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秦王府
冷嘲2018-09-03 12:003,343

  国丧服除,新君御极,再加上眼看着就要过年,腊月十二的秦城城已经热闹非凡。南来北往的商客络绎不绝,条条笔直、如同棋盘一般纵横交错的街道人来人往。

  此刻正是酉时正牌,街道两侧的从东到西,各式各样的店铺门前吆喝声是此起彼伏,水饺、馄炖、烧麦油饼、水煎包子……

  一盏盏“气死风”的羊角灯布满沿街两侧,连绵蜿蜒开来。热气蒸腾的摊位店铺白雾缭绕,整条街都散发着葱香味。在飞雪漫天的苍穹下尽情的热闹喧嚣。

  秦城自古都是风云之地,秦原接壤赤野、河西、豫南、湖海、巴川五省,北濒渭河、南依秦岭,四通八达号称“八水润秦安”。

  向北兵锋直指大漠,南下尽收巴川膏腴肥沃之地,东进穿过豫南便可挥斥京师,民风彪悍,历来都是骁将悍勇的高产之地。比如——秦王和肃王。

  临近傍晚,邓通和吩咐下去,下面的跟随分批从秦城城各门陆续进去,自己和周肃灵带着凌老爷子和洪三儿便装从东门入了城。

  ……

  就在周肃灵和邓通和入城之时,秦王正坐在府里低眉沉思。

  他是太祖皇帝的二儿子,手握重兵戍守秦原,幽王即位之前,他害怕奉召进京;可幽王即位之后,并没有诏令他们几个戍边藩王,他心里又不免带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心思,反而更加忐忑。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是领教过了,如今悔也罢、恨也罢,也只能埋在肚里。当年那个胡闹的侄子周肃灵风风火火大搞削藩他并没有反意,心里却带着隐忧。

  “陇中脱兔,万人齐呼”,一个读了几本书的嫩娃娃,肩不能挑、背不能扛,靠几句治事箴言就想一举荡平四海,将叔叔们掀下马,而且掀下马还不够,竟然还听那帮文臣的挑唆,要赶尽杀绝!

  秦王想到这里,不高不低的冷笑一声,不知道是不屑还是不解。

  “年轻娃娃……”他嘀咕了一句,周肃灵的确错误估计了形势,他只想着如何扫平隐患,却没有想过一个关键的问题——叔叔们答应不答应。

  赶得太急就会让叔叔们团结一致起来,一致对抗自己!

  幽王愤然起兵,让秦王捏了一把汗,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意,他相信绝不止他一个藩王存着静观其变的心思,渔翁之利的诱惑毕竟太大了,折损最小还不背负骂名,多好的算盘。

  可他没想到的是,“冷面老四”竟然一路杀进了京城。他想到这里不由得佩服,这个老四还真是个狠角色!

  他走过场的递了恭贺折子,成王败寇,既然人家赢了,自己就只能认。新君特地送来旨意让他有点意外。

  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三千字的朱批,解说自己靖难的无奈,还在字里行间点出太祖的遗训:朝无正臣,内有奸臣,则勤王训兵待命,以清君之侧。

  他瞳仁闪烁着的摩挲着桌案上黄绫包裹的圣旨,目光有些呆滞。旨意里的安抚话语一句句印在心头:卿实乃太祖为朕留一砥柱之臣,乃朕社稷之藩篱。

  藩篱……这是让他安心戍边。既是交代也是奉劝。

  他听着屋外沙沙落雪,不由得悠悠叹了口气。皇帝这样的屈心降志,似倾诉似劝慰又带着隐隐的暗示,他不能不买账。

  可是太祖朝“龙鳞刺”的案子却让他一直心有余悸,心里隐隐预感到暗流并没有停歇,反而越加澎湃!

  太祖朝两大案子,自己和幽王各占其一,自己担着“龙鳞刺”一案的最大嫌疑;“江夏镇”却直指幽王意图谋反。

  他抬起头,宽厚健硕的身躯在灯影里拉的老长,浓黑的长髯垂至胸口。有人赞他相貌——“关公再世”,如今却是莫大的讽刺。

  关公戍守荆州、败走麦城,不正是因为那关二爷勇武自居而小看天下英雄吗?

  他不禁回头看了看横在堂中的两柄钢鞭,想到自己封王那年……

  当时正是边关危急、烽火狼烟之时,西至凉州,北至宁夏,南至河州,蒙古残余骚扰不断,游牧骑兵特有的机动性在将星陨落的年代里被无限的放大,于是九王戍边的安排终于定夺下来。

  可就在定武二十二年,自己就被人弹劾行为不检,藩国多有过失,太祖将自己急召入京,却稍作训斥,未加责罚,如今想来恍如昨日。

  他陷入回忆,自己捉摸着太祖的用意,也许当时太祖皇帝是在为忠厚的兆德太子的登基铺路?还是故意借自己这个西北骁将,敲打敲打其他的边王?又或许是因为试探一下自己是否敢孤身入京,看看自己是否心生异心?

