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灵岩山寺
冷嘲2018-07-31 15:063,148

  已是酉末时分,孟冬日短,天又阴,已经是麻苍苍的的,朔风呼啸中雪渐渐大了起来,在坚冻的大地上盖了厚厚一层。

  伴随着几声苍凉干哑的鸣叫,带着空旷的回响,远空中一个黑点渐渐的变大,随即才在纷飞的雪花中看清是一只寒鸦正滑翔直下,乌黑的双翅借着寒风飘忽的往山道上掠过。

  只见山道上一声尖锐的呼哨,一只手臂高高举起,那寒鸦在空中一个盘旋又是一声干哑的啼叫,双翅一收极速下坠,随即扑闪着翅膀稳稳的抓住那只手臂上的衣襟,喉咙里咕咕作响,似乎在说着什么。

  周肃灵一身厚厚的翻毛大氅,裹的严严实实,紧紧围裹的头部随着呼吸隔着围巾往外透着白气。侧过头倾听着寒鸦,过了一会儿说道:“玄洪方丈已经到了。”

  “这时候急令我们来这里,难不成京里出了什么变故?”一旁的凌老爷子紧了紧衣襟在风中努力的压着嗓音生怕呛了风。

  “玄洪是当朝一品宰相,这个时候离京招我到这灵岩山寺来,恐怕……”周肃灵说了一半就止住了。他许久没有回京,一路都在小心打探《无字天书》里记载的地方。

  阴魂不散却能看到日出东山,烈日之下却坐卧无影,透骨生寒却万物繁茂,万人荒冢却无人问津。龙争虎斗、折戟沉沙。

  他思索了一年多,隐隐觉得应当是个战场。可是徐登达一生身经百战,恶仗数不胜数,他的真身究竟藏在哪里了呢?

  二人踩着皑皑白雪,咯吱咯吱的往山上走,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在暗空下泛着青蓝,有种死气沉沉的味道。

  周肃灵气喘着登上山,果然看见一座雄伟寺庙在夜空里肃然而立,门前空无一人,除了风雪之声再也没有生气。

  二人抬起头看了一眼,走到寺门前刚要敲门,凌老爷子一把拽住周肃灵,警戒的看着周围,还是一个人影没有,可周肃灵也隐隐感到一种压抑的感觉。

  “阿弥陀佛——”一声飘忽不定的佛号清清楚楚的传入两人耳中。

  凌老爷子衣袍下咔哒一声将腰刀顶开一些,随即说道:“封玄洪大师法令前来,不知可有收到。”

  只听衣襟飘忽之声在四周响起,不知道何时庙门口四方空地上,一下子出现了四个灰袍僧人,分站四角,隐隐将周肃灵和凌老爷子围住。

  周肃灵四下睨了一眼,随即微微闭上,不一会儿空中一声仓促的啼叫嘎的响起,一个极小的黑影一下掠入寺中,周肃灵闭着眼睛,寺中的情景却朦胧中有所感应,陡然那个感应戛然截断!

  周肃灵眼睛猛地一睁,心里惊疑不定,寒鸦悄然入庙打探,竟然被人悄无声息的灭了!

  这时寺庙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青年僧人迈了出来:“诸位师兄,这位是胡大人,”随即向周肃灵合十一礼:“胡大人,请。”

  周肃灵头裹在厚厚的斗篷里眯着眼打量那个僧人,寒冬天气,一身不薄不厚的僧袍,随风鼓动却不动如松,正巧那青年僧人一抬头,晴朗温和的面相,一双眸子却顿发神采。

  “原来是一宁师父,栖霞寺一别,快两年没见了。”

  周肃灵认出来了,这人是玄洪方丈座下的菩萨戒弟子,自打黄梁镇和周肃灵失之交臂,已经快两年了。

  他心里感慨光阴流逝,现在的他已经改头换面。“胡大人”这个身份仿佛已经烙在了身上,难分难解,他心里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算坏事。

  “胡大人幸苦了,请随我来。”周肃灵和凌老爷子抬脚跟着一宁进寺,周肃灵无意的往身后一瞥,那四个僧人早已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玄洪大师离京已经接连被刺六次,难免布置小心一些,胡大人勿怪。”一宁头也不回,一路往前走。

  周肃灵心里冷笑,玄洪是燕贼的首席幕僚,怂恿着幽王再起兵锋,谋逆篡位,难怪招人刺杀,活该!

