡衍自认光耀门楣还是看得到的前程。

  直到遇到那个人……

  一想到那个人,那张枯骨般干瘦嶙峋的老脸就浮现在他的眼前,还有那句仿佛吞了木炭一般干涩的话语:

  ”嘎嘎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那个人太恐怖了,简直高深莫测形容,他竟然都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只知道那双深深凹陷的双眼,就像两个幽深的黑洞,时时刻刻的吞噬着自己的灵魂!

  胡衍有些懊悔,当初以为周肃灵会苟且偷生,甚至万念俱灰落得个羞辱自杀的结局。怎能想到一个锦衣玉食的少年天子,还有如此坚韧不拔的品性,这是他从未预料到的情况!

  胡衍紧了紧衣服,抬头看着外边光亮处随风飘零的细雨,如烟如雾。他心里暗恨:为什么不来个天下暴乱,诸王齐反,打他个九州陆沉,天翻地转!哪怕自己现在登高一呼,诏令天下勤王,纵使死于万军阵中也好过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嗤的一声苦笑,自己机关算尽,得到了周肃灵的身体又如何?反倒让周肃灵大而皇之的成为了“胡大人”,海角天涯的死追着自己,而那个人却迟迟不跟自己取得联系。真是千算万算少了一算!

  想到这里,胡衍心里却升起别样的声音:那个人是不会算错的。

  那个人……三年前也是这般阴雨缠绵的深秋时节吧……

  “胡大人。”黑暗的书房里本应该一个人都没有,可自己刚关上门,就被这声无常锁魂一般飘忽不定的声音吓的身子一跳。

  “胡大人好精明,人人都以为天佑帝周肃灵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个不自量地的娃娃,可谁能知道,身边竟然还有胡大人这么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真是内忧外患。”

  他强自镇定,背对着门一只手在黑暗中悄悄摸到了门栓上,咔哒一声将门关死。

  “嘎嘎嘎……”那人干哑的笑声,听的刺耳。黑漆漆的书房里,唯有窗纸透进惨白的光,却也照不通透,反倒显得黑暗的书房深处更加的混沌漆黑。

  “你看看?读书人一上了火气,就要关门动手,这是不想让我走啊。”

  “你说的话我听不明白,我是天佑帝的臣子,自然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胡衍沉沉的回答着,袖口却自然的垂下,一条杯口粗细的药蛇却顺着袖筒绕着腿悄无声息的滑落地面,吐着信子贴地钻入了黑暗中。

  “嗯,胡大人的确是国之栋梁,忠心耿耿啊。”那人阴阳怪气的嘲讽了一句,随后又说道:“今年六月(天佑元年),北平布政使孙昺、都指挥使谢贵、张信带着洗心院北司衙门的好手监视幽王,伺机捉拿,这事胡大人知道吧。”

  胡衍阴沉着脸,心里却是一紧,这个消息是自己放出去的,这个人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他面对着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不速之客,不平不淡的说道:“当然知道。”

  “可我听说……孙昺、谢贵前些日子惨遭毒手,洗心院好手更是没一个回得来的,那张信更好,直接投敌了。我就奇怪啊……”那人说道这里就停住了,似乎正在用一双阴险的眼睛幽幽的盯着胡衍。

  胡衍纵蛇探路,心里现有了几分把握,有恃无恐的回答道:“奇怪什么?”

  “你说这么机密的事情,怎么就走了风了?”

  胡衍那年也就三十不到的年龄,正是雄心万丈建功立业的年华,可投身幽王是永远见不得光的事情,如今却被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一语道破,他心里顿时荒草一般乱成一片,却脸上镇静的说道:“你的意思就是我这里透出去的咯?”

  他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对面这个人的来历太过神秘,是周肃灵发觉了?还是幽王在试探自己?

  “长史葛诚是天佑帝早就派过去的探子,潜伏幽王身边,怎么就……‘病死’在回京的路上了?”