  君心难测,非常人所能琢磨。

  一阵冷风,呼啸着钻过厚厚的门帷,吹得灯柱一阵的乱晃,将屋内晃动的光线恍惚,烛芯噼的一声爆开,秦王眼皮一动,干脆站起身子,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缓步走着,心里空落落的但觉心情如同外边的夜空,漆黑一片,混混沌沌。

  当年要不是兆德太子巡视秦原回来为自己开脱,自己现在是什么地步真的难说难讲。

  可是,兆德太子从秦原回京不久就开始身体不适,最后竟然莫名的死了。这个事情他一直按捺在心底,不敢细思。

  因为他清楚,太子的死不是巧合!

  他掂量过当年的情形,随着南征北讨的功勋将领纷纷被太祖剪除,军方和文臣集团的矛盾已经捂不住了。天平本市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这是军方将领一致的悲哀,在那个风声鹤唳的年岁里,武将集团噤若寒蝉,却暗潮涌动。

  忠厚的太子身边是以刘子昂为首的谋臣辅佐教诲。太子为人忠厚老实,按理不会对弟弟们下狠手,别人不清楚,他是太子的同母胞弟,自幼在一起,太子的性格他是知道的,也是放心的。

  可其他人不一定也这么想。太子忠厚,可身边的文臣谋士常年围在储君身边,难免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万一受了蛊惑,对战功赫赫的将军们继续排挤,这口气无论哪个将领都咽不下去。

  自己死人堆里砍出来的功名,如今被那些读书人三言两语就给抹了,甚至命都保不住,谁不狠的咬牙切齿?

  秦王的耳目也是有的,当时四面传来的消息,淡军方的将领们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纷纷暗中活动,企图拥立一位更加靠得住的主子。只要皇位一日未定,就一定要争一下!他或多或少的知道,江湖里的宗派势力似乎也被卷了进去,尽管明面上波澜不惊,可暗流汹涌,他每每想到都觉得阴寒透骨!

  争位自古都是要见血的!要想和太子争位,那当然必须是领兵九边的藩王之一。

  秦王自己也曾受到信件、或者有人旁敲侧击的暗示自己,可自己念及太子的恩情,都王顾左右而言他,委婉的回绝了。

  太祖常年征战也落下了一身伤病,随着年事渐高,对军方的打压也越加无情,兔死狐悲之余,时间的沙漏所剩无几!

  成年的皇子早就开府建牙,更有自己这样手握重兵的强悍边王,秦失其鹿天下共逐,谁又知道谁的心思呢?

  他十几岁就随着太祖马背上打滚,深信功名乃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夺得天下后,他跟随平羌将军杨虎昌、太子少保、忠武将军尉迟淳洮州平叛,出兵漠北,封王之后又常年与匈奴作战,早就是百战之身。想他这样的藩王自然是军方的首选。

  可随着徐登达、杨虎昌、尉迟淳等名将纷纷赐死、抄家;汤洛封金赐还,他心里怎能没有“兔死狐悲”之感。太祖余威带来的惧怕之余,自己也早就冷淡了争雄之心。

  兆德太子暴毙的消息传来,自己吓得坐如针毡,既不敢上折辩奏又不敢派人查证,那几年简直头悬利刃一般,朝不保夕,甚至做好了自杀的准备,随身都备着“孔雀绿”,每每出门都不知道今晚能否平安回来。

  可出乎意料的是,铁腕的太祖皇帝却将事情死死按住,封太子的儿子周肃灵为皇太孙,这一手安排他心里是不乐意的,自古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可是却不禁松了口气,毕竟太子是从秦原回京后不久就暴毙的,自己的地界出事,他万万脱不了干系。

  太祖的冷处理,让他明白,自己只能安安分分的守住朝廷的西北大门,从此再无他念,否则必定难以善终。

  念及太子当年保全自己的恩情,他自认对周肃灵这个侄子还是尽心的,规规矩矩,所有的旨意都从无二话,本着徐庶进曹营的心思——一言不发,谨守本分。

  侄子还是年轻了些,尽管心里想要劝慰进言,可周肃灵的削藩之举,他还是选择听之任之,大不了就回京做个安乐王爷,总比在大西北吃沙子强。

  可幽王的靖难却是没有想到的,四弟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打小就冷眼寡语,他一直都认为是个冷面藩王,可这个人竟然是个狠角色,骗了所有人,一路抄近道杀到了京城!

  钢鞭映着微微闪动的火光,思绪却胡思乱想不知所终。

  这时门外传开几声叫唤,伴随着府里下人的殷切答应声,一个清爽嘹亮的声音走近了:“二哥在里面?这冷天,可冻死我了!叫人烫壶酒!”

  “老十四?”秦王眉头抖了抖,略一思索,便将几本书盖在了黄绫包裹的圣旨上面。

继续阅读:第三十一章 杯弓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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