  心里想着,两人进了寺庙深处的一处便殿——地藏王殿。冰冷的地砖,玄洪方丈一身黑衣袈裟,盘坐在蒲团上默默叨念,时不时叹息一声。

  周肃灵看了一眼低目垂视的地藏王菩萨,白烛踊跃,光华游离,地藏王菩萨左手手持锡杖,右手结甘露印,仿佛注视着地上默默祷告的玄洪大师。

  周肃灵和凌老爷子定在门口没有言语,倒是玄洪开了口:“相传前朝有个得道高人,登山之时辽望那山色湖光、钟灵毓秀景致,感叹此处真乃玄空造化之地,便在此传道授业,便有了灵岩山寺。”

  周肃灵知道这里是玄洪出家之地,挑这个地方见自己心里隐隐觉得不寻常。

  “当年我刚入佛门,遇到了青门凌烟阁天下行走洛松海,刘子昂跟在身边还是少年书童。老方丈密修‘不语禅’尚未出关,却让洛松海空跑了一腿。”

  周肃灵知道,正是这次偶遇玄洪,说出了那句隐门密宗闻之变色的谒语:“黑水润厉木,南火克西金。”

  “现在想来,究竟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我一生不修佛法,却专研左道旁门,六十岁知天命的年纪,却弃天下生灵于不顾,为皇上(幽王)出谋划策,逐鹿中原。”玄洪仿佛在追忆往事,干涸的双眼映着烛火都没有一丝微光。

  “现在大师功成名就,立不世之功,这是丰功伟绩。”周肃灵应和着,不知道是劝说还是讥讽。

  “我的确功成名就,”玄洪仰头看着金光流溢的地藏王,嘶哑着说道:“我回到家乡,妹妹闭门不见,嫂子也羞于相认,兄弟乡邻冷眼看待。”他长长叹了口气:“每每入梦,流离失所的难民,携家带口的亡命奔逃,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一张张不认识的面孔都印在我的脑海里,他们哭啊,喊啊……”

  周肃灵压抑着心里的汹涌,咬着牙还是一句不说。

  玄洪痛苦的闭上眼,哽咽着说道:“和尚错矣!和尚错矣!”

  周肃灵看着懊悔自责的玄洪内心也就微微颤了一下,变继续恢复了平静。

  玄洪平复了心情说道:“我来这里见你,是像劝你,不要学荆轲,匹夫之勇不足为奇,稍有不慎,天下又起动乱。”

  这不着边际的话语说的周肃灵有些诧异:“没明白大师的意思。”

  “一年前,你受命出京,在金殿里你企图纵蛇弑君,可是有的?”玄洪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周肃灵寒毛乍起!

  他是记得当时的情景的,周枥在大殿和自己交待差事,自己见着时机,企图纵蛇将周枥杀死,后来因为总有一种被人暗中窥伺的压迫感,让他心有余悸,终于还是没有下手。

  想到这里,他明白了,当时金殿里还有人,就是这个玄洪方丈!是他拿捏分寸制止了自己的鲁莽行为,救了自己!

  “你是投了幽王的人,暗中潜伏天佑帝身边多年。怎么突然就要将主子杀了?我怎么都想不明白。”玄洪仿佛喃喃自语,干涩的嗓音仿佛含着木炭,听的周肃灵心里砰砰作响。

  玄洪看出来了吗?

  “你是胡家的人,可白家的‘虫蛇之术’又是哪里学来的?郑强死在你府里,真的是因为他失心疯在乎你的钱财还是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神乐观一案你们将贼人尽数灭口,随即赶赴凤河,杨应雄是不是说了什么还是你在哪里得到了其他的消息?凤河你们平息兵变却不邀功,是你无心功名还是不想招人耳目?红莲寺灭了妖僧却不请赏,兜兜转转去了青田县,果真差点擒住‘天佑帝’,这是巧合还是早就知道?”

  玄洪一句接着一句,将周肃灵一行的种种破绽一一点破,说的周肃灵哑口无言,就连凌老爷子也吓得瞳仁一缩。

  “黄梁镇之后,你们沿途查访‘天佑帝’,可路线却和州、临江、宝庆、芜湖……这些是太祖皇帝率领诸将几次大战的地方,你究竟是不是在追踪‘天佑帝’?”

  周肃灵心里一沉,缓缓地吸了口气,按耐着杀心说道:“当然是,天佑帝从江浙脱身,青田县的方晡身为知县竟然甘作内应,可见有人密谋良久,我怀疑……”

  话还没说完就被玄洪打断了:“你怀疑的对,那几个王爷的确可疑,我思前想后,能有这么大势力的除了藩王再无他人。纵使是我,也掀不起这么大的浪,从‘龙鳞刺’到‘江夏镇’再到‘奉先殿’,二十多年,屡败屡战还能悄无声息,这样的耐心和心机,委实可怕!”

  周肃灵见话题转了过去,心里透了口气,‘黑衣宰相’到底是当世第一谋臣,在他面前哪怕树叶掉下来,都要仔细接着,不敢再露半点动静。

  “胡大人,”玄洪干咳了一声打断周肃灵的思绪:“那你是打的什么算盘呢?皇上托我来问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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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先殿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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