  胡衍心里又是一抖,他犹豫着还是没有让潜伏在黑暗中的蛇更进一步,反而继续试探:“生死有命,谁能预料得到呢。”

  黑暗中的声音嘻嘻一笑,声音听上去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幽王世子扣为人质,竟然无缘无故放了,这又是谁出的主意?听说还走的是翰林学士江子澄的门路,那姓江的学究一个,还真信了‘宁务打草惊蛇’的鬼话,果真说动了那个小娃娃,嘿嘿,又是一招妙棋。我一直在想,谁能有这个手笔,润物细无声,丝毫不露声色。”

  胡衍顿觉寒凉透背,这个人知道的……太多了。他细细听了听四处的动静,四下静悄悄的,下人都睡了。他哼的一声轻笑:“依你看,这些都是谁的手笔呢?”

  “嘎嘎嘎……我能来这里,还用问我的看法吗?当然是胡大人您哟……”黑暗中传来啧啧的赞叹:“每一件事都做的滴水不漏,而且官职低微却又是天子近臣,一步步棋下的丝毫不漏声色,活儿,也干的漂亮。我要是幽王,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胡衍冷冷一笑:“那你可以告发我啊。”

  对面一时没了声音,胡衍刚一诧异却又响了起来:“这蛇儿可真有意思,你看这头,尖吻圆顶,瞳目发绿,一看就是药物练就的好品种。胡家也会用蛊了?看来跟远在滇贵的孙家取过经了吧。”

  胡衍心里一惊,用心感应果然没有任何回馈,这让他心里像被钢针扎了一般!自己自幼苦练秘术,好容易骗了孙家的蛇蛊秘方,竟然被对方轻而易举就破了,难道……对面也是药家的人!

  黑暗里格格干笑着,基本确定是个老叟,胡衍脑子里回忆着知道的人,能深知朝堂又身怀秘术的,还要是自己不熟悉或者不认识的……谁呢?

  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苦心隐藏监视天佑帝,本以为不漏声色,结果还是被人死死盯着。

  “胡大人,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啊?嘎嘎嘎……”

  “是人是鬼,也该亮亮相了!”胡衍再也忍受不了被人玩弄的感觉,一动念又是几条蛇刺溜一下滑落地面,护着自己身前,随即掏出火折将桌上的油灯点上,可刚点灯火就被一阵风恰恰好的吹灭,再点又是这样,几经反复!

  “你究竟是什么人?”胡衍心里隐隐升起一丝害怕,低头一看,只见地上的几条蛇不知道被人施了什么手法,竟然一瞬间全部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死的悄无声息。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就在他背后陡然响起了那干哑的声音:“我不就在您身边吗?”

  胡衍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皮包骷髅一般的头颅出现在淡淡的月光下,面容就像干尸一般!那“干尸”在眼前一闪而过,隐藏在黑暗中,真是如鬼似魅!

  “你想要什么?”胡衍知道今天碰到了高人,这等手段,已经登峰造极,恐怕隐门密宗几大派掌门级别的也未必有这等手段!

  他是人是鬼?细蒙蒙的凉雨吹在脸上,让他清醒不少,又陷入了思索。

  “胡大人,我找你是送你一个礼物。”那人意犹未尽,就像捉弄一个猎物一般在暗中挑逗着自己,这让胡衍又惊又怕。

  “恐怕这礼物有点烫手吧。”

  “嘎嘎嘎,不,‘天下’这份大礼,比胡大人寄人篱下蛇蛇蝎蝎的来的实在的多啦,我想胡大人应当不会拒绝吧。有道是‘王侯将下宁有种乎’,人家陈胜吴广一个泥腿子都能有这等豪言,何况……药家的你呢?”

  天下?胡衍站在城隍庙的屋檐下,看着远处随风微拂的数值,收回了心神,随即暗自琢磨:自己另有谋划,那个人究竟看出来没有?

  他胡思乱想,忽远忽近的打算,却不知道身边的一双眼睛已经疑惑不定的盯着他。

继续阅读:第二十一章 胡家